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别离•令人热泪盈眶

　　皇甫煜驾驶着摩托车，飞快地奔驰在公路上。当他远远地看见古炮台的轮廓时，仿佛听见了剑慧的呼救声。此时，摩托车像脱缰的野马，转眼间飞下了公路，沿着十几步宽的土道，向古炮台迅速地逼近。不一会儿，摩托车的火在古炮台的山脚下熄灭了。皇甫煜跳下摩托车，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这时候，古炮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皇甫煜一眼就认出那是黑豹。于是，他扔掉了手里的烟卷，大步向山上走去。
　　站在古炮台上的那个人，果然是黑豹。此刻，他看见一个穿风衣的人向古炮台匆匆走来，便紧紧地握住了手枪，紧张地张望着。他一时闹不明归，向他走来的人，究竟是皇甫煜，还是来领剑慧的同盟者。他为慎重起见，赶忙返身走到残破的洞里，拽出了沉沉昏睡的剑慧。但是他忽略了，皇甫煜恰恰利用这短暂的时刻，冲上了古炮台。此时，皇甫煜已经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枪。
　　“黑豹，”皇甫煜用枪瞄准了黑豹，说，“把孩子放开！”
　　黑豹死死地抓住剑慧，并把枪口对准了她的头部，恶狠狠地叫道：“皇甫煜，把枪扔掉。不然的话，我就打死你的女儿！”
　　皇甫煜站住了，两眼射出仇恨的目光。他恨不得一枪击毙黑豹，但是由于黑豹躲在剑慧的身后，使他无法下手。黑豹见皇甫煜站在那里不动，又恶煞般地喊叫起来。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剑慧能突然闪开，给他一个开枪的机会。可是，黑豹知道皇甫煜是有名的神枪手，所以死力地抓着剑慧，使她动弹不得。皇甫煜无奈，只好把手枪扔在了地上。黑豹见皇甫煜扔掉了枪，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皇甫煜，”黑豹得意地说道，“你靠近一些。”
　　皇甫煜镇静地踏上最后两级台阶，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剑慧恨极了黑豹，却无力挣脱黑豹的魔爪。她见皇甫煜越走越近，便拼命地放大声音喊道：“你别过来，他会开枪打死你的！”
　　皇甫煜当然知道黑豹随时都可能向他开枪，但是为了营救孩子，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当他离黑豹只有十几步远时，黑豹已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黑豹，”皇甫煜泰然自若地说，“我奉劝你放下武器，否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黑豹阴险地笑道：“不必苦口婆心啦！眼下，你在我的枪口下。只要我一抠动扳机，就能送你上西天。哼，那天晚上，我便宜了你。今天如约相会，我是决不会饶过你的，我要为自己报仇，为我的弟兄们报仇！”
　　皇甫煜慢慢地掏出烟卷点燃一支，说道：“你未免太天真啦。你和你的那些弟兄们，干着祸害人民的勾当，受到法律的制裁，本是罪有应得。就算你一枪打死了我，也逃脱不了人民的惩罚。任何一个公安干警，都会将你逮捕归案的。假如你还有些自知之明的话，就老老实实地放下武器，这才是你的唯一出路。”
　　“算了吧，皇甫煜先生！”黑豹讥笑地说道，“如今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不错，我是一个越狱的逃犯，而且有血案在身，随时都可能遭到逮捕。可是，你又怎么样呢？不也是一个正在受到追捕的逃犯吗？你为什么不去投案自首呢？尊敬的先生，若论你的本事，假如肯干我们这一行，准保能吃遍天下。”
　　皇甫煜长长地吐出一口烟，说：“难怪你有胆量约我到这里来。可是你错了，黑豹先生，我如今仍然是刑侦处长。你上了小神仙的当，不感到遗憾吗？”
　　“你！”黑豹一惊，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在胡说！”
　　皇甫煜鄙夷地笑了，说：“不是我在胡说，而是你在做梦。一个罪大恶极的逃犯，竟妄想把追捕他的刑侦处长拉下水，你不觉得是天大的笑话吗？”
　　黑豹在皇甫煜的逼视下，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慌忙举起手枪，瞄准了皇甫煜就要打。剑慧眼疾手快，反身扑向黑豹，一口咬住了他那只握枪的手。就在黑豹猛力甩开剑慧的一霎那，皇甫煜已经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支手枪，逼住了黑豹。
　　“把枪放下！”皇甫煜厉声喝道。
　　黑豹咬牙切齿地盯着皇甫煜，却又无法反抗，只得老老实实地丢掉了武器。他怎么也没有料想到，皇甫煜会身带两支手枪。剑慧瞅见黑豹的手枪扔在自己的近旁，便弯腰去拾，却冷不防被黑豹一把抓住。皇甫煜怕误伤剑慧，便收起了手枪，脱掉了风衣。黑豹见皇甫煜逼了过来，便用力推开了剑慧，拉开了格斗的架势。黑豹久闻皇甫煜是擒拿老手，丝毫也不敢轻敌。于是，两人便在古炮台上交了手。黒豹毕竟学过拳脚，有几次险些把皇甫煜击下古炮合。正在两人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从古炮台下飞快地跑上来一位青年女子。黑豹心里一惊，以为是曾同他交过手的女刑侦组长王蕾，可是再仔细一看，却又不认得。皇甫煜也是一惊，不明白裴小岚怎么跑上来了。
　　“小岚姑姑！”剑慧扑向了裴小岚，大声喊道，“快，给你枪！”
　　裴小岚忙接过剑慧递给她的手枪，双手握着向黑豹瞄准。可是，皇甫煜和黑豹打成了一团儿，使她不敢开枪。
　　“皇甫，”裴小岚喊了起来，“你快闪开，让我打死他！”
　　皇甫煜听得真切，却没有闪开。他知道裴小岚从来没有打过枪，生怕她掌握不住枪的后坐力，伤着自己。再者，他要生擒黑豹，把他送到审判庭上去，用法律来制裁他。此时，黑豹也怕裴小岚真的向他开枪，便死死地缠在皇甫煜的身边，两人拼命地厮打着。但是，黑豹再强，终归不是皇甫煜的对手，他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了。皇甫煜一点儿也不给黑豹喘息的机会，越打越猛，每一拳都十分有力。黑豹的脸上，被皇甫煜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了。当他又一次被皇甫煜击倒之后，便趁势滚出丈把远，爬起来就向古炮台下面逃窜。皇甫煜刚要去追，不料想裴小岚一时性急，举枪就射，随着一声枪响，只见黑豹“噗咚”一下栽倒在台阶上。一股血水，从他的头上冒了出来。
　　“小岚，”皇甫煜一把从裴小岚的手里夺下手枪，说，“你太冒失啦！”
　　裴小岚不懂得皇甫煜的意思，愣愣地看着黑豹的尸体，不知是吓住了，还是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准的枪法。这时候，剑慧高兴地跑下台阶，狠狠地踢了黑豹一脚，又跑去拾起了皇甫煜的风衣，和早先扔掉的那支手枪。
　　“小岚，”皇甫煜见黑豹已死，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说，“你怎么一个人跑来啦？”
　　裴小岚脸一红，说道：“我……我实在不放心你。趁着他们不注意，我就偷着跑来了。皇甫，宛卿姐还在刑侦处等着听消息呢！”
　　“皇甫叔，”剑慧急不可待地说，“咱们快回去见我妈妈吧！”
　　裴小岚打趣地笑道：“剑慧，你怎么叫他叔叔呀？应该管他叫爸爸！”
　　剑慧本来听黑豹向皇甫煜喊话的时候，就感到有些奇怪，为什么说自己是皇甫煜的女儿呢？这会儿听裴小岚一说，不觉得红了脸，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难为情。裴小岚也不向剑慧解释，却从斜挎的小提包里取出了步话机，对皇甫煜笑道：“你看，我把这个玩意儿也偷来啦！”
　　皇甫煜忍不住笑了，忙接过步话机打开开关，向刑侦处呼叫。当得到对方的接收讯号之后，便简单地报告了古炮台上的战斗已经结束，黑豹被击毙，孩子得救了。然后，他就关闭了步话机。这时候，皇甫煜看见一些身着警服的人，正迅速地向古炮台靠近，知道是武志魁带人来了。
　　突然，裴小岚惊叫一声，扑向了皇甫煜。紧接着，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裴小岚的胸口立时涌出鲜血，倒在了皇甫煜的怀里。
　　“小岚姑姑！小岚姑姑……”
　　剑慧吓得“哇”地一声哭起来，赶忙紧紧地捂住裴小岚的伤口，大声地哭叫着。殷红的血水，顺着剑慧的指缝不断地流了下来。
　　皇甫煜只感到脑袋“轰”地一声响，心头像被锋利的匕首猛刺一刀，不由得浑身战栗着。他猛然发现在一处残墙的后面，闪过一个黑影，两眼顿时像要喷出火来。皇甫煜把裴小岚轻轻地放好，又让剑慧用风衣堵住装小岚流血的伤口，便疾速地掏出手枪，向那个黑影追去。顷刻之间，在古炮台的上空，回荡起激烈的枪声。
　　武志魁正带领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向古炮台迅速地靠拢。他们听到枪声以后，立即猛冲过去。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那个黑影团团包围住了。武志魁刚要开枪，突然发现正与皇甫煜对射的人，竟是四处搜捕的耿文杰，不由得怒发冲冠，大声吼道：“赛虎，咬住他！”
　　那只驯练有素的警犬，狂吠着凶猛地扑向耿文杰，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武志魁也如箭似的冲到耿文杰的身前，伸出刚劲有力的大手，一把揪住了他。耿文杰挣扎着企图反抗，被武志魁一拳击中面门，打倒在地。
　　“滚起来！”武志魁怒吼着，“你再敢乱动，我就打死你！”
　　耿文杰慢慢地爬了起来，仇恨地看着向他一步步走过来的皇甫煜。
　　这个一心想爬上公安局长宝座的家伙，在得知上边决定任命皇甫煜接替黄泰局长的职务后，恨得咬牙切齿。由于案情大白，自己免不了要受到严厉的审查，甚至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因此感到大势已去，惶惶不可终日。他将吴妈推进河里，杀人灭口后，又妄想把皇甫煜的女儿控制在手里，借以掩护自己的逃遁。然而，由于他要躲避追捕，结果在路上耽误了时间。当他赶到古炮台的时候，恰逢皇甫煜和黑豹正在激烈搏斗。他有心上去帮助黑豹，却又怕暴露了自己。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黑豹被裴小岚开枪打死了。于是，他大失所望，一股难以压抑的妒恨，竟使他向皇甫煜开了枪。不想裴小岚及时地发现了，猛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罪恶的子弹，使耿文杰又一次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此时，皇甫煜怒视着耿文杰，突然猛击一拳，打在耿文杰的脸上。耿文杰的身体一下子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大树干上，血水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皇甫煜连看也没看耿文杰一根，便转身向古炮台走去。
　　这时候，几名警察从古炮台的台阶上，抬着奄奄一息的裴小岚走下来。此刻，剑慧早已哭成了泪人，她紧紧攥着裴小岚的手，死也不肯放松。仿佛只要一松手，裴小岚就会离她而去似的。
　　“小岚，”皇甫煜心疼地理了理裴小岚的头发，说，“你觉得怎么样？”
　　“我……”裴小岚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恐怕……不行了。可是……我多么愿意……活下去啊！皇甫……我就要离开你了。你曾对我说过，爱情……会给人带来幸福，也会给人……带来痛苦。我的痛苦……你知道吗？”
　　皇甫煜握住了裴小岚的手，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说：“小岚，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要坚强地活下去，等伤好之后，我们就结婚。”
　　裴小岚微微地摇了摇头，说：“来不及了，皇甫！可是……你还记得我的话吗？我的心，就像一朵……百合花，永远……属于你！”
　　“小岚……”
　　“在我临死的时候，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答应你。”
　　“我……恐怕见不到……宛卿姐了。你告诉她，不要为我伤心。人……总是要死的，为所爱而死……值得！”
　　皇甫煜见裴小岚的精神已经十分恍惚，知道她弥留在世上的时间很有限了，不免悲痛万分。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扑簌簌地滚下了热泪。
　　“皇甫，”裴小岚时断时续地说，“珊姐对我很好，可我……没有完成她的重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我一句话吧，你应该……和宛卿姐在一起……生活！”
　　多么好的姑娘啊！她把全部的爱乃至自己的生命，无私地献给了所爱的人。即使在将要永诀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责在。面对此情此景，皇甫煜的心都快要碎了。他后悔当初不该拒绝裴小岚的爱，不该给她带来那么多的痛苦。当初的一番好意，如今却成为无限的遗恨。
　　“皇甫……”裴小岚挣扎着睁大了双眼，充满柔情地说，“假如……可以的话，你……吻我一下吧！”
　　皇甫煜的心在不住地颤抖着，他悲痛欲绝地俯下身子，在裴小岚纯洁的嘴唇上，印下了深深的一吻。裴小岚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慢慢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
　　“小岚！”
　　皇甫煜大叫一声，几乎晕倒过去。他猛地抽出手枪，对准了脸色发青的耿文杰。此时此刻，那刻骨的仇恨，在皇甫煜的心头凝聚着，几乎使他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将耿文杰撕成粉碎，但是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把复仇的子弹射向卑鄙无耻的耿文杰，而是朝天放了三枪。
　　刹那间，清脆的枪声，在古炮台的上空回荡着，震憾着人们的心灵……
　　古炮台发生的事，姜宛卿根本不知道。她正背着画夹，提着小皮箱，步履沉重地踏上了开往西北的列车。在她看来，唯一能使皇甫煜将剑慧留在身边的办法，就是自己的出走。在刑侦处的办公室里，当她得知剑慧得救的消息后，高兴地流下了眼泪。她恨不得立时就看见剑慧，并给孩子做一顿丰盛的美餐，让她好好地补一补身体。然而，理智却无情地告诉她，必须马上离开这座城市，否则一见剑慧，就会使她失去出走的勇气。
　　当她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心情十分矛盾和凄凉。那抑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假如此时，她能够知道裴小岚已经为皇甫煜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或许不会离开的这样匆忙。然而，生活中发生的意外事情，谁又会未卜先知呢？她此刻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她既盼望皇甫、裴小岚和剑慧，能够突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却又害怕见到他们。唉，人啊！若想摆脱感情的羁绊，是多么的困难啊！
　　临离开她和剑慧共同生活的房间时，难言的痛楚一下子涌上心头。此一别，不知有多久。那时候，恐怕皇甫煜和裴小岚已经建立了美满的小家庭。剑慧在他们中间，一定生活的很幸福。可是，自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剑慧，孩子受得了吗？她左思右想，决定给孩子留下几句话。于是，她在桌子上铺开信纸，把全部的感情都凝聚在笔头上，写下了简短的留言：
　　
　　剑慧，我最亲爱的孩子：
　　你知道，我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是我们的感情，却已超过了母女之情。我是一个画家，祖国的大好河山在召唤我，可我几次想出外写生，都因为舍不得丢下你，而没有成行。所幸者，你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皇甫煜，我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你了。小岚姑姑很喜欢你，而你也非常喜欢她，我深信你们一定会友好地相处在一起的。在你父亲和小岚姑姑的婚礼上，别忘了替我敬上一杯美酒。而你，也应该恢复本来的姓名——皇甫剑慧。
　　衷心地祝愿你们幸福！
　　
　　姜宛卿写完了这封短信，心里多少感到轻松了一些。于是，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将要把她毕生的精力和全部的爱心，投入到祖国山河的怀抱中去。
　　站台上的铃声响了。在轻快的乐曲声中，开往西北的列车缓缓地启动了。姜宛卿留恋地望着即将消失的站台，忍不住潸然泪下。她的眼前变得模糊了，泪水遮住了她的视线。突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心灵。
　　“妈妈！妈妈！”
　　那仿佛来自天宇的呼唤，碰落了姜宛卿的泪珠，眼前的一切又都变得清晰起来。在她的视野里，出现了皇甫煜和皇甫剑慧的身影。她难于抑制悲喜的心情，猛地扑向窗口，向匆匆跑来的父女俩伸出了手臂。
　　“剑慧，我的孩子……”
　　然而，列车加快了速度，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诉说了。姜宛卿目不转睛地望着追跑列车的父女俩，并且听到了剑慧的哭喊声：“妈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呀！”
　　多么天真稚嫩的小姑娘！她的阅历，怎么能一下子理解姜宛卿的一片深情呢？列车已经驶离了站台，那隆隆的响声，撞击着姜宛卿的心灵。她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探出车窗，泪水沿着她那洁白的双颊流淌着。她远远地看见，在站台的尽头，皇甫煜正在频频招手。而在剑慧高举的手上，飘着一条洁白醒目的纱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