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黄河之水万古流/贺北丞
　　第105章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之际，大青山上的桦树林泛出了漫山遍野的绿色，在微风吹拂下，片片绿叶闪闪烁烁，反射着点点光芒。这个季节是旅游的最佳时候，不冷不热，前来观光的人群络绎不绝。
　　就在这时，A军区的一位离休老首长韩福林来到了自治区军区。据身边的工作人员说，老首长最近夜里总是梦见当年游击队的往事，尤其是前几天夜里梦见了年龄最小的游击队员铁蛋。因此，要故地重游，再上大青山革命根据地。于是，自治区军区党委赶紧安排接待工作。随后，军区司令员楚运武，自治区党委副书记兼军区政委李总兵等领导，陪同老首长一行人登上了大青山。
　　韩福林看着大青山背面的桦树林，感慨地说:“当年我们游击队就在这一带活动，我是游击队队长，率领着八十多名游击队员准备配合大部队攻打董其武的部队，游击队在这里埋伏了半个多月。为了打探敌人的动向，我就派游击队里年龄最小的队员铁蛋乔装打扮，装成一个小叫花子前去绥远城侦察敌情。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董其武没放一枪一弹，阵前起义了。后来，游击队改编加入了解放大军的序列，我随部队南下过长江。当时考虑到铁蛋的年龄太小，就把他留在了地方政府工作。一晃眼，几十年过去了，现在也不知道那个小鬼还在不在人世了，如果在的话，那应该有七十来岁了。唉，那个苦难的年代，穷人都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那孩子更是苦水里泡大的，让人想起来就难受。”
　　韩福林说罢，楚运武接话说:“按照老首长的描述，董其武是一九四九年起义的，那么，当时的内蒙古已经进入了和平年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孩子应该还在人世，请老首长讲一讲当年的情况，我们了解一下，尽最大努力寻找此人的下落，好让你们老战友再次团聚。”
　　韩福林点点头，凝望着满山坡的桦树林，眼前浮现出了几十年前的一段往事。
　　当年游击队就活动在大青山和敕勒川一带，经常出没土默特平原。有一天，游击队奉命执行任务，在冰天雪地里赶了一夜的路程，队员们饥寒交迫，人困马乏，正好路过一个小村庄的时候，上级来了命令，让游击队原地待命。于是，队伍开进了小村庄，大家分头向老乡们借房住宿，结果在村子最北头的一间土打墙房子里，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蜷缩在一床破被子里。卫生员紧急检查后，诊断孩子应该是得了重感冒，浑身发烫。随后，几个游击队员赶紧出去拾柴烧水，不大工夫，就把一盘土炕烧得热乎起来。卫生员给孩子喂下退烧药以后，又用冷毛巾反复敷孩子的额头。经过两天多的精心治疗，孩子的高烧终于退去，脸上有了笑容。
　　原来，这孩子姓卫，小名叫铁蛋，五六岁的时候父母不幸双亡，他就成了孤儿，靠吃百家饭糊口度日长到了十二岁。前两天铁蛋出去讨饭时受了冷冻，回来睡在炕上就爬不起来了。幸亏遇到了游击队，通过及时的救治，这才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否则的话，几天水米不打牙，恐怕病不死也得饿死冻死。
　　几天以后，游击队要出发了，铁蛋哭喊着要跟游击队走，但是，考虑到铁蛋才十二岁，韩福林就没有答应他。韩福林安慰铁蛋说:“等你再过几年长成大小伙子，我来接你参加游击队。”
　　随后，游击队拔营起寨，向上级指定的地点开拔了。
　　铁蛋站在村头，嚎啕大哭。一个讨饭的孤儿，无依无靠，他也不懂得什么是革命，更不知道这支队伍是干什么的，只知道这群人都是好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在心里盘算着，只要跟上这群好人走，以后就不用四处讨饭了。可是，事与愿违，人家不带他走，因此，他哭得很伤心，久久地站在村头看着队伍远去。
　　游击队昼伏夜行，经过几夜的急行军，最后来到了指定地点，在一个山洞里开始宿营。
　　宿营后，大家有去找水源的，有去捡树枝的，准备埋锅造饭。就在一个游击队员捡树枝的时候，突然发现一棵桦树后面有人晃动，于是，游击队员就操枪上栓，厉声喊:“什么人？举起手来，出来！”
　　铁蛋双手举起，从桦树后面走了出来。那队员一看是铁蛋，便收起了枪，惊奇地说:“怎么是你，你怎么跟来了？快把手放下。”
　　铁蛋放下手，哭着说:“我想跟你们住在一起，你们都是好人，我是一路讨吃要饭，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那队员赶紧把铁蛋领上回到山洞，来见队长。韩福林听了铁蛋述说一路跟来的情况后，心软了，他既可怜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又佩服这个孩子的执着。于是，他就破例收下了铁蛋。就这样，铁蛋成了游击队里年龄最小的战士。
　　听完老首长的讲述，李总兵政委急切地问:“老首长，您说的这个铁蛋大名叫什么？”
　　“噢，忘了告诉你们了，当时游击队吸收队员也要登记造册，上报上级的，在给他填表的时候，我考虑到铁蛋这个名字有点土气，于是，我就琢磨着给他起个大名。想来想去，想到他姓卫，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和平，大名叫卫和平，意思是向往和平，追求和平，保卫和平，让他以后能够过上和平幸福的美好生活。”老首长补充说。
　　李总兵听后，回过头来问办公室主任:“你知不知道咱们自治区的干部队伍中有这么一个人？”
　　办公室主任回答说:“过去河川市有个市长叫卫和平，现在已经退休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老首长说的这个人。”
　　李总兵说:“你这样，你现在就给河川市打个电话，不管是不是，先让他们派车把人送来，让老首长见了便知端详。”
　　办公室主任奉命，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到了中午时分，楚运武和李总兵及军区主要首长们在大酒店里隆重地招待老首长和随行人员。
　　酒菜刚上齐，办公室主任领着卫和平走了进来。卫和平看着正面座位上的老首长，顿时，热泪盈眶，万分激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绕到老首长跟前，嘴唇颤抖地说:“韩队长，我是铁蛋，卫和平。”
　　韩福林转过身子来仔细地端详了老半天，然后，摇了摇头，说:“认不出来了，你真是铁蛋？”
　　卫和平激动地说:“我是，我就是被游击队救下的那个讨吃要饭的孤儿铁蛋。”
　　韩福林说:“那你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我来核实一下。”
　　卫和平说:“那年冬天，我出去讨饭受了冷冻，回家后就卧炕不起，正好您带着游击队路过我们村，又给我吃药，又给我敷额头，经过两天多的精心治疗，我恢复了元气。可是，又过了几天你们要走了，当时我哭着要跟你们走，结果您就是不答应，您安慰我说，等你再过几年长成了大小伙子，我来接你参加游击队。再后来……”
　　“好了，你不用再往下说了，你就是铁蛋，卫和平，我之所以让你说细节，是怕有人冒充你铁蛋，现在好了，你把当年的细节都说对了，名副其实，不用多说了，欢迎卫和平同志归队。”韩福林打断了卫和平的述说，高兴地说。
　　卫和平赶紧立正敬军礼，说:“报告韩队长，卫和平前来报到，请指示！”
　　卫和平说罢，已经激动地泪流满面了。韩福林赶紧伸出双手，和卫和平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然后，韩福林说:“来，铁蛋，你挨我坐下，坐下慢慢聊。”
　　卫和平坐了下来，抽出几张餐巾纸擦了擦眼泪，然后，激动地说:“您和游击队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年您随部队走了以后，我像丢了魂似的，少魂忘事，萎靡不振，这种情形把我折磨了许多年，后来也努力打听过您的下落，可是，一直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有时夜里梦见当年在游击队的情景，醒来后就哭一鼻子。”
　　卫和平说到此处，不由得哭着打了个嗝声。韩福林的眼圈也有些湿润了，但他还是满脸堆笑，说:“好了好了，今天不是见面了吗？”
　　卫和平克制一下激动的情绪，说:“韩队长，这些年您还过得好吧？”
　　韩福林回答说:“好，我很好，当年我随部队南下，一路打到了福建省。全国解放以后，我留在了福州军区工作，再后来调到A军区工作。几十年来，我也常常想起当年的游击队，早想回来看一看，可是，由于工作繁忙一直抽不出时间来，年复一年，就这样把这事给耽搁了。说来也巧，前几天夜里我突然梦到了你，还是当年游击队的情景，醒来后琢磨了半宿，大概是咱俩命中有缘吧，所以，这才下了决心要回来看一看。还好，今天咱们果然见面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楚运武灵活机动，听到这里及时地说:“喜事，大喜事，首先，我代表自治区军区党委，热烈欢迎老首长故地重游，请大家举起酒杯来，让我们共同祝福老首长身体健康，生活愉快，万事如意，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服务员赶紧转桌子给大家斟满了酒。
　　李总兵端着酒杯站起来，说:“第二个酒，让我们共同祝贺老首长和战友再次团聚，并祝卫和平老领导身体健康，吉祥快乐，干杯！”
　　众人举杯，又是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该轮到老首长提议了，他坐着说:“感谢同志们的盛情款待，给大家添麻烦了，祝你们身体健康，工作顺利，脚踏实地抓好军区的各项工作，来，我敬大家，干杯！”
　　众人又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韩福林放下酒杯，又说:“同志们随便吧，我和铁蛋聊一聊。铁蛋，给我讲讲你这几十年的经历，我想听。”
　　卫和平说:“你们走了以后，我随工作组到了阴山县，参加土改工作。土改结束后，我就留在了阴山县委，一九五八年，我在人民公社当了党委书记，并且娶了媳妇。再后来当过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副市长，退休的时候是担任河川市政府市长。只是文革期间被打成了右派，在五七农场劳动改造过五六年，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
　　“噢，也有过磨难，不过，你还是很不错嘛，看起来你为党和人民也做了不少工作，这就对了，就应该这样，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才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博大胸怀，很好，我很满意。工作情况挺好，家庭情况怎么样？”老首长说。
　　“还好，老伴一直从事教育工作，现在也退休了，我就一个儿子，现在担任阴山县政府副县长，主管建设方面的工作，孙女在维也纳深造钢琴艺术，大致就这么个情况。”卫和平回答说。
　　老首长听后，若有所思，然后说:“噢，不错，一个孤儿能有这么好的结果，那都是毛主席和共产党给的，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根本，要继续保持党的优良作风，教育好下一代，让我们的子孙后代永不变色。现在国家正处在社会发展的探索阶段，有些制度还不完善，这就难免会产生一些不良现象。比如说房地产开发吧，我们有些意志薄弱的党政领导，尤其是主管领导，他们经不起开发商糖衣炮弹的攻击，最后中弹倒下去了。自从2000年以来，光省部级官员就有37人中弹倒地了，其中有几个官员受贿数目大得惊人。黑龙江省委副书记韩桂芝，安徽省委副书记王昭耀，北京市政府副市长刘志华，海淀区政府区长周良洛，贵州省委书记刘方仁，苏州市政府副市长姜人杰，这些人有受贿七八百万的，有受贿几千万乃至上亿元的，都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更令人痛心的是我们的军队也出现了腐败分子，解放军海军副司令员王守业，受贿一亿六千多万元，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看看这是多么大的悲剧啊，我们每个共产党人都要引以为戒，时刻审慎自己，绝不能背叛党的崇高理想。最近中央研究出了反腐暂行政策，我也参加了讨论会，这个暂行政策很快就会传达到下面的。大致内容是说，对于受贿的党政官员，如果没有其他劣迹的话，自己又能主动交代受贿事实，并且上缴受贿钱财，那么，就由纪检委作出党内行政处理，免于追究刑事责任。这就充分体现了我们党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一贯方针政策。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们能够加强世界观和价值观的改造，在心中筑起一道铜墙铁壁的防线，我们还能被人拉下水吗？所以说，思想教育一刻也不能放松，要警钟长鸣。”
　　众人听后，连连点头接受老首长的谆谆教诲。卫和平听了这番话，心情十分沉重，因为他一直对儿子有所怀疑，尤其是沈文芳和金明那次去阴山县，让他耿耿于怀，不能释然。如果儿子果真受了金明的贿赂，那么，按照老首长说的话，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所以，卫和平暗自下了决心，准备回去以后找儿子好好谈谈。
　　午宴结束后，老首长一行人等要打道回府了，在座的领导们各自上车护送老首长到了机场。卫和平和老首长互留了联系电话，韩福林嘱咐卫和平说:“以后要经常联系，有机会来A军区看一看。”又对众位领导说:“欢迎大家都来A军区做客。”
　　然后，众人作别，首长们返回军区办公，卫和平坐上送他来的专车，也打道回府。
　　小车子在G6高速公路上行驶着。卫和平望着外面的土默特平原，心潮起伏，浮想联翩。是啊，当年在这片土地上，几乎走遍了每个村庄，吃过千家万户的饭，睡过大大小小的炕，是善良的父老乡亲们把我养大。要不是碰巧遇到游击队，自己恐怕早就不在人世了；要不是游击队收留，自己指不定要流落到什么地步呢。这比天高似海深的恩情都是党和人民给予的，因此，我卫和平一辈子都不能做出对不起党和人民的事，一日三省，永不褪色。
　　卫和平回家后，屁股刚坐在沙发上，沈文芳就急切地问:“怎么样，见到老首长没有？”
　　卫和平回答说:“见到了，老首长八十来岁的人了，依然是精神矍铄，容光焕发，戎马一生的人就是不一样，给人一种宝刀未老的感觉。”
　　沈文芳说:“那你没有邀请老首长来咱们河川市？”
　　卫和平把头一拧，说:“你开什么玩笑，人家那么大的首长，来自治区都是军区一二把手亲自陪同，光伺候他的随从就有四五个人，能邀请我去见个面就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你还想邀请人家来河川市？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沈文芳听后，“唉”地叹了一口气，说:“太让人失望了，一个也指望不上。”
　　卫和平一听这话，觉得不对劲，莫非沈文芳邀请老首长来河川市另有企图？于是，他便看着沈文芳质问说:“你什么意思？”
　　沈文芳毫无忌惮地说:“这还用问？如果老首长能来河川市，那么，河川市的大小领导就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了，这对于咱们自如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不定老首长一高兴，再添上几句好话，咱们自如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卫和平不听便罢，听了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说:“看你整天瞎琢磨些什么东西，想入非非，哪还像个共产党员，心里就想着升官发财的事，你还有没有个正形？对了，你不提自如我倒给忘了，既然你提起来了，那我问你，那年你和金明去阴山县，是不是给自如送钱了？”
　　沈文芳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去打探一下林场土地开发的事，没有那回事。哎，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我说什么都不合你的心思，我想让老首长来河川市有什么不对，你个死心眼，老顽固，像你这样的人现在还有几个？哪个人不是想着往上升，积极要求上进有什么不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是自然规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了？简直是不可理喻。再说咱们自如，你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老是怀疑自如收了金明的钱，你是不是和钱有仇恨？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过穷光景，难道小时候的习性丢不掉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收钱怎么了，我觉得只要不损害国家利益，收点钱也无所谓。再说了，现在的社会有几个官员不收钱？不收钱怎么能送子女出国留学，不收钱怎么能有那么多的房产，光凭工资能办成这些事吗？哪像你这个老顽固，满脑子一根筋，看看和你一块退下来的人，人家到菜市场买的什么菜，再看看你到菜市场买的什么菜，人家是捡贵的、拣好的买，你是捡便宜的、拣蔫吧的买，这是因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卫和平耐着性子听完后，强压心中的怒火，说:“别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就收钱一事，我今天必须要和你掰扯清楚。听你说话这口气，你和金明去找自如，一定也是这么说的，对不对？”
　　沈文芳赶紧解释说:“没有没有，今天咱俩是话挤话我才这么说的，我说的意思是指社会上普遍存在的现象，并没有对咱们自如说，你多虑了。”
　　卫和平说:“我多虑了？我看一点也不多虑！听话听音，锣鼓听声，你敢对我说出这话，你就敢对自如说，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你已经不是五八年时候的那个沈文芳了，你的变化是从我被打成右派以后开始的。你有怨气，而且你们娘俩也受了不少的苦难和侮辱，这我都能理解，但是，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不能因为自己受点委屈就丧失党性原则吧？看你说的这些话，要多危险有多危险，如果你真的给自如灌输了这种思想，那么，你早晚会把他害死的，不信你就等着看！今天中午听了老首长对我讲的话，当时我就心神不宁，心有余悸了。他说，中央要下大力气整治贪腐风气，自2000年以来，光是省部级官员就查处了一大批，大多数都是栽在房地产开发上了，有受贿七八百万元的，也有受贿一亿元以上的，都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下一步就要开始清查市县级领导了，你不伸手自然平安无事，一旦伸手，那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甭想侥幸逃脱。他还说，为了贯彻落实我党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政策，最近中央出台了反腐暂行政策，对于受贿的党政官员，如果没有其他劣迹的话，自己又能主动交代受贿事实，并且上缴受贿钱财，那么，就由纪检委作出党内行政处理，免于追究刑事责任。这就是老首长对我讲的话，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讲这番话吗？”
　　这正是，吉人自然有天相，濒临危难贵人帮。不是首长来指路，清廉到老也断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