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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五

作品名称:常想比喻的人      作者:张晓葱      发布时间:2022-03-25 10:12:56      字数:4092

  我们同意了脏树的抉择,就得履行说出去的责任,整整八天,终于临近抚远镇的乘风中学。
  
  交警同志李新立说,从歪栮道到抚远镇乘风中学加上吃饭睡觉上厕所要整整八天,我们是上周四中午十二点不到出发的,按理说,路上没有耽搁,应该周五中午十二点之前到达的。无奈司机大叔患有胃下垂,导致常年便秘,上厕所时间超出常人五六倍。且司机每天早晚都要上一趟大号,有时候情况来势汹汹,荒郊野外的又没有厕所,只得给他挑棵较为粗壮的树把底下草踩平让他就近解决。虽然我们都是这么解决的,不过司机有时候弄得我们措手不及。我们措手不及没来得及给他打造一个良好的泄粪条件,导致他因为环境恶劣便秘更加严重;由原来的五六倍变成了五六倍不止,大大推迟了我们到达抚远镇乘风中学的预定时间,足足增加了八九个小时时长,直到周五晚上八九点钟才到达乘风中学校门口。
  晚上八九点,我弓着腰气喘吁吁,两胳膊打直撑在膝盖大大的髌骨上形成左边和右边两个稳固的三角形,以此借力缓解体力不支。我累极了也骄傲极了,这八天前所未有的一次性走完了平常几年才能攒全的路程,自我感觉越来越强壮越来越有能耐。如果不是身在他乡,明天一定要趁着兴奋劲美滋滋的健身锻炼,趁热打铁先定个小目标,跑步十公里,仰卧起坐五百个,俯卧撑三百个,引体向上二百个,外加深蹲一千个。司机一直在旁边躬着腰喘着粗气。我一向爱看别人笑话,但这次和他共经历所以感同身受,理解他的累和难受,出自肺腑地关心他:“大叔还好吧?”司机汗流浃背额头鼓起着青筋呼哧呼哧:“不动...不知道,一动...吓一...跳,运动...运动真他妈...出汗...真他妈爽。”
  
  脏树腰杆挺的很端正地在用袖口抹汗。他自从某个时期之后腰一向挺得端端正正,我以前有问过他为什么,他说:“我不想拱手哈腰,我要把身板挺直,告别屌丝气质。”我回应司机:“您老身体素质挺厉害的,这么长都走过来了。”司机说:“毛主席二万五千里长征都走下来了,我们这才哪到哪,老当益壮。不说了,趁这股子兴奋劲在,趁热打铁定个健身小目标,明天先跑他个十公里步,再来仰卧起坐五百个俯卧撑三百个引体向上二百个,外加深蹲一千个。”脏树说:“深蹲定这么多是看不起深蹲吗?别说看起来简单,一次性你做五十个标准的,直接暴汗。”司机说:“嘿嘿,别当真,好像我看得起俯卧撑仰卧起坐似的?我要真能做就直接当场现在给你展示了。”
  我看脏树还是挺的端直,我犀利又享有风趣地问他:“别站军姿了,别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是弯的,倒是想想现在怎么安排。我们跟你来的,你可得把我们安排得妥妥的哦。”脏树又是半天才有了回应,他总是这样神游,在他的脑子里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他的仪式,不论何时不论何地。我已经适应,不感同身受,但深表同情,毕竟脏树的强迫症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猜测脏树有强迫症,脏树让我别瞎猜,说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向我做解释。
  
  不排除脏树进行完仪式后也思量了我的问题的可能,他问我:“你余额多少?”我摸了摸口袋,后觉摸口袋动作很多余,再看了看手机:“总共四十四块八毛八。”脏树说:“这么少。”我说:“车费都我掏的...你呢?”脏树说:“四块五,我之前说过了。”我说:“以前去瓜沥那种烂地方住房子都五十一晚上,还他妈那种条件,中间墙上掏个洞一个空调两个房通用。抚远镇是教育重镇,这儿又是学区,肯定不止这个价。”司机舒活完筋骨过来说:“所以你们这点钱住房,别想了。别信什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除非全买成打火机。”
  脏树和我嘿嘿乐了,心意相通盯住了司机。此情此景司机意识到了原因,打了个趔趄摆手说:“哎哎哎,别这样看我。忘了告诉你们,歪栮道不是咱们摔了一跤嘛,钱包也摔丢了。”脏树说:“交警当时在,你怎么不报警?”司机说:“就二三百块钱,不至于,我还怕警方笑话咱。”我说:“你是大人,朋友多,微信能借到吧。”司机默默掏出他的尼凯恩按键手机,无声胜有声。
  
  我们在乘风中学门前这条街道上蹀躞,来来回回不知去向。左拐到一条巷子里,灯红酒绿,这条巷子是附近最有名的小吃街。我问司机:“你怎么知道这是附近最有名的小吃街?”司机指着墙上:“那,不写着嘛,全附近最有名的小吃街,好吃不贵,吃到你痛快。”脏树说:“反正住不起房,干脆不住了。一路上吃的干粮,可把人熬坏了,刚好趁热吃些热乎饭吧。”司机说:“这主意好。”
  点了三个驴肉火烧,每个五块钱,本以为它是类似水盆羊肉或者兰州拉面这种用碗盛的,其实竟然是三个用一次性塑料袋装的掺着驴肉的饼子,但入口暖暖,沁香馥郁的感觉实在是美极了。我相信做出这种饱饱一整口香味完全入腹的饼子工序一定很难,比练缩阳入腹还要难。
  脏树提议买些关东煮吃,我一听便阻止道:“别吃火锅,很贵的,我们钱不够。”司机说:“关东煮不是火锅,很便宜的。”脏树说:“价少量足,就类似于那什么来着,高中学校门口经常摆的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一元卤味。”果不其然,二斤五两称下来才十四块八毛八。老板说:“毛已经是最小的货币单位了,就收你们十四块八行了。”
  因为是三个人,我们付完钱拜托老板分成三份打包,并且强调都一样的饿,一定要均分。老板家秤不少,三个秤上各放一个纸打包盒,开始这个添点那个匀点认真的争取做到平均分配。终于,老板放下夹子说:“每个盒子中八两,二斤五两还剩一两,这块是连筋,没法切,给谁?”司机哼哧一笑说:“一两的肉何必计较到这个份上,不就是块肉嘛,来来来,给我给我。”老板说:“给你放哪个盒?”司机瞥了我们一眼,说:“不放盒里,我怕这两小子动手抢,给我塞嘴里。”司机张大嘴巴嗷嗷待哺,老板丝毫没有不情愿,轻轻松松的给司机夹到嘴里供司机吞了咽了,又不放过机会的嘲讽司机:“你可真给咱们中年人丢脸。”
  路过一家店铺门口打算买三瓶饮料,找了半天发现了一种和百事可乐一样大小但标价只有一块五的饮料,我问这家店老板:“为什么这款饮料这么大还这么便宜?不正宗吧?”老板说:“不会不会,味道鲜的很呢。”既然这样,我觉得十分划算,指着对他们两个说:“这个性价比高,我们尝试下新鲜事物吧。”他们说:“渴了,能喝就行。”
  从小家长就教育我们在人家店里头是不能着急开盖的,这样会显得我们如饥似渴。出了店门走上十来米,我们相继边走边打开喝。每人尝了一口又相继驻足了脚步,左顾一下右瞻一眼。脏树率先开口:“哎呀卧槽,这饮料真他妈的...真让人容易失去尿性。”司机说:“你以后不要尝试新事物。”我将刚喝进去的一大口倾呕出来,满满的嫌弃:“难以下咽啊。”他两齐声嚷:“废话。”
  
  吃喝后不久,人群开始稀松。我说:“糟糕,我想尿尿了。”司机说:“你别说,还真是。”脏树说:“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来感觉了。”鉴于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找了许久厕所也不见公厕在哪里,我们也不敢没羞没臊的跑人家哪家饭店里去只是借个厕所上,说到底还是没憋到极限。正所谓有句话说得好,专业田径运动员也有追不上憋了一大泡尿的胖子的时候。所以每个人体内都潜存着一只封印的搭配着风衣的怪兽,拥有应对意外的极限爆发力。但如果同一时间每个人都憋了一泡尿跑田径,不就又相当于各自被重置回起跑线了。但世界妙就妙在不会所有人同一时间都憋一泡尿,所以在没憋尿的人眼里我们这种憋到崩的应激发挥能引来他们一句一个哇塞。你且不要自卑,总有一刻周围人都很放松唯独你在憋尿或者都憋着但你程度最深,所以每个人一生都有一个自己专属的高光时刻,或许不止一个。我们走着走着就不约而同往没人的道行里拐,毕竟都是男人,明白找不到公厕就该找一堵不被轻易捉襟见肘的墙。
  从湿漉漉的墙角拐出来直行,接着又是一片灯红酒绿。天空全部漆黑,小吃摊位卖的东西大相径庭,但生意兴隆。如果说前几小时是人流的鼎盛,这些老板们定是赚的满盆钵体。这个点人群逐渐趋散,老板们能保住本,也不吃亏。再过些小时一个客人都不剩,他们就该收拾收拾回家了。我一直认为生意人之间能达成这样一种潜规则,像这种情况只剩和自己一样身份的卖家而没有买家的时候,虽然卖家人很多将近排满一整条街,但每一个卖家心里都会空荡荡的,因为他们清楚就算这么多人在又没有买家掏钱买。所以为了给没有相同营业执照但姑且能算为同事的同行们一点温暖,每位卖家走之前相互到别家摊买几口串撸着吃。你到我家买多少我到你家也买多少,你付我多少我然后也付你相同金额,最后谁也不亏谁。但掏出去的钱又收了回来,吃的串却不是自家的,就感觉貌似自己占了点便宜。虽然串干,但心里滋润。
  
  我把想法告诉给脏树和司机,脏树总是很正派,说话时常顾及条理:“可以这么干正是因为,买家活跃市场,卖家形成市场。二者缺一不可,不像鱼与熊掌。卖家可以成为买家,买家也可成为卖家。卖家可以在已经是卖家的身份下当上买家,买家也可以在一直是买家身份的前提下当上卖家。”没想到他这么的条理,我被他逗笑了:“你他妈在说什么?”脏树说:“你捋一捋这个逻辑。”我赶忙脑海最大化来回刷新他刚才的话,想了想说:“你意思是互利共生相依相存,比如根瘤菌和大豆。”脏树邪魅一笑说:“关键词我都重复好多遍了,其实我意思是你家不刚买了一套房子嘛,考虑下卖了吧,买家变‘卖’家吧。”我说:“滚吧。”司机说:“什么什么,我还没听明白。”我说:“谐音梗,硬把人往进绕嘛,啥也不是。”
  
  像围棋门外汉手中捏的几粒棋子,我们身在棋盘之中胡走乱走,结果意外走到了一家宾馆门口。奇怪的是这家宾馆并不像瓜沥的宾馆那样最便宜的都要五十块钱,这家富永宾馆招牌上明码标价每间二十一晚。我们三个的总资产都在我的微信,一共十五块零八。我弱弱地问了一句:“就差五块钱,应该可以开一间房吧。”司机从口袋掏出三张一块钱递给我,乐呵呵地朝我边走边说:“这年头支付都用手机,捡张纸币实在太不容易了。今天踩了狗屎,一次性捡了三张,但愿能帮上你...哦不对...是咱们。”司机一个踉跄,脱口而出:“哎呀卧槽,什么东西?”他踩到了某个东西恍惚了神,稳住后抬起脚面一看,大骂:“我他妈的,说什么来什么,是狗屎呀。”我接过钱喜滋滋地说:“太好了,这下只差两块钱了,我相信沟通沟通一定能免掉。终于不用挨冻了。走吧,住宾馆。”司机脚在地上磕住劲的摩擦,自嘲地说:“等会,这年头狗拉的屎真臭,我清理干净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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