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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四章 秘谈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2-03-20 13:58:48      字数:3866

  三口棺材一字排开,大先生的居中,棺头正对着影壁墙,刘氏的在东侧,长栓的在西侧。棺材刚刷了头一遍“漆”,二先生端着漆碗看着棺材发呆。
  那天,他被众人架着上了永功的马车,文适鞭子一扬,两匹大马跑了起来,一路上就听到永功不住声说话,像夏天池塘里的蛤蟆,他的话语和马车轱辘碾轧路面的咕噜声混在一起,二先生一句也没听清,他也不想听。路上他一直闭着眼,不看永功,只有一次,路过甘露寺时,他抬眼看了看车外,那边有文朴媳妇的新坟,一个女子,嫁到固家不到一年,就因为难产死了,草草埋在路边的土坡上,二先生叹一口气,心里想着,等太平了,一定把文朴媳妇的坟迁回祖林。
  马车停在自家院子门前,文遐扶着二先生下了车,简单说了几句,就上马走了。
  大门洞开,说洞开,是因为右边门板真有一个大洞,是火烧的,上下三行门钉被烧掉了,就像老太太的嘴。一块砖头掉在门轴外侧,几片碎瓦挡在门槛上。院子里没有一点生气,二先生心里一揪。长栓应该回来了呀,刘氏也没有一点消息。
  进了院子,一片狼藉,临时搭的牛棚倒在地上,稻糠烧得只剩下一堆灰。文杓和文杼的屋门也大开着,一扇门板丢在地上,门板下压着一件东西,黑乎乎看不清。二先生仔细打量,这门下的东西有些奇怪,像是有一只脚伸在外边,脚上套着鞋。二先生揉揉眼:确定是鞋,脚却不像脚,已经烂了。他颤抖着手掀开门板,心慌成一团,看到了长栓塌陷的脸。
  二先生喘不过气来,穿过东边夹道,来到后院,各个房门都敞开着,刘氏趴在院子里,脸朝下,手里抱着她拜了一辈子的菩萨,菩萨碎成几块,零乱地分布在刘氏胳膊前边。刘氏身上苍蝇成堆,蛆虫乱爬……二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时,一家人正围着刘氏的灵床哭哭啼啼,二先生指了指文杞,文杞正满院子收拾东西,看到爹指他,忙跑了过来,二先生指指门楼东侧的那几间马棚低声道:“里面有木板,用土坯盖着的,鬼子没有烧掉,找个木匠,做三口棺材。”
  文杞明白了,转身去找木匠,跑了几步才想起来,这时候哪里找木匠呀!固庄就一个木匠,就是永怀,早已跑到文桐的部队了,要找只好去三河口,现在这个乱世,三河口怎么敢去?文杞撤了回来,说明原由,又强调说,整个村子不知死了多少人,家家户户都在哭号,永怀的叔家五口,一个没剩,儿女死在院子里,媳妇死在屋里,永怀的叔死在草棚里,最惨的是永怀的奶奶,被日本人烧死在炕上,她早已瘫痪多年,不能下床。
  听了这些,二先生的眼直了,再也不使唤文杞找木匠,自己去厢房里找出大锯、刨子,叫了呆若木鸡的文朴,解木头做棺材。
  两天后,棺材做好了,白茬的木料,家里没有油漆,不敢去三河口,只好泡了一点锅灰,放在漆碗里,草草刷了一遍。为了去掉三个尸体的异味,二先生用石灰粉撒了,衣服已经穿不成,放在尸体上面,底下铺一草席,又撒一层石灰,算是成殓了。
  非常时期,也不再找阴阳先生算日子,二先生从床底下找了一本破历书,简单一翻,说:“后天下葬。”
  跑反时埋下的肉和粮食派上了用场,现在都挖了出来,招待帮忙的乡邻。
  听说大先生后天出殡,村里回来的人陆续来吊丧的,见了二先生,都没了往日的模样,一个个哭丧着脸,说着彼此安慰的话。
  晚上家奠的时候,文朴正在门外东侧放柳枝,胡同里马蹄声传来,他慢腾腾地抬起头,自己媳妇难产死了,他像换了一个人,对什么都不热心。看那几个人时,那几个正看着他。最前头一个跳了下来,拍拍文朴:“老五,我岳父呢?”正是宏俊。
  后边四个也跳下马来,是宏俊的兄弟,什么凤民、斜眼、麻子、大胖之流。文朴与他们不熟,心情也不好,听到问他话,懒得搭腔。
  宏俊没有在意文朴的态度,径直进了院子,凤民、斜眼像庙里的哼哈二将,站在门外。
  宏俊到了院子里,因为灵堂摆不开三具棺材,棺材只好放在院子里,棺材上边简单搭了一个架子,上边铺几张席,算是灵棚。宏俊站到刘氏棺材前边,磕了三个头,他对刘氏还有感激之情,当时是刘氏上下操持,才成了他和银月的婚事。看看大先生和长栓的棺材,没有说话,也没有磕头,进了后院。二先生正坐在自己屋里与文杞说话,准备出殡的事,见宏俊进来,吓了一跳,仔细一想又不害怕了,他是自己的女婿,有什么可怕的。
  “岳父,银月呢?我刚听说你们回来了,就急着来了,没有带什么礼物,刘姨没了,我这当女婿的理应准备祭礼,今天不算吊孝,明天吧,明天一定带来。”
  一听是来找银月的,二先生又紧张了,银月上次来,说是走娘家,谁知道她来了几天,日本人就打来了,银月、文柄、理想姑娘三个人就是那天晚上不见的,二先生猜测应该是去了文桐那里,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敢说,李家和日本人越走越近,自己的儿子,无论文桐,还是文杼都是和日本人作对的,现在银月又跑到文桐那里,怎么敢说真话呢?
  二先生只好说:“宏俊呀,你来了。你看看,我家里什么也没了,好歹找几块木板做一副棺材,你知道的,跑得匆忙,什么也没剩下,日本鬼子没把我这几间屋点了,就是烧了好香了。”
  他和宏俊东扯西扯,就是不提银月的事,宏俊有些不高兴了,直接道:“我来是找银月的,她是我媳妇,岳父,你老人家兜什么圈子呢?”
  不好再扯了,二先生一下子镇定了,他反问道:“银月?你说银月不在你家?”
  这话可是怪了,宏俊看看岳父,岳父看看他,都带着狐疑的表情。
  还是二先生说了话:“那天跑得急,我也没注意,等出了村子,上了大路,才查清人数,银月不见了,我不放心呀,就问了,他们都说银月回去了,说是不放心你家里,非要回三河口,他们也不好拦着,出阁的闺女,对吧,就这样……怎么?银月没回家?”
  自己急匆匆赶来,竟然没见着媳妇,宏俊心里有些懊恼,但是,他一时也没明白过来,是岳父把他诳了。挠着头皮道:“银月回去了?哎呀,你们怎么放她一个人回去,这乱世道,好歹捎个信,我来接她。”他有些埋怨自己,好像错在自己,没有照顾好媳妇。
  “是呀,该捎个信,可是,唉,那天实在跑得急,文杼路过这里,说日本人马上就到,我们一家忙得鸡飞狗跳,就把银月的事忘了,怪我,该给你捎个信的。”二先生一边说,一边心里想,小子,想得美,给你捎信,不是自己坑自己吗?
  宏俊没注意二先生的表情,银月不在,让他有些失落,但是,一小会就忘了这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借着院子油灯昏暗的亮光,他朝外伸了伸头,大胖、麻子正闲得无聊,招呼一下,退了回来:“胖子,麻子,把好门。”又瞅瞅文杞道:“大哥,你先出去一下,我与岳父有事秘谈。”
  文杞胆小,不敢不出去,但是,他不放心爹,想走又停下,迟疑很久,宏俊烦了起来:“哎呀,你倒是走呀!我还能吃了岳父不成?”
  二先生点点头,文杞只好出去,从院子找了一根做棺材锯下的下角料木条,拎在手里,站在门外,看到胖子、麻子,自己先怯了,把木条丢了。
  屋子里没有吵,也没有闹,翁婿俩说得还算投机。宏俊问:“岳父,听说你要回来当商会会长,可有这事?”
  “你叔请我回来,可我没答应。”
  “没答应就对了,岳父,你老可不能背着一个汉奸的名声。我们李家已经臭了,在沂州县也就这样了,你们固家可不能这样,你们世世代代都是仁义君子。我来的目的是劝你放弃这个会长,现在看来我多虑了。还有一事,是让你帮我忙,我想当这个会长。我听说大先生死了,维持会长他是当不成了,空下的位子,早被我三叔抢了去。”
  二先生打断他:“我一个小老百姓,能帮你啥忙?该找你三叔。”
  “是这样,日本人等着你当这个商会会长,其他人临时不考虑。你要是坚决不同意,我就出面争取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对吧岳父?我三叔不可能再争这个位子,他是乡长,是旅长,现在是维持会长,不能什么官都让他当了吧!”
  听说是这事,二先生放心了,你们李家都想当官,当就当吧,反正我不感兴趣。听了这几句话,二先生对宏俊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最起码他对李家的名声是看得明白的,对固家世代仁义的认可,更让二先生心情大好,这个混混都说固家仁义,肯定不会错了,幸亏自己没有答应当日本人的商会会长。
  “好,你当吧,你看看,宏俊,我一家三口棺材,哪有那心思呢!如果你说的帮忙是这事,我帮你。”二先生为了证明自己不想当,又加了一句:“我们家的人是怎么死的,我现在不知道,我估计是日本人杀的,我大哥一世英名,也死在日本人手里,我怎么会趟这浑水。”
  这下放心了,宏俊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他对权力的渴望一直被自己压制着,现在日本人来了,总算要变天了,自己总不能一直当个什么屁大的中队长,他对二先生道:“还有一事,您可能不知道,您家的油坊,已经被我三叔占了,是永功背后鼓动的,你们固家出了这么一个人精,也是好笑。我来,是想和您商量另一件事,我当商会会长,名不正言不顺,因为我没生意,我想买下您的油坊,有我三叔插手,油坊您是保不住了,何不卖给我,卖给我,总比让我三叔占了强。”
  听说油坊被李世营占了,二先生恨得牙疼,你家已经有了一个油坊,生意也不错,怎么还惦记着我的油坊呢?永功,你真是固家的好儿孙,帮着外人算计自己人。可又一想,自己真是高看了永功和李世营,他们认贼作父,已经和日本人抱在一起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现在还有什么行与不行?不同意宏俊,就得落到李世营手里,还不如便宜了宏俊,好歹是自己女婿。
  想到这里,二先生点点头,可又不舍这口气,话到嘴边又变了:“这事先放一放,你看,门外三口棺材呢。再说,你知道的,这油坊生意,我多年不过问,都是文杼媳妇管着,我得抽空和她商量一下。”
  话很在理,宏俊点点头:“岳父,我告辞了,记着,不要太晚,太晚就怕你想卖也不成了。卖给我,价钱嘛,一定公道,我知道,油坊一直是四弟妹管着,等我接一手,还是让她经管,名义上我的,实际上,还是您老人家的,你想呀,我哪有那工夫在油坊里待着。”
  看着宏俊离开,二先生没好气地说:“以后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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