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十三

　　“怎么没动静了？好吧好吧，开个玩笑，我就是那位人民警察院交通科顺带负责接听来电的尾号7598的人民警察李新立，喂喂喂。”听到对面熟悉的贯口，我们笑出声，美滋滋的责怪他不该戏弄我们，害我们干着急。尤其是大叔美滋滋的最厉害，车回来了大叔就不用给蓝鲸汽运有限公司赔新的了：“李新立你...你...你他妈吓死我们了。”李新立说：“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你，老伙计，Nicetomeetyou!”大叔说：“你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们了吗。”我插进对话：“别这样说，是你不是我们，车反正不是我们的，我们不怕不怕。”失而复得再怎么说也是高兴的，大叔眯了我一眼：“我祝你挂羊头卖狗肉，六十岁才娶到老婆。”李新立在那头格格地笑:“六十岁的老婆还能叫老婆？叫老太婆才差不多。”
　　大叔说:“好了，说正事，我们准备打道回府了，我那车修好了没？”李新立说：“还没，快了快了。”我说：“你上次不是说半个月吗？今天刚好第十五天呐。”李新立说：“你关键词抓的不对，我那次说的是最起码十天半个月，最起码什么意思，那是大于等于的意思，没毛病吧？”脏树说：“没毛病。”大叔问：“那还要多少天能好？”李新立说：“我刚跟修理厂打过电话，厂子零件不够正在往过调，还得几天。”大叔说：“你确切的告诉我一个最晚时间。”李新立说：“一周，七天。”
　　
　　我们开始发愁，又得在这住七天。我们不是愁又得在这个破地方待七天，而是愁今天房子到期，之后我们吃哪住哪？
　　让脏树心有慰藉的是这意味着又能打着合理的名义合理地待到七天后再见一次徐子菲。
　　今天我们哪也没去，怕遇到老板娘收房，能避则避这事说不定就搪塞过去了，能搪塞一天是一天。门外“腾腾腾”几声敲门声，老板娘在门外头嚷嚷：“有没有人呀，怎么一天都不来吃饭呢？”脏树和大叔眼色示意我去扳平门闩，咯吱一声老板娘端着盆碟慢悠悠地走进来，不经意闪过睥睨天下的眼神中，我坚信她看出了我们的虚伪和无赖。我先发制人：“老板娘，这饭吃不得了，那什么，我们...我们...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大叔义正言辞：“实话实说，那位无名好心人替我们缴了一周的房费，现在房子到期了，但是我们回去还得搁七天后。”
　　我有些心情不愉悦，不是因为今天没看妞，而是我讨厌大叔此时打断我说话。我在想如何腼腆的说出这事同时又能让老板娘肯收留我们，我自信我的语言功底，想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但大叔此刻的直抒胸臆在我看来有些自以为是。老板娘格格地笑了，笑的丝毫不假思索：“哎呦，我当什么事呢，搞这么紧张，这叫事吗？这也配叫事？”大叔说：“你别再感叹了，直接说解决方案。”
　　此言乍听无妨，但仔细一琢磨，倒更像是大叔在布置老板娘。老板娘很给面，态度落差大的不像是一周前那位让我们滚的泼妇：“哦对，虽然是别人替你们垫付的住宿费，甭管谁付的账，怎么说都是掏了钱了的，我没亏，就相当于是你们给钱你们入住。我也实话实说，你们是第一个来我这住的超过三天的客人，也是来我这目前住时间最长的客人。啥话都不说了，只要不走就接着住。”
　　老板娘的一番话取得了立竿见影的功效，最愁心的吃住解决了，我们喜出望外的朝老板娘准备开口，老板娘抢下先机，立刻比划嘘的手势：“别开口，感谢话就不用说了。”
　　谁想的是这个呀，我抢着说：“饭菜拿来呀。”
　　
　　翌日，李新立打来电话，说人手不够，有事拜托我们。我们说：“我们可没受过专业培训，都是小老百姓，你人手不够也不该找我们出警吧！”李新立说：“什么呀，我是找你们帮我做几次演讲。我最烦演讲这种事了，麻烦死了，主要也是因为怯场，对讲话有阴影，所以才拜托你们的。”
　　李新立把详情告诉我们：“这不还有半个多月就九月一了嘛，好几个学校组织素质拓展训练。本来按道理这事轮不到我们，结果人家学校为图省钱，不请正规部队，跑过来请我们院派几个会方阵训练的、会打军体拳的、肤色黑的过去带他们学生训练。”我们问：“我们又没学过训练，过去带不了学生。”李新立说：“主要是让司机去，我们要派过去的人已经找好了，都准备的很充分，只是大家也知道，现在当差的基础教育水平还没有达到全民普及，我们院是交通科，工作这么多年了，来来回回红灯停绿灯行那几句，早都忘了讲话该讲什么，该注意什么了。结果他们这次不知道谁这么损的，竟然把我推选出来当讲话的那个人，还一呼百应，全票通过。我这人啥都好就是文化层面太浅，学习差的远。从小学就开始当了六年学习委员，级级班主任都是统一评价，说我这学习委员当的对工作高度负责，除了学不进去。所以我想让司机你去替我扮演指导员给他们讲几次话。你放心，不让你白干，完事必有酬谢。”司机说：“可是我没当过指导员啊，万一露馅怎么办？”李新立说：“赶巧了，我也没当过。咱两现在是在同一起跑线，彼此彼此。”司机洋洋自得：“我跟你恰恰相反，小学六年不管模考统考还是其他啥考，回回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最不行都要拿个第三。尤其是语文，填词造句好的不得了，级级语文老师，我的干妈，把我朝死里表扬，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呀！”李新立说：“谬赞。”司机说：“不是没有赞，我前头说过了，是有太多赞。”李新立感觉这家伙太爱卖弄风骚了，明明是他自己搞错了意思还挖苦别人听错了，要不是求着他帮忙，李新立准和司机怼上了。
　　李新立说：“演讲稿我已经托朋友写好了，你直接拿去念就可以。不过你语文这么好的水准，想必是用不到了，唉，我白托朋友一趟，我一会去撕了。”司机说：“别撕别撕，你准备都准备了，用得到用的到。”
　　
　　我和脏树被准许和司机一块去训练场地，但规定我们不能捣乱，不能露面。训练场地确实可以，操场很大，而且是那种摔不破皮的草质，不像我们的高中操场，踢球根本不敢迈脚，只要触地必定出血。不过对这些素质拓展训练的学生来说，什么样的草地都无所谓，反正他们又不能踢球，何况其中有没有爱踢球的也是未知。
　　司机一直在读李新立塞给他的演讲稿，学生快集合了，他得趁这会熟悉稿子。
　　小兵问司机大叔：“稿子读通顺了吗？”司机说：“前头顺，后头...勉强。”小兵说：“后头要实在磕绊太多就别读了，一会自然点，好好表现。”我说：“只要你工资结的早，大叔保准表演的好。”一谈钱小兵闷闷不乐：“就你话多。”
　　学生操场集合完毕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这就是小兵说的快到了。难道人都爱这样，说保不准的话？
　　小兵神采奕奕地说：“接下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指导员总指挥讲话。”“啪啦啪啦啪啦......”司机大叔穿着黑色polo短袖，我们在他迈出步子之前为他把领子折整齐。
　　司机大叔铿锵有劲的站上讲台，干咳两声，意思意思自己要开始讲了，你们得留神听了：“同学们好，首先让我先代表各连连长向每一位到这里要即将参与训练的同学们表示最真挚的欢迎，欢迎你们的到来。”“啪啦啪啦啪啦......”“我呢，是你们的指导员总指挥，关于我的姓名呢，军队保密，恕不奉告。当然，你们连长的个人信息也是不能透漏的。既然你们能来到这里，就是你们年级成绩最拔尖的一批学生。之所以让你们来这，因为你们每位同学都即将升入高三，你们这五天训练结束后就将成为别人老念叨的毕业班学生。进入高三，对于你们来说，就意味着要开始每天没日没夜的奋斗，你们十几年的学习生涯都将在这最后一年见分晓。奋斗这三百天，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顽强的意志是不行的。所以这五天，就是为了在最后的时间段突击你们的身体素质、磨练你们的意志。你们连长和我一样，都是很早就出来当兵了，我们没有经历过高三，没有参加过高考，体会不到你们的心理压力。但是你们可以去问问你们连长，问他们后不后悔没有参加高考，他们一定会说会的。要是当时能好好学习，现在也不用天天在太阳坡下往死里晒，起码有机会比现在轻松、清闲。所以，请你们一定要好好奋斗这最后一年。最后，既然来了，就不要怕苦不要怕累，认真跟着你们连长训练。好，谢谢大家。”“啪啦啪啦啪啦......”
　　
　　脏树说：“我跟你讲，底下绝对有些兄弟在骂他。”我说：“为什么？”脏树说：“学生不都这样嘛！”
　　司机大叔下台回来，带着一身汗乐呵乐呵地说：“哎呀妈呀，可紧张死我了，我讲话那时候看台底下，老感觉好多同学在瞪我，一直瞪。”我们哈哈大笑。有时候我确实猜不透任何一个简单的人，可能他已经真的感觉到恶意了，但他说出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带过，讨别人一声乐，不让别人多想。
　　小兵过来又给了司机大叔一张稿子，黝黑的皮肤真诚地说：“这是明天的稿子，你今天把它读熟。”司机愣了一愣：“干嘛换稿子，明天用今天的稿子不行吗？”小兵解释：“不行，今天是给新来的讲，明天是给已经训练了两天的讲。”司机大叔说：“啊！背东西好累啊！我不行了。”小兵递给司机大叔两张粉红的毛爷爷：“今天的工钱，给你。”司机大叔接过钱，嘴角不自觉的扬上去：“没问题，明天发挥的一定比今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