第十一章

　　这天，舒帧给程天纯打来了电话：“你可以利用萌萌的寒假出去旅游一次，让萌萌体验一下邮轮、异国风光和大海。”
　　“让锦儿看家吗？”程天纯问道。
　　“当然是带上锦儿啦！”舒帧回复得几乎没有丝毫停顿。
　　程天纯脑海中出现了锦儿在游轮上的画面。
　　他来到锦儿房间的门口，锦儿却不在。他才想起，刚才锦儿带着萌萌出去了，锦儿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全部的心思都在想象大海背景下的锦儿。
　　他知道锦儿带着萌萌是不会走远的，就是在小区里面转转。他下楼来到楼前那片绿地，不远处就是延伸得很远的小森林，锦儿牵着萌萌的手正向他走来，她俩身后的背景竟把成天纯的思绪带向了远方。
　　程天纯对萌萌说：“爸爸带你坐邮轮去旅游好吗？”
　　萌萌仰视着程天纯：“锦儿姐姐也去吗？”
　　“锦儿姐姐当然去啦！”程天纯看着锦儿，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锦儿转过脸看着萌萌：“我去的。”
　　回到家，程天纯想了一下对锦儿说：“你有旅行服吗？”
　　锦儿认真地看着程天纯：“没有啊！不需要的。”
　　程天纯看着锦儿身上的黑蓝色职业套装，轻轻吁了口气。锦儿的话让他觉得凄楚，他的目光从锦儿身上移开了。
　　
　　当旅客开始在舷梯向上登船的时候,程天纯本能地观察着四周，锦儿的外貌在这敞开的环境中实在是惹眼。只是衣着各色服装的人群正踏着舷梯向上涌动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锦儿。
　　巨大的邮轮，蓝白两色的船体在准备着拥抱前去旅游的人们。
　　到了舱室的门口。舱室有一张双人床，床的顶端就是舷窗。舷窗的四个角被设计成了圆弧，舷窗的四周是橘黄色的装饰。床的两侧是两盏线条简练的台灯，房间的侧墙上是一幅玫瑰花的油画。程天纯接着打开隔壁一间舱室的门。这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没有舷窗，陈设也更为简朴。程天纯看着房间想了一下，对锦儿说：“我和萌萌住那间，你住这间吧？就在隔壁，有事很方便的。”
　　萌萌说：“我要和锦儿姐姐在一起。”
　　程天纯的目光和锦儿对视了一下，锦儿笑了。
　　“那好，你和锦儿姐姐住这间。”
　　入夜，程天纯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几次抬头看了一下想象中应该有舷窗的那个位置。或许此刻他并非真的想看一下大海，只是觉得思绪无法从房间里穿透出去。他穿上深蓝色保暖衣来到船舷的甲板上，迎面的海风让他拉上了保暖衣的兜帽。船舷过道里的灯光散射在离船身不远的海面上。涌动的海浪，白色的泡沫让人感到了大海在夜色下隐藏的巨大能量。贴着船身的海浪向后翻滚着，邮轮在高速航行。他听着邮轮主机旋转的声音，感受着巨轮的温馨。
　　程天纯站了一会儿，海风带来的寒冷驱走了他观赏海面的兴趣，他转身向客舱的通道走去。
　　通道的转弯处，一位青年背影侧向他，而青年的对面显然是一位姑娘。青年的背影遮住了那位姑娘。
　　“我们先交个朋友不行吗？”青年显然是在示爱、
　　“为什么呢！”青年在问。
　　“程公子……”
　　“程公子？他是谁？你难道是穿越来的？”青年追问着。
　　是锦儿！因为声音的微弱才使得程天纯的辨别迟了两秒。他觉得奇怪，锦儿怎么会在半夜来到这里。
　　青年的身子转动了一下，程天纯看时，青年已经不见了。程天纯朝着自己的舱室走去。他在舱室门口站了一会儿，锦儿走了过来。
　　程天纯问道：“你去哪了？”
　　锦儿说：“我就想看看大海。”
　　程天纯本想问问那个男青年是谁，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锦儿打开房间门，程天纯跟了进去，看着萌萌在床上熟睡，他放心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久久地思索着。
　　这个青年显然并不认识锦儿，仅仅是因为锦儿的美貌吸引了他。但锦儿口中的程公子是自己吗？
　　第二天，程天纯和锦儿、萌萌在船上散步的时候，程天纯也能感到偶尔有人会注视锦儿的时间长一点。这也是他意料中的，虽说当今现代的生活条件和医疗科技水平，长得端正的人已经非常普遍，但锦儿在人群里绝对是出挑的。可一天中，他并没有发现那个男青年的身影。
　　晚上，游轮上举办了舞会。程天纯和锦儿、萌萌坐在舞池边上的椅子上看着舞池的中央。程天纯仍旧不停地环视四周，希望那个男青年能露面。坐了一会儿，程天纯起身对锦儿说：“我出去一下。”
　　程天纯并没有离开，他在稍远处站住了，观察着锦儿身边发生的事情。
　　当舞厅响起圆舞曲的时候，一个青年在锦儿面前出现了。他竟然长得很英俊，举止也十分优雅。显然，他是在请锦儿跳舞。
　　锦儿站起身来，准备跳舞了。可她并没有和青年跳，她开始舒展胳膊，旋转着，向着舞池中心移动着。
　　锦儿自然穿得比常人单薄。她这件酒红色的春秋旅游服旁人不注意是看不出这是件单衣。这是程天纯在出发的前一天下午订购的。锦儿挺直了脖子，像是怕拉链顶端的高领阻碍了脖颈的转动。而她的弹性牛仔裤丝毫不影响腿部的大幅度动作。
　　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大家都停止了跳舞，往四下里散开来，看着这位美女跳舞。
　　“《霓裳羽衣舞》，跳得太好了！不知道她是哪个舞剧团的。”一个中年女士显然因为惊奇而提高了嗓门。
　　程天纯已经靠了过来，在舞池边上欣赏着锦儿在尽情地舞蹈。他想象着锦儿穿古装的样子。他并不知道《霓裳羽衣舞》是否真的像锦儿现在跳得这个样子，或许这个舞蹈仅仅是现代人根据唐代图画，或者文字想象出来的。
　　
　　锦儿结束了舞蹈，那位青年微笑着走上前来：“跳得真好，你学过舞蹈？”
　　锦儿看看青年，摇摇头，眼神中看得出刚才没有和他跳舞的歉意。
　　程天纯出现在青年面前。青年主动自我介绍：“我在大学的时候是舞蹈队的，很想和这位姑娘认识。”
　　“你觉得她会接受你吗？”程天纯问道。
　　青年看了眼程天纯旁边的萌萌，说：“她是你的什么人？”
　　程天纯说：“她是我女儿的家庭教师，”
　　青年说：“噢，我觉得我可以和她沟通的。”
　　程天纯很坦然地对青年说：“那你去问问她。”
　　青年走近锦儿，问道：“我就是想和你谈谈，交个朋友。”
　　锦儿眼神似乎看着远方：“不，程公子！”
　　青年问程天纯：“程公子是谁？”
　　程天纯：“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她的男朋友吧！”
　　青年很失望，“噢，不好意思！”
　　海水因为起伏，看起来更美，细碎的白色泡沫顺着船舷向后滑去。程天纯转过头去欣赏着辽阔的海面，他喜欢欣赏大海，在任何时段、任何天气条件下欣赏大海。
　　一艘灰色的军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邮轮的左侧。桅杆上，那面有着蓝白条纹的红色海军旗使得军舰的外形看起来更美，在海天之间显出她金属的质感；配上大纵深的背景，宛如一幅很有亮色的水粉画。军舰和邮轮在航行时泛起的浪涌在视觉上拉近了相互之间的距离，军舰在邮轮的一侧航行好一阵子才偏转开去。
　　“这是什么船？好美！”
　　程天纯转过头来，才发现锦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他先看了眼夹在他和锦儿中间的萌萌，对锦儿说：“是我们的驱逐舰。”
　　“嗯？”锦儿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在等待着程天纯的答复。
　　程天纯眼前闪过穿着古装的锦儿，他有点兴奋：“噢，战船。”
　　锦儿深情地目送着远去的战舰：“好威武的战船！”
　　在辽阔的海面上，阳光洒在邮轮的任何一个能够照射到的角落。拉向后方的海水翻卷着泡沫，每每让人产生错觉：这海面似乎离甲板近了一些。程天纯此刻萌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总是期待着邮轮转动方向，那样，这只海上的方舟犁开的海浪就能伴随他更长的时间，拖得远远的航迹会长时间地抓住欣赏者的视线。
　　邮轮在转向。程天纯差点叫出来。前方出现了多幢高楼，大部分的高楼都是深棕色的，隐约看得出其中暗藏的红色，使得这些参差的楼房有了童话的意境。楼房的前方是热带的棕榈树。成片的绿色遮挡住了楼房与地面接触的部分。
　　程天纯在耐心等待着邮轮靠岸。
　　邮轮一下子减速了，程天纯定睛看去，原来他看到的岛屿远没有他感觉的那么远。仔细看这些高楼并不是刚才他看到的那样高大，他问自己为什么会看错距离，刚才的思绪分散了自己的注意力。
　　他带着锦儿和萌萌登岛了。穿过热带树林，他发现那些楼房最高的也不过相当于大陆上十几层楼房的高度；可楼房竟采用了童话风格的设计。如果拍成照片，会让人觉得是很小的房子。程天纯淡淡地笑了，这建筑设计师完全理解如何把建筑的风格与这仅仅五平方公里的小岛融合在一起。
　　程天纯带着锦儿萌萌在一个伸向海面的观景台上坐了下来。天边，那条长长的水平线上，天空和海水连接在了一起。海天同为蓝色，可分界线却是如此清晰。他凝视了一会儿，却说不出海水和天空，到底哪一个的颜色更深一点。
　　锦儿牵着萌萌沿着平台钢制的护栏在观赏着辽阔的海景。刚才的那艘军舰已经留在了锦儿的记忆里了，她手指着远处的一艘集装箱船，萌萌很用心地听着锦儿的话语。渐渐远去的海轮，铁锈红的船身与装载的红色集装箱几乎融合在了一起，使得船身显得更加巍峨。
　　当程天纯的目光慢慢从海面转到岛上时，他发现一个青年正举着手机对着他们。
　　青年放下了手机，朝着他快步走过来。他看清了，他就是在船上和锦儿谈话的那位青年。
　　青年来到近前，或许是因为朝着大海的方向，他笑得很灿烂：“我刚才用长焦镜头拍了这姑娘，还有你女儿。”
　　程天纯淡淡地笑了一下。
　　“当然，如果你反对的话，我马上删掉。”青年把手机递向程天纯。
　　“没事的！”程天纯做了一个推的手势，眼中的思索却慢了半拍。他和青年对视了一下，笑得很松弛。
　　青年像是看透了程天纯的心思：“视频和照片我不会给任何人。但我总觉得会对我有用处。”
　　程天纯没有说话，他那坦诚的目光算是回答了青年。
　　
　　邮轮旅游结束的前一天，青年在船舷的护栏边找到了程天纯：“我知道她叫唐锦儿，她当然不会是从唐代穿越来的。但基本可以肯定，她和她的男朋友都是痴迷唐代文化的，是一对精神上生活在唐朝的人。”
　　青年走了，看着他的背影，程天纯陷入了沉思。青年说的没错，短短的旅途生活经历，锦儿已经让一个关注她的年青人感知到了她身上古典、优雅的气息。从第一次见到锦儿到现在，锦儿的一幕幕就像是一帧帧古画，甚至自己梦中的锦儿也早已融入了这些古画中。
　　程天纯望着湛蓝的大海，以及天边那几朵低垂在海面上的白云，随后目光落在了从船舷向后拖去的浪花带上。他从来没有感到祖国的古文化距离今天这样的近，又如此的遥远。说近，是因为唐锦儿这样一个鲜活的唐代气息美女，就在他身边，而说远则是横亘在古今的时空。当代人只能通过那些斑驳的古画和泛黄的书页去搜寻曾经的传说和故事，而这些永远都只能是像烟雨中的远景，朦朦胧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