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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苦难夫妻

作品名称:山村沧桑      作者:霞中子      发布时间:2022-04-17 14:16:53      字数:5249

  却说桂松离开了“弄麻”屯,他一路走一路想,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是先回家向老婆报个信,还是直接去找工呢?他没了主意。后来他转念一想,我不能回家!象我这样差的运气,说不定一回家就中了村长那帮人的埋伏,那就糟了,想到此,他心中害怕起来。继而又想,那不回家眼下又能去哪里落脚呢?正在左右为难之际,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同行的熟人来。
  这个熟人也是保安乡古良村的,他居“弄贯”屯,名叫黄忠厚。黄忠厚家也经营纱纸作坊,他是继承父业的。好多年前的一个街日子,桂松与他在接学街纱皮行偶然相遇而认识。那一天桂松是去纱皮行帮他大哥桂元挑纱皮去“伏鞋”屯的“下刁规”蒸煮的,而黄忠厚也在纱皮行那儿购纱皮,他也要挑去“下刁规”蒸煮的,所以他们一路同行。从街上挑着担走到“下刁规”,要半个钟头,他们边走边聊,桂松方知这老黄是“弄贯”屯的,他也热爱纱纸这一行。他们越聊越投机,于是就成了朋友。“弄贯”屯与“吞团”屯只隔两个屯,桂松之前也曾路过那里一回。
  桂松慢慢地走,往事一桩桩在脑海里浮现;旧景一幅幅,历历在心间回放。他走了近一个钟头,在将到“吞团”屯的时候,他毅然决定不回家,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线索,他知道这屯里的人不全是可靠的。他决定去弄贯投靠朋友黄忠厚。
  时已黄昏,桂松登上了黄忠厚的门。
  “老朋友啊!你在家吗?”桂松见堂屋没人,于是作声打招呼。话音刚落,从后屋走出一位红光满面的大汉来,他正是黄忠厚。
  “哎呀!老朋友!是什么风儿把你吹到这里来!”黄忠厚有些诧异和意外,亲切道,“好多年不相见,咳!这年头各忙各的,都没得走动走动。怎么样?你还好吗?”
  “咳!一言难尽了!老朋友,看你生龙活虎的样子,就知道你过得很不错嘛!”桂松也很高兴道。
  “请坐请坐!”忠厚请桂松到神台下,分宾主坐在“八仙桌”边的“太师椅”,忠厚居左,桂松居右。忠厚叫家童斟两杯热茶上来,然后又拿起桌上的两支长烟杆,并分别给两只烟锅子填上了烟丝;然后又将桌上的一盏大号煤油灯点亮,并将其玻璃灯囱取了下来。
  “请喝茶,老朋友。”忠厚用手优雅地做了一个请茶的动作。
  “好茶!”桂松呷了一口道,“老朋友啊!我今第一次来,就要麻烦你了,我是有难了,才投奔你这儿来的,惭愧极了。”
  “哎,先别急,咱们先点上烟斗再慢慢聊吧。”忠厚听了桂松的话,心中不免沉重起来。他将旱烟杆儿递给了桂松,自己也拿起另一杆,俩人就对着灯芯上的火,“叭嗒叭嗒”地抽起旱烟来。
  桂松将他躲避“征兵拉伕”的原委和经过,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说与忠厚听,忠厚对桂松的悲惨遭遇表示深深的同情。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忠厚亲切地问。
  “我没有可靠的地方可躲了,我想在老兄你这里躲避一段时间,待风头过后我再另作打算,老兄你若能答应,救我一时之危,我将终生不忘老兄的大恩大德。老兄你是知道我的,我会‘捯纱纸’,我可以天天满日地帮你‘捯纱纸’,我不要一分工钱,我只求一日两餐饭填肚子;夜里能有地方一宿即可。老兄你意下如何?可以吗?”
  “哎!兄弟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帮你的,谁能保证一生都没有困难的时候!朋友有难,不能两胁插刀已是惭愧了,若这点寝食小事都帮不了,那真是枉来人世一遭了。”忠厚说这些话的时候,桂松从他的神情和语调上感觉得出来,这位朋友果然是真正的朋友;果然是个忠厚的。桂松听了忠厚的话,直感动得热泪盈眶。
  从此,桂松就在这位朋友家秘密地住下了。桂松很小心,他成日天只在纱纸作坊里埋头劳作,他极少离开做工场地,更不敢走出大门口,为的是尽量避免被外人看见。忠厚也叮嘱他的家人,要为他保守秘密,他说,“你们到外面绝对不能说出这件事儿来。”
  正月十五元宵节,若在正常的年代,家家户户都会煮汤圆、包粽粑、舂糯米馍馍,郑重其事地祭祀祖先,好好地过春节的最后一天。可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真个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富人快乐穷人忧”。
  在大节日突袭抓人是村长韦远山惯用的方法。元宵节这一天,韦远山又带着几个“村警”,先到弄敢屯任甲长的韦庆防家,下达抓兵的命令,他亮出的名单上,有弄敢屯的韦庆恒和韦桂化,吞团屯的韦桂松。那韦庆防是个善良人,他知道今天这几家人就要遭殃了,他立刻暗示他的心腹族人,要他火速暗中通知名单上的人家,让他们尽快躲避起来。
  村长他们在甲长家用过酒宴之后,就开始实施抓人。当他们去到韦庆恒家时,只见家门紧闭着,他们大叫开门,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家的人早逃到山上躲起来了。村长他们抓不到人,只好将门口贴上封条封了他的家。
  村长他们又到韦桂化家抓人,韦桂化的家人也全跑光了,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村长他们无可奈何,又在桂化的家门上,贴上了封条,也封了他的家。
  村长他们在弄敢屯办不成事,又急又恼,立刻命令韦庆防带队,急奔吞团屯去抓韦桂松。可是到了桂松家,同样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是谁暗中报信呢,他们不知道。原来桂宗家人获信后,早就逃到位于吞团西北角的弄壬屯,他们躲藏在桂庚家屋后一个十分隐蔽的山谷里。只有那双目失明的桂财,他无法走路,只好静静地躲在倒扣过来的一个大米仓里。村长找不到人极为恼火,下令将桂松家的房门也贴上了封条封了。
  村长封了桂松家之后,便在屯里到处打听他家的情况,屯里人都说不知道。村长改变了策略,他对被询问的那些人说:“我们不要你们说出他们的藏处,这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吧,我只想知道,这些天来桂松他在不在家、你们见过他没有。你们要说真话,不然我保证不了你们日后会没有事情的!”
  那些被询问的人,屈服于村长的势力和威胁,他们只好实说了。他们说,正月初八日,桂松就走出庙山去了,至今一直不见回来过。村长听如此说,如获至宝,他判断桂松一定还在“弄麻”屯,于是立即下命令:“我们马上到‘弄麻’屯去!拿不到他,决不罢休!”
  甲长韦庆防本来不想太多地得罪乡邻人,他一向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经堂伺机开小差或打退堂鼓。他听到村长说要到“弄麻”屯去抓人,于是道:“‘弄麻’屯属保安乡古良村地盘,村长你官大去那儿没问题,而我是这边小小的甲长,我岂敢跨乡做事呢?去了人家会笑话我的。我不去了,你们自己去吧,你们五六个人去抓他一个,难道还不够人吗,不差我一个的。”
  村长听了这话很不高兴,但也不能喝斥他,因为早上还吃过他家的酒肉呢,他放缓口气道:“这不是缺不缺人的问题!你必须跟着去!别想耍滑头溜掉!我们要抓的这三个人,都举家逃躲起来,无影无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那么凑巧?就那么奇怪!我还来不及找原因呢!过后我得慢慢地查!”
  村长的话,庆防听得出个中的味道来,他不说什么了,只好跟着他们的队伍,登上庙山的路,往“弄麻”屯急速进发。
  不一时,他们就到达“弄麻”屯。村长二话不说,就命令将那家纱纸作坊包围起来。这一突如其来的骚动被那家人发觉了。那家人本有几个男子汉,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他们立即作出反应。家主冲着他们厉声喝问:“你们这些什么人?!哪里来的?!要干什么?!”
  村长是个欺软怕硬的,他立即向那些手下人招手,示意他们撤了包围。然后改变态度,和颜悦色似的回答那位家主的问话:“我们是公人,三联乡那边的,我们来此,是要带走躲藏在这里的我们村的一个人,他叫韦桂松。”
  “胡说八道!笑话!”那家主生气道,“你是三联乡的,我这是保安乡的!你们竟以抓什么人为借口,闯入我保安乡闹事,我们保安乡的乡长是好惹的吗?你是小小的一个村长,却如此胆大包天!再说了,你凭什么说那个人就躲在我家里?!你凭什么包围我的家?”
  韦远山听了家主的这一番话,生怕事情闹大了会丢“乌纱帽”,他立刻陪着笑脸道:“兄弟!兄弟!误会了!误会了!是手下人不懂事,做事鲁莽,多有冲撞,还请兄弟原谅原谅则个!”
  那家主道:“那好吧!我没工夫更没耐心跟你们磨嘴皮,我只跟你打赌五百块大洋,我们全家人全部出屋,我让你们进屋去搜人,随便你搜,你若搜出人来,这五百块大洋就全归你,但你们若搜不出人来,哼!你们必须交清五百块大洋,否则别想走出这个‘弄麻’屯去!”
  村长见对方敢下这么大的赌注,断定桂松不会在这里,于是灰头土脸道:“不赌了!不赌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实在不好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带头往回走。
  韦远山走了十来步,那家主“哼哼”冷笑了一声道:“冒冒失失!听风就是雨!还当个村长?!什么鸟儿叫的!下次若再这样,有你们好看的!”
  村长哪有再敢还嘴之胆子,他灰溜溜走了。他跨乡抓不到人,还受了一顿教训,他心中窝火,真想找个地方发泄怒气。当他们回来走到吞团屯时,村长决定再到桂松家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桂松家真是运气不好,也合当生事,当村长他们离开吞团去“弄麻”屯的时候,桂松家人又一齐从弄壬屯返回,他们看见家门被贴上封条了,便以为村长他们会象前次那样“改道回府”,不再返回吞团了,于是就放心地从牲口栏的秘密通道爬进屋内去,然后打开后门,从后门出入,不料村长他们又来了。
  村长发现桂松的家人都在,于是命令那些打手冲进屋里去,一下子把桂松妻抓了起来。几个孩子见几个如狼似虎的人抓了他们的妈妈,都吓得大哭起来,屋内的哭喊声顿时乱成一团。桂松妻怒问道:“你们这帮人无法无天!为什么抓我?我犯什么罪了?!”村长吼道:“为什么抓你!我们抓不到你丈夫就抓你当人质!”
  “你们要抓我到哪里去?”桂松妻又怒问。
  “你快带上换穿的衣服,立刻跟我们到接学街的集中营去!待抓到桂松后再换你回来!”村长恶狠狠地说。
  “那我三个孩子怎么办?”桂松妻又问。
  “那我们管不着!”
  那双目失明的桂财,毫无能力干预这样复杂纷乱的局面,只瘫在地上,呆若木鸡,又像寺庙里的泥菩萨,一动不动的。
  桂松妻无法,只好将家事向桂财交代了一番,就随村长他们走了。
  这时景春一家还躲在山里没有回来,他们并不知情。傍晚他们从山上回来,桂财才将弟妻被抓去接学街坐牢的事,告诉了景春他们。景春听了怒道:“一个妇道人家,她犯了什么法?竟抓去坐牢!这世道真没有讲理的地方了!我当时若在,必定要跟他们理论一番,要打斗我就与他们拼了!打麻的!搞死他一个垫底,搞死他两个就赚回来了!”其父桂元听了立即阻止道:“忍了吧,拳大不如权大,我们无论如何是斗不过官府的!把事情闹大,是要吃更大的亏的!”
  “忍了!越忍越被欺!下次他们再来抓人,你看我杀他们几个不杀!”景春怒吼起来。
  桂元见这儿子越发口无遮拦只怕失了口德,惹生祸端,于是急忙阻止道:“不要乘着对方不在场,就图个口舌之爽,你就不怕隔墙有耳,人家添枝补叶,然后再传了出去。”景春这才醒悟,不再言语。
  却说接学街集中营,是旧时安定司关押犯人的地方,到民国时期民国政府沿用,地点就在接学街北端离街道五、六百米处的“板埵”屯。因为那里设有“男牢”和“女牢”,所以民间又称其为“板埵牢”。
  村长他们将桂松妻抓起来后,当晚就押送“板埵牢”。韦远山与乡长韦元生早就沟通好了:抓不到兵和壮丁就抓他们的家属做人质。这个做法是韦元生的主意,所以韦远山他们将桂松妻押到那里后,很快地就办完了交接手续,返回村公所,而桂松妻却被关进了牢房。
  “板埵牢”的生活条件牛马不如,“犯人”们食的猪狗食,夜里睡在地板上的席子喂蚊子。桂松妻被关在那儿三个多月了,后来患了极为严重的虐疾,眼看着就要死在牢房里了,乡长这才通知桂元说:“她患了重病,乡府同意释放她回家,你们去接她回去吧。”
  由于桂松秘密躲藏,家族人便不敢打听他的下落,更不敢与他联系,所以他的妻子被关进“板埵牢”和患病的事,他都不知道。现在他家里只有双目失明的二哥和三个小孩子,这三个孩子大的八岁,最小的才四岁,没有可用之人了。他大哥桂元得到乡府通知后,只好雇人去“板埵”牢房,将桂松妻抬了回来,然后立即派人去福来村“敢奋”屯通知她的娘家人来探望。因为本地风俗是这样,一旦媳妇病重,必须告知其娘家的人,好让其娘家人来探望。如若不告知,万一病死去了,娘家人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的。因为娘家会这样问:“她是怎么死的?若是病死,她生前患了什么病?给她看病取药了没有?都用了些什么药?为何事先不报告我们知道?是不是有人谋害她?”等等。娘家不问就没事,娘家若问这些,你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却说桂松妻被抬回家后,能与自己的孩子团聚,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加上食宿得以恢复正常,再加上采药延医,她的病日渐减轻,十天之后她就完全恢复了健康。隔壁元德家的两位寡妇过来与她闲聊,她对她们说:“如若不放我回来,我早死在牢里了,哪能活到今天呢!”
  桂松妻病好后,她觉得生活是从未有过的幸福。她想,虽然孩子他爸杳无音信,但也没有他的死信,说明他还在躲着、活着;虽然家中生活清苦,但比在牢中度日如年的生活要强百倍了;虽然大病了一场,但比那些死在牢中的人又强百倍了;虽然家庭的未来一片渺茫,但比起那些还在牢中饱受煎熬的人来又强百倍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所耳闻目睹的妻离子散、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的人和事多了去了,相比之下,她还算是幸运的。她坚信:她和她丈夫、她和她的孩子们,终有一天会熬出头来的;她的家庭终有一天会重新团圆的;她家的苦日子,终有一天会熬到头的。是这样的信念,使她在艰难困苦之中,顽强地生活下去;使她顽强地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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