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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章 牛车送粮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2-03-27 14:55:03      字数:3597

  牛车碾着石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左车辕上坐着二先生,青布长袍,持着鞭子,时不时打打黄牛。这次套了老黄牛出门,是二先生寻思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主意,马是不敢出来走动,日本人不说,就是土匪也不会给你留下,老黄牛在固家已经十几年,牙口已经磨没了,如果在路上遇到鬼子和土匪,就是被抢去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再说,牛的耐力好、适合走山路。
  牛车上放一白茬棺材,是二先生带着文杞、文朴连夜赶做出来的。这几天二先生一直纠结粮食怎么送到大青山,牛车上放粮口袋是不敢,那太惹眼了。用稻草苫着,也不行,想了半夜,他决定用棺材运,这年头死的人太多了,路上运棺材的大车不少,不太引人注意,二则这东西人见了嫌晦气都远远躲着。他还有一个想法,文朴媳妇死在路上,现在有这个机会,何不借机把她的遗体迁了回来。
  棺材做好了,本打算再弄点锅灰抹一抹,但是,日本人不给他时间,这天一早,李世营带着永功上门了,说石川大队长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回来送殡,也给了你时间,现在,大先生几个的棺材也入了土,大队长请你去沂州县做客,有事相商。
  去县城做客?说得好听,定是鸿门宴。二先生倒不怕死,可现在家里还有好多事情没办完,死了有些不放心。那只好拖,拖到何时算何时。二先生敲敲棺材对李世营说现在没空,文朴媳妇死在路上,胡乱埋了,现在回来了,怎么着也得把她的遗体迁回来,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到时候文朴的岳父会说闲话的。
  不知道是因为信了二先生,还是另有所图,李世营他们倒没有十分强迫,离开固庄走了。见两个瘟神离开,二先生立马上路。文朴要陪着,二先生没答应,他这些日子就像丢了魂一样,真要见了自己媳妇的遗体,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只要身上带着钱,这年头走哪里也好使唤人,自己一个老汉、一辆破车、一头老牛不怕事,何必拉着儿子一起冒险!
  已经离开三河口十几里了,二先生放心了,从烟包里挖了半天,把烟袋锅装满了烟叶,使劲摁了摁,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这次去大青山送粮食,文杞、文朴兄弟都不同意,不同意也得去,这是二先生以前说好的,要送一车粮食给文桐,父子之间也得守信,再者,二先生好长时间没见文桐,真想见了他好好嘱咐嘱咐,就是担心他那上了性子谁也不怕的狗熊脾气,这次负伤还不汲取教训吗?
  其实,这一路上倒比以前平安了许多,日本人一来,荣子桓队伍的也跑了,城里只有一百多个日本人,听说这几天又走了三百多,这个时候是送粮食的最佳时机。
  这一路二先生太熟悉了,以前文桐闹暴动时他来过,再以后鬼子来了,他带着全家跑反,都是这一条路,现在,他又走在这条路上了,心情大为不同。
  听说文杼也在山里,不知道是不是和文桐在一起,要是在一起更好了,粮食他们分了吃。现在就是缺粮食,要是有粮店就好了,鬼子来之前,文杓的粮店里留下少许的大米,这阵子忙得昏天昏地,也不知道粮店什么样了。日子渐渐安稳,三河口的店铺陆续开张,文杓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是回来开业最好,无论治世乱世,人总得吃饭嘛。
  过了牛皮岭一路向西,山路崎岖,人烟稀少,晚上在山里歇了一晚,虽说有些凉,二先生把带来的大褂包了包,也算熬过来了,第二天快到晌午的时候,他到了大青山地区,听说是送粮食的二先生,站岗的八路军游击队都很热情,纷纷指路,一直到了穷汉崮。
  司令部里文桐用了文柄、理想带回来的药,已经见好,身上的热慢慢退了下来,伤口也没有以前疼了,理想更不用说,比之前更为用心,时时更换纱布、敷药。倒把文柄忙坏了,既要在理想的指挥下干这干那,还要处处帮着理想,怕她累着。
  听说二先生来了,套着牛车,文桐对黄政委笑道:“好了,我爹来了,定是送来粮食,有了粮食,我们就好扩充队伍。”
  黄政委也很高兴,这段时间部队一边休整,一边到各个附近村子里做思想工作,扩大八路军游击队的武装,但是,一个最卡脖子的难题是没有粮食,这个季节正是青黄不接,很多青年也想参加队伍,但是,国共之间青年们倒愿意加入国民政府军,因为他们有粮食、还发饷。
  “感谢二先生,一次次帮助我们,就是这一次,不知道能送多少粮食。”黄政委发自内心的感激。
  “不多,我听说了,我家里还有七八口袋粮食,我爹同意送一半,已经是尽力了,他可是会算账的人,一辈子不吃亏。”
  “哦,别那样评价老先生,已经非常好了,三四口袋,也解决了大问题。”黄政委益加高兴,“文桐司令,你安心养伤,我去迎接二先生,向他表示感谢,远道而来,我们必须有个态度。”黄政委安排好,带着两个战士急匆匆走了。
  “我也想去看看,理想,你去不去?”文柄内心想去迎接爹,更想拉着理想一起去。理想也想去,看看文桐,又忍住了:“我不能去,你看看,文桐离不开人,你去吧,见了二先生,替我谢谢,那天在你们家招待也好,一家子也和气。”
  文桐听了笑了,开玩笑道:“理想,你要是觉得我们家好,就当了我们家的媳妇吧,我爹就是你公公了。”他想撮合理想和文柄。
  见文柄走了,理想脸红了,不敢抬头,捻着大褂嘟囔着:“我也想,在青岛时就想,可人家不领情,我高攀不起呀。”
  这下子弄拧了,文桐恨不得打自己嘴巴,怎么说的,这话闹了误会,他干脆不吱声了。
  理想鼓足勇气,看看文桐,见他不言语,心里觉得好笑,什么意思呢?敢做不敢当。门外只有两个战士,她搓了一下盆里的纱布,拧了一下,挂在门口架子上,转身回屋,伸手摸摸文桐的脑袋,高兴起来:“脑袋不热了,说明感染控制住了,这药还真是管用。”
  文桐没有说话,他知道理想的心思在他身上,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这里,瞅了一下理想,问道:“你那天和银月说起,要搞动员,想出什么好法子没有?我们急需扩充队伍,如何扩充?”
  “银月姐说的意思是我们多到村子里走动,先动员一部分女子加入队伍。也不一定非得是男人,女人也可以,如果可行,我们想建立一支女子班,名字都想好了,叫秋瑾女子班。一方面让她们学识字,一方面,这支队伍建起来,可以做宣传,做伤员救治。”
  文桐高兴起来,从床上差点站起来,一动肩膀就疼得厉害,又坐了下去:“好主意,你们俩这小脑袋真是聪明,海南地区就有娘子军,唐朝的时候,平阳公主就带着一支娘子军。是啊,荣子桓只招男兵,不要女兵,我们可以招女兵,真是个好主意,我等一会和黄政委商量商量,就是名字怪怪的,秋瑾班?银月现在去哪儿了?”
  “好像去村子,说有一个女子想加入队伍,她父母不同意,银月姐去做工作呢。我们没有荣子桓的优势,人家有钱有粮,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我们是穷人的军队……”
  两个说着话,外边有笑声传来:“老先生您请。”
  二先生进了司令部,看到后墙床上坐着的文桐,正有说有笑,没有他想像的那么严重,顿时放了心。理想见了二先生先问好,又解释道:“一天比一天轻了,拿着药回来的那天,已经昏迷了,叫也没有动静,快把我们吓死了。用上这两瓶的药,慢慢好了。今天,我摸着头已经不热了,感染总算是控制住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二先生笑笑:“姑娘,他是我儿子,你怎么还客气起来了。”见理想脸红了,突然觉得说得有些直白,忙坐在床边,掩饰一下自己,对文桐道:“你也管管那狗熊脾气,你是司令,人再少,你也是这帮人的头,怎么就可以端着枪朝前冲?爹在三河口,也见过人家打鬼子的,没你这样的。”
  “我是司令,我不冲谁冲?”文桐满不在乎。
  “我不与抬杠,粮食送回来了,我也得快着点回去,时间久了,他们会怀疑的。李世营,还有永功,逼着我当商会会长呢!我出来也就是躲一躲,可是,躲了和尚躲不了庙,回去还得回去,你们兄弟,还有银月,就都交给你了,文杞是个废人,这个家也交给你了。哎,银月去哪儿?”
  文桐忙说她去村里做工作了。
  “我觉得她还是回去好,宏俊这孩子混是混了点,对银月是真心的,这阵子也帮了咱不少帮,人得讲良心,不能嫁给了人家,又跑出来,传出去也不好听。”
  文桐朝众人摆摆手:“我和我爹说几句话,文柄,理想,你们也出去一会儿。”
  众人都退了出去,文桐道:“爹,您真要当这个会长?”
  “傻小子,说你聪明,你也笨得很,我要是当会长,也不会说那么多,我只有一死,死了也就省了他们的心,他们也不用惦记我了。”
  “哦,爹,何不活着呢?”
  “你让我当汉奸?”
  “不,除了汉奸,还是有办法的,您靠过来,我告诉你。”
  二先生伸过脑袋,文桐小声和他说了一通,二先生点点头:“行吗?”
  “试试嘛!另外,还有一事,我三弟文杓也回到这里来了,他从三河口跑出来,想加入队伍,但是,我觉得他的作用更多是在三河口,我打算让他回去,继续开粮店,爹,你得支持。”
  “文杓在你这儿?我怎么……”
  “临时不在,他去徐州受训,马上就会回来。”
  “哦?粮店还是要开的,就是你不说,我也打算开业。可是担心日本人、二鬼子们不答应,回去看看吧,如果不当汉奸,而且能糊弄过去,粮店就一定开起来。银月的事,你还得好好考虑,宏俊虽是李家,他和李世营也不一条心,我们何苦和他们都闹僵呢。”
  “我会考虑的,银月自有她的作用,爹,路上小心,我的队伍会护送你到文杼的地界,过了文杼的地方,也快到甘露寺了。”
  二先生又嘱咐了几遍文桐管好他的脾气,才重新套了牛车、装了棺材朝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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