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领导雇工罢工

　　西郑村。白天。
　　这些日子来鹤棣老师见好些学生没有来上课。到村里去看看，见村里许多人家关门闭户，来到西郑村里，屋顶上看不大见炊烟，见有些学生的家长都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鹤棣老师估计是没有吃饱饭饿的。
　　
　　西郑村。傍晚。
　　放学时鹤棣老师对一个叫郑小龙的学生说：“我想去看看你的家。”
　　小龙感到很突然，他一时滞呆不解地说：“老师，你到我家去有什么事吗？”
　　董老师对他说：“我看你脸色很不好，人也没有精神，是不是你在家没有吃饱饭？想到你家去看看，你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龙听了难过地说：“老师，你不用去看，我家早没有米了，就靠我妈一天到晚打草帽籴点细糠度日。”
　　鹤棣老师说：“你有爸吗？”
　　小龙说：“我有爸啊。”
　　董老师问：“你爸是做么的？”
　　小龙说：“我爸替老板人家做长工呀。”
　　董老师说：“做长工也有工资呀，怎么你爸没有拿工资来给你们籴米？”
　　小龙说：“我爸好久没有拿工资来了，所以家里没有钱籴米了。”
　　鹤棣老师更奇怪了，继续问：“那你爸为什么不拿工钱来呢？”
　　小龙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是好久没有拿工钱来了。现在就靠我阿妈做点草帽籴点细糠来和点野菜煮点细糠糊糊吃。”
　　鹤棣老师听了点了一下头说：“小龙，你陪老师到你家去一趟好吗？老师想去亲眼看看你家，问问你妈，你爸为什么不拿工钱来的原因。”
　　小龙说：“好。”
　　
　　小龙家。白天。
　　小龙带着董老师来到西郑村他的家里。
　　这是一间低矮的破屋，走到屋门前，伸手能碰到屋檐。
　　小龙先老师一步走到门口叫声：“阿妈，学校老师来了。”里面没有人答应。
　　小龙推开破柴门，董老师向里面一看，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似的。里面阴暗潮湿，还有一股霉味。鹤棣老师把破门摇开一点，让光线照进屋里多一点了，仔细向那泥巴地的破屋里角角落落扫了一眼，屋里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用两个竹架支撑起来搁着一块门板的破眠床，和一个堆筑在角落里没有涂过石灰的一坛砖砌小灶。鹤棣老师还没看见过如此简陋的家。一个清瘦的小女孩躺在一张破床上，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妇女坐在阴暗角落里，两只手飞舞地编织着放在膝盖上的席草凉帽，董老师知道这是当地的一种副业。用席草编织成草帽，拿到草帽贩子那里能换点钱，一顶草帽，能换两三元。但编得再快，一天也只能编两顶草帽。也就是说编一天草帽也不够籴半升米。
　　鹤棣棣老师见了忙向那妇女说：“大嫂！你是郑小龙的阿妈吗？”
　　“啊？喔……小龙，这是你学校的老师？是不是我家小龙不好好读书，淘气了，您带他来告诉我们是不是？”
　　鹤棣老师说：“不是。小龙书读得好好的。小龙妈，我以为家里没有人呢，你在家里呀，你在家打草帽怎么不到亮光明亮一点地方打呢，这里很暗呀。”
　　小龙妈说：“这席草怕干燥，一干燥就会断，我在没有阳光地方暗地里编，席草就不会断了。”
　　董老师说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我看小龙上课时有气无力的样子，我问问他，他说家里没有米了，好几天没吃饭了，只吃点糠糊糊……那床上睡着的是不是你女儿？她也是饿的吗？”
　　“是啊，我昨天卖掉几顶草帽籴来一斤细糠弄来一点野菜糊，大都让小龙吃了。小龙要读书，我叫小英克制一下，让她只吃一点点。小英也很懂事，说哥哥读书要紧她就只吃半碗糠糊糊，孩子已经饿得爬不起来了。”
　　鹤棣老师不解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小龙他爸爸不是在给老板家干活吗？”
　　小龙妈说：“活是在给老板干，可是工钱拿来早已吃光了。现在全靠我打点凉帽换来的几元钱买点米糠做糊糊糊吃。这年月凉帽又不值钱。早先一顶凉帽能卖3元，够籴半升米；自从东洋人打进来后，凉帽也没人要了。我一天手不停做两顶草帽也籴不了半斤细糠，一天还只能吃两餐，我只得早晚头叫孩子放学回来去挑点野菜来和着细糠做点糠糊糊给孩子吃。”
　　鹤棣老师奇怪地问：“小龙爸给老板做长工工资这么低吗？”
　　小龙妈：“年初讲好的做一个月九万元钱，（日伪时储备票，1万元约相当于现在的人民币100元。）做满五个月给45万元。可是当时9万钱可买300斤稻谷，现在物价天天涨，到现在9万元只能籴1斗米了，我们把他爹做五个月的工钱都拿了来，早都吃光了。他爸爸现在老板家干活，只他自己在老板家吃一口饭，已经没有工钱好拿了，我们一家老小就只能靠我编草帽度日。”
　　“怎么会这样？”鹤棣老师心里难过地从小龙家走出来。
　　鹤棣老师再向别的长工人家了解一下，见许多做长工的人家都没了吃的，也都说是男人做的工钱已经拿来吃光了。鹤棣老师担忧地说：“这样雇工们的家属还不饿死啊！”鹤棣叫另一个大些的学生带着她到这个村庄一户一户地去看一下，一个村里也就两三户老板种着十几亩田，有二三户是只种三亩五亩的小种田人家，而大多数都是做五个月（上半年从2月到7月的叫做5个月；下半年从9月开始做到11月的叫做3个月。所以叫做长工的叫做五个月的。）做五个月的占了村里将近一大半人家，这一大半人家现在因为男人在老板家做五个月，没有工资可拿了生活陷入了绝境。
　　鹤棣棣老师约略问了人家一下，其原因是过去物价比较稳定，所以长工们做来的工钱勉强可以维持家属生活。可是自从日本人打进来后，日伪军到处烧杀抢掠，把种田人家的粮食都掠夺了去，又加常患水旱灾害，生产受到严重破坏，粮食减产。一些不法商人，趁火打劫，发国难财，囤积居奇，物价天天上涨。市场上的米、面、棉纱、煤油一天一个价。昨天10万（日伪储备票）元钱能买1斗米，过了一夜只能籴两升米了；再过两天，10万元钱就只能买1升（等于1斤半）米了。雇工的家属生活就发生了严重的困难。就这样那些做雇工人家的老婆孩子连吃粥喝汤也过不去了，只能到野外打点野菜和草籽来度日。因此雇工的老婆孩子们都饿得皮包骨头的。
　　
　　西郑小学课堂。晚上。
　　点着灯光黄晃晃的两盏煤油灯，坐着一些穿着破衣烂衫的雇农们。因为这本是孩子们坐的课桌椅，大人坐着显得拥挤。他们不是上课，是在开会，主持会议的是一个女老师——一个梳辫子的姑娘，就是董鹤棣老师。雇工们咳嗽着小声地讲着闲话。
　　鹤棣老师几天访问后，叫父亲做雇工的学生请他们的爸爸来他们到学校的课堂开会。叫他们罢工。于是今天晚上西郑小学的课堂上来了这许多做长工的雇工们。
　　现在董老师对雇工们说：
　　“雇工朋友们，今天晚上请你们到这里来，是想与你们讲一桩事情，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也是关系到你们家属的事情。我听说你们现在给种田老板干活，只你们自己在老板家吃口饭，工钱拿来早吃光了，你们的老婆孩子天天都在挨饿，你们还继续为老板们干活吗？”
　　坐在课桌椅上的雇工们说：“干呀，不干连自己都没地方去吃饭了。”
　　鹤棣棣老师对他们说：“长日这样下去你们家属怎么办呢？你们自己吃饱了，你们的老婆孩子没有饭吃，你们能安心在地主老板家里干活吗？”
　　做长工们和打忙工的摇摇头对董老师说：“自己在老板家吃饭时就想起老婆孩子在家饿着，饭都吃不下去呢，哪能不想。”
　　有的说：“我恨不得把自己吃的饭送回家去让老婆孩子吃，宁可我自己不吃，可是搬不回去呀。”
　　有的说：“现在这时世只有老板人家还可以过过日子，我们做长工打忙工的是难过日子了！”
　　他们说着只苦着脸摇头叹气。
　　鹤棣老师说：“虽然是时世造成的，并不是一点没有办法。”
　　雇工们听了惊奇地望着她问：“董老师你说有啥办法？”
　　董老师问：“你们过去做长工的，原来一个月的工钱按照当时的稻谷能买多少谷？”
　　一个长工说：“当时可籴300斤稻谷，折算一下米，总也有200多斤米吧。”
　　“那么你们现在拿的工钱还能不能买300斤稻谷吗？”
　　长工们说：“哪里还能买300百斤谷，连30斤都买不了。”
　　董老师说：“你们为什么不向老板要300斤谷，而拿钱呢？这是历来这样的吗？”
　　雇工们说：“过去是拿洋钱的，洋钱价格比较稳定，所以我们就拿钱。可是后来没有洋钱了用钞票来代替。没办法呀，现在老板只给我们一些储备票（汪伪政府的纸币），储备票虽然加到几万元一个月了，但一个月工资拿来还籴不到1斗米了。”
　　鹤棣对长工们说：“那你们现在坚持要实物，要三百斤稻谷一个月，拿稻谷好了。不要他们钞票！”
　　雇工们望着董老师为难地说：“是啊，我们要稻谷，可是老板们就是给钞票不给稻谷呢。”
　　鹤棣说：“这就要求我们大家团结起来与老板斗争！”
　　雇工们望望肖东说：“怎么个斗争法？”
　　鹤棣老师对大家说：“就是大家都互相讲好，如果老板们继续拿钞票都不给老板们干活了，大家一起来罢工！要求拿实物，拿粮谷，只给钞票不给实物你们再不要给他们干活了。”
　　做长工和打忙工听了都皱着眉头说：“老板能听你的吗？”
　　有的说：“现在给老板干活，虽然做一天籴不到一升米，多多少少拿回家去还能让家人煮点粥吃，不做连一升米也没了，再说自己也能在老板家吃一口饭。”
　　鹤棣老师生气地望着他们说：“你们的家小这样能过得下去吗？你舍得你老婆孩子整天饿肚皮吗？你自己吃饭饱了，你夜里回家，看到老婆孩子饿得皮包骨头说话都没有力气了，你能安心吗？你们的孩子书都读不下去了，饿得路都走不动了，再下去还会饿死人。你还想给老板们干活吗？”
　　雇工们叹着气说:“谁舍得家里老婆孩子挨饿呀，谁不难过啊！就是没有办法呀。看孩子们老是饿着，有时我只好在老板家吃饭时偷偷地积几个芋艿拿回家来给孩子们吃。我省下三两个芋艿拿回来，几个孩子看见了就来抢着吃，我只好把几个芋艿悄悄地塞给最小的孩子吃。”
　　董老师听了不由得眼睛发热地说：“你们这样怎么养得好孩子？你们的孩子们也太苦了！太可怜了！你们再不要给老板们干活了，罢他们的工！宁可一时不去给他们干活，不拿他们的工钱，勒紧裤带不给他们干活，叫他们一定要给实物做工资，这样你们家里老婆孩子生活才能有保障。你们要齐心团结，大家都不去到老板家上工。叫谁也不去，让他们的田荒掉好了。吃得眼前的一点苦，大家吃糠噎菜饿几天，求得以后家属长期有饭吃。这还是值得的。”
　　长工们和打忙工的人他们互相看看，小声议论，想想董老师的话很有道理，于是他们商量一下，决心从明天起大家就不去老板家上工了。
　　西郑村的长工们和打忙工的雇工们第二天他们宁可倚在门前晒太阳，都不去给地主老板干活了。宁可饿着肚皮也不去给老板干活。
　　但罢工了几天，老板们却没有反响，这是怎么回事？地主们都自己在干活了？一打听，原来地主们去叫了天台（州）黄岩的雇工来给他们做田头了。
　　老板们说：“死了杀猪徒，不会吃带毛猪，你们不干，自有人来干。找两只脚的牛找不到，找两只脚的长工有的是。我们到街头找来台州黄岩人干活，工钱还比你们本地长工便宜。”
　　这事情事先没有想到，董老师感到还得去做台州黄岩雇工们的工作。还得到田头去找那些正在地主家里干活的台州黄岩人。
　　可是这些日子董老师又要上课，又要顾罢工忙得团团转，要是有人能代一下她的课就好了。这时她想到了在家的弟弟董槐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