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梧桐细雨

　　贝儿提前半个月生产，是个女儿，全家人乐坏了，轮流抱着，喜欢得不得了。吉祥跟舅妈去医院看望产妇和婴儿，不解城里人怎么那么喜欢女儿。
　　“舅妈，为什么山里人不喜欢女孩子？我妈生了小妹，奶奶天天骂她，大伯母二伯母也看不起她。可是这里不同，生了小妹妹，恨不得买鞭炮放。”吉祥的话里带着深深的酸楚，为妈妈感到难过，“小妹的满月酒还是外婆去做的，奶奶一点都不理我妈。”
　　在场的人听了这些话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安懿也很心酸。
　　“山里人愚昧无知，他们不知道，其实女孩子一点都不比男孩子差。在城里，更多的人喜欢生女孩子，女孩子创造的奇迹和财富比男孩子还要多。”
　　“比如女足。”安燊笑说。
　　“这话说得没错。”安爷爷说，“我们就喜欢女孩子，有句老话说得好，女孩儿好，女孩儿乖，女孩儿巧，女孩儿是爸爸妈妈贴心的小棉袄。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女孩儿比男孩儿好教，也比男孩儿懂事。燊叔小时候调皮得不得了，一转眼从眼皮子底下溜开不见人影，在小区里老闯祸，惹了好多事，没一天让人安生，让大人操碎了心。”
　　安燊不满地说：“爷爷又在翻我的旧账了，我都不愿做人了。”
　　病房里笑声阵阵，护士进来，要给宛贝儿清洗伤口，大家退出病房，宁冠初向爷爷奶奶岳父岳母打了声招呼，带着安懿小弟吉祥先走了。
　　今天难得休息，宁冠初和安懿带着冠祺吉祥逛超市，到牛排店吃牛排。丰盛的美味端上来，把两个孩子乐坏了，拿着刀叉不知怎么下手，安懿教他们用餐和餐桌的礼貌。跟安懿在一起，让人感到生活是多少美好和快乐。
　　冠祺开心地说：“我最喜欢跟嫂子逛街了。”
　　冠初说：“是呀，嫂子看到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买。”
　　“舅妈，跟你在一起好快乐！”吉祥由衷地说。
　　安懿微笑地用餐巾纸拭去吉祥嘴角的肉汁。
　　“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你一定会过上舅妈现在的生活。”
　　“可是我妈妈她要一辈子留在山里。”吉祥伤感地说。
　　安懿内心隐隐地痛了一下，多善良的女孩子，懂得心疼母亲的不易和艰难。
　　“别难过，你长大了可以把她接出来，一起生活，孝顺她善待她。让你奶奶那边的人知道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有出息。”安懿说。
　　“嗯！我听舅妈的话！”吉祥说。
　　宁冠初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安懿，他夹了几块另外点的菜放在安懿的盘子里。安懿却不想吃，这两天她没有什么胃口。
　　“怎么不吃了？身体不舒服？”宁冠初不安地看着安懿。
　　“胃难受，有点犯堵。”安懿微微皱着眉说。
　　冠祺说：“今早吃的是包子和肉粥，很容易消化的。”
　　安懿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胃犯堵的现象有增无减，弄得安懿几乎吃不下东西，甚至一看到宁冠初煲的乌鸡汤就头晕，她已经吃厌了。宁冠初担心安懿患了胃病，带她到医院检查，谁知医生听了安懿的述说，让她到妇产科做检查，检查结果一出来，把宁冠初和安懿都给高兴坏了，盼望已久的怀孕来了，两人傻傻的却什么也不知道。
　　走出医院，两人在停车处兴奋地抱在一起，用力地亲吻着。
　　“我们真的好傻！”安懿搂着宁冠初的颈项说，“我爱你，老公！”
　　“我更爱你，我的宝贝！”宁冠初说到动情处，眼中闪耀着熠熠的光芒。
　　安懿怀孕了，宁冠初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发送给家里人，他的报喜让家里人同样感动和兴奋，妈妈一天要打好几个电话，教儿子怎样照顾孕妇，怎样在饮食上进行调理。萧菱也不闲着，每天杀好一只乳鸽让安平带来，宁冠初炖好给安懿补身子。
　　
　　微风带着夏天煦暖的气息轻轻而来，宁冠初和冠祺在大街的人行道上晨跑，跑了一大圈走进街心花园锻炼身体。
　　户口已转过来，分店已开张，安懿在孕育他们的孩子，小弟和吉祥在学校过得很好，生活仿佛早晨盛开的鲜花朝阳而美好，宁冠初觉得生活从未像如今过得如此滋润又惬意。
　　锻炼结束，他和冠祺往回走，他的脚步不由放慢下来，前面的转角处走着一对母子。
　　“团长。”宁冠初叫了一声。
　　笪海明诧异地转过头，注视着向他走来的意气风发的高大男子，“你是哪位？”
　　“我叫宁冠初，是安懿的丈夫。我去团里接安懿，见过您。”宁冠初说。
　　“哦，你就是安懿的丈夫？”说话的是满头银发的钱姨。
　　“你好！阿姨。”宁冠初对钱姨说，“您的身体恢复康健了吧？”
　　钱姨乐了：“是的，是的，前些天检查身体，癌细胞已经完全没有了。谢谢你冠初。”
　　笪海明握住宁冠初的手说：“非常感谢你们无私的帮助，你一直按时送核桃灵芝和松茸松子给我母亲，让她摆脱了病魔，如今她每天都出来晨练。”
　　宁冠初微笑说：“安懿说，你们待她像家人一样，她应该帮助你们。”
　　笪海明闻言深受感动，他想到了什么，对宁冠初说：“听说安伯昭吧？”
　　“安总？听安懿说过。”
　　“他妻子患了癌症，吃了你们送的灵芝和松茸，有力气下床了，也有食欲了，安总非常感谢你们。他旗下有个食品加工公司，生意连续亏损，他想把食品加工公司改成食品保健公司，还在考察阶段。”
　　“团长，你若能让安总的食品保健公司在我的店全部进货，我们五五分红怎么样？”宁冠初何其聪明，说中了笪海明的心思。
　　笪海明心头大悦，一把握住宁冠初的手说：“就这么说定了！”
　　“有空你带安总来我店里看看。”宁冠初说。
　　“一定会的。”笪海明脸上挂满了笑容。今天的早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心情格外的灿烂。
　　安懿还没睡醒，鼻子已闻到了油条的香味。她下床拉开门，冠祺在地上做俯卧撑，冠初在厨房炸油条，满屋都是香味。
　　“嫂子。”小弟笑着和她打招呼。
　　安懿摸了摸小弟的头发，进卫生间漱洗。
　　宁冠初把做好的早餐摆上了茶几，有油条、包子、咸菜和一大锅粥，然后又拿些给对面屋的焦大爷。
　　“你哥真是太善良了。”安懿坐在沙发上边盛粥边问冠祺，“今天全市的中学校运会召开，你参加几个项目？”
　　冠祺说：“一百米二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赛跑，三米跑跳远。”
　　安懿瞪大眼睛，惊讶地说：“你参加五个大项的比赛？不累吗？”
　　冠祺也惊讶地说：“才五项就叫累？我不觉得。在山里，每天天不亮起床，每天跑十公里到镇上上学，我都不觉得累。”
　　安懿惊呆了：“每天跑十公里？”
　　“对呀，哥哥也是这么跑过来的。”小弟说。
　　安懿可以想像那份卓绝的艰难困苦，不禁为山里孩子的执着而深深动容。
　　“下雨呢？”安懿难以想象，下雨的山路更难走。
　　“下雨起得更早，为了不弄湿解放鞋，我都是光着脚走到学校的。”
　　天，山里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安懿听得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冠祺吃完早餐，背上双肩书包打开门，安懿叫住他，塞给他一张一百元：“比赛消耗体力大，记得买矿泉水喝，别心疼钱，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你哥和嫂子有能力养你。”
　　冠祺眼里瞬时浮上一层泪雾，他吸了下鼻子，和哥哥嫂子说了声：“再见，我走了。”说完快步跑下楼。
　　宁冠初端着一碗粥，站在阳台上目送小弟踩车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小区外。
　　“小弟踩车的速度好快。”宁冠初回到客厅。
　　安懿吃着菜包说：“我听他的教练说，小弟的耐力和持久性是同龄人最好的，教练非常看好他，说他是一支很棒的有潜力的优质股。”
　　宁冠初看着安懿说：“小弟有你何其有幸。”
　　“你没有幸？”安懿问。
　　宁冠初放下碗筷，抱住安懿：“这还用说吗？明摆着的。”说完亲了一口安懿。
　　“满嘴的油。”安懿笑着推开他。
　　“今晚还去咖啡店工作吗？”宁冠初摸着安懿的肚子，“你这么辛苦。”
　　安懿说：“在那里工作也不累，等七八个月就不去了。”
　　“十月份的东盟演出还去吧？”宁冠初问。
　　“去呀，为什么不去？”安懿说，“这么重要的演出当然要去，卞尚婕虎视眈眈我这一席的位置，她挤走了方子娆，到处说曾经同伴的坏话，她根本就不是只好鸟，坏透了。现在和熊小小走得近乎，看吧，小小指不定哪天中招倒霉。”
　　“你不提醒熊小小？”
　　“我为什么要提醒熊小小？小小是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那种人，没触犯到她的利益，她和你有说有笑，一旦触及，即刻翻脸不认人。前一次在苏州演出，我的四弦断了，原先备用的也不见了，一定又有人做了手脚，我问小小借弦，她说没有，可是在化妆间，我无意中看到她袋里有两根四弦，气坏我了。我和贝儿还不是好朋友时，在一次很重要的演出，我的二弦断了，由于紧张，连续装上两条不小心都拧断了，贝儿二话不说，跑到街上帮我买了四根弦。贝儿就是好，所以和她做了好朋友。”
　　“苏州演出那一次怎么解决？”宁冠初问。
　　“我自己跑去买，回来时缺了一场表演，团长让熊小小顶了我的位置。事后责骂我，我把原因说了，团长很生气，演出结束，开会严厉批评背后善搞小动作的人，也不点名批评不肯帮助的人，为了一己之私弄垮挤兑同事。自那以后，小小就不跟我说话了，她背后跟人说，友尽。”
　　宁冠初握着安懿的手说：“没想到我老婆也过得那么难。”
　　安懿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在单位很小心的，吃一堑长一智。你和爸爸哥哥这么爱我，还有小弟吉祥，对我那么好，我回到家就开心了。”
　　“这世界上，唯有家人是最好的。”宁冠初说。
　　安懿凝视着宁冠初，是的，在这世界上，唯有家里人是最好的，即使吵过骂过，都不记仇，还是那么关心对方。
　　在单位，安懿怀孕后没有跟任何人说，她掩饰得很好，团里有什么演出她照样参加，除了和竞争对手不说话，她和其他演奏员都搞好关系。宛贝儿休产假，一个叫杨丽的女子顶上，安懿和杨丽接触一段时间，发现这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她即刻离杨丽远远的。
　　排练休息，安懿上了趟卫生间，突然，她的目光被墙角的垃圾篓吸引住了，她凑近定睛再看，气得忍不住浑身发抖，取出手机用不同的角度拍了几张照。
　　下班离开乐团，她转道去找钱姨，取出手机，把照到的照片给钱姨看，钱姨也气得冒火，不住地咒骂。
　　“小人，小人！这种人不得好死！”
　　“怎么了？一进门就听到你在诅咒。”笪海明开门进屋说。
　　钱姨把手机递给笪海明看：“你看看，你看看！”
　　笪海明接过手机，看了两眼，呆住了，问安懿：“这就是你在苏州被偷的四弦？”手机的照片里拍的是两张被剪碎的弦袋，里面的琴弦完全被剪碎，安懿在她的弦袋上都做了记号，不注意是不发现的。
　　看到安懿点头，笪海明也气坏了：“真是居心叵测的小人呀！”
　　安懿说：“我做得已经够小心了，还是不断地被人暗害。”
　　笪海明说：“真看不出来，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这么一颗蛇蝎般阴险恶毒的心肠。”
　　“哪个单位都一样，恶人无处不在！妈就是被那些人整的，工作拚命地干，可是提干升职就是没有份，气死人了！”钱姨说。
　　笪海明说：“这件事先别说开，我会悄悄观察打听，我的团里不能有这种人的存在。”
　　安懿走出钱姨家的小区，搭公车回宁冠初的店铺。全家人都在等她回来吃饭，今天是周末，吉祥也回来了。她接过舅妈的手袋，放好，又拉张椅子让舅妈坐。
　　“这周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安懿问吉祥。
　　吉祥看着安懿说：“言美丽她欺负我，我告到老师那里，老师说知道了。可言美丽还是欺负我，把我的琴谱扔到楼下。我跑去告诉老师，当时教导主任也在办公室。”
　　“你跟教导主任说了吗？”安懿强忍心头的愤怒问。
　　“说了。”吉祥说，“老师帮言美丽说话，她说言美丽五岁练琴，现在都有九级了，我什么都没有，刚学琴，普通话也说得不太好。言美丽妈妈在文化馆工作，要我让她。我说不让，她妈妈在文化馆，我舅妈在古典乐团，还是琵琶一席。她妈妈有我舅妈厉害吗？”
　　话说到这里，大家的兴致都提起来了。
　　“后来呢？”安平问。
　　“对呀，后来呢？”冠祺也问。
　　宁冠初和安燊眼睛都盯着吉祥看。
　　吉祥说：“老师说不出话来。教导主任问我，你舅妈是不是那个叫安懿的琵琶演奏员？我说是的。教导主任对老师说，学生要平等对待，该批评的就得批评。老师问安懿是谁，教导主任说，安懿是乐团一位很优秀的琵琶演奏员，得到很多乐团团长的认可，她是古典乐团的顶梁柱，缺一不可。教导主任还批评老师，说市里有这么一个优秀的琵琶演奏员都不知道，亏她还是教琵琶的，老师的脸涨得红红的。今天放学，言美丽过来跟我道歉。”
　　“好！”安平鼓掌，大声叫好。
　　全家人放下筷子鼓起掌来，安懿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安燊对吉祥说：“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不怕，不怵她们。把舅妈搬出来，压死她们。她们的等级比你高，并不代表以后你不能超越她们。”
　　安平笑眯眯地说：“吉祥聪明，懂得关键时刻搬舅妈出来。”
　　安懿说：“吉祥是很聪明，所以她不能被埋没在大山里。”
　　这顿饭菜，宁冠初做了一只嫩烧鹅，他撕下一条腿递给岳父，另一条腿给安懿，两只飞天腿给两个孩子。
　　“剩下的我们包了。”他对安燊说。
　　“承领了。”安燊大笑说。
　　安懿咬着鹅腿问哥哥：“哥，分店这个月的生意怎么样？”
　　“爸是记账的，你问他。”哥哥说。
　　安平笑眯眯说：“还不错，没总店的好，但已经很不错了。你哥哥这个月领的工资比他在原来单位还多了两千，照这样的势头，肯定会赶上我。”
　　安燊得意地说：“下个月，我把货推销到各个单位去，肯定好卖。”
　　宁冠初对岳父说：“爸，你回家跟妈说一声，让她在家等我，我明天取了钱陪她交第三期房款装修费。”
　　安平放下筷子，心情激动地拍拍宁冠初的手，凝噎着：“有劳了，女婿。”
　　“应该的。”宁冠初谦和地说。
　　小餐桌上，有说有笑，安懿问冠祺校运会战绩如何。小弟说参加的项目全部进入第二天的决赛，全家人鼓掌，掌声在小小的店铺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