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清晨•决战时刻迫近

　　朗朗的月光，照亮了幽暗的街道。整个城市，沉浸在宁静的月色之中。在这静静的长夜里，吴妈吃力地拎着小皮箱，独自一人沿着寂寞冷清的街道，蹒蹒跚跚地向前走着。她拖着长长的身影，仿佛像一个从地狱里冒出来的幽灵。此刻，她似乎感到世界已经到了末日，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寻找一个安静的归宿了。
　　今天傍晚，林超突然向吴妈宣布了一个决定：明天上午，要把神经错乱的女儿林薇娜送回精神病院。这个决定，对于吴妈来说，好像是一种解脱，她可以没有任何思想负担地离开这座城市了。然而，当她悄悄走出那幢生活了二三十年的小楼房时，心里竟一下子感到空荡荡的。因为在她的心目中，林薇娜就是她的一切，甚至远远地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尤其在林薇娜神经错乱之后，她悲痛欲绝，发誓要报复皇甫煜。开始，她的阴谋得逞了，这使她感到欣喜若狂。但是随着事情的发展，却对她越来越不利。尽管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打算要害人性命，然而到了后来，却由不得她自己了。在她指使小神仙杀掉杨萍之后，又被迫对自己的亲侄子下了毒手。复仇的毒焰本已迷乱了她的人性，如今又要永远地失去林薇娜，她越发感到一切都绝里了。因此，在她罪恶的心灵深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史剑慧抓在到手里，恣意地发泄心中的仇恨。
　　当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太婆，独自躲在黑暗的小屋里，喝下了小半瓶像血水一样红的葡萄酒。然后，又走进锁着林薇娜的房间，抱着那个如同僵尸一般的躯体，忍不住地低声抽泣着。直到九点多钟，她才偷偷地离开房间，像个鬼魂似的走上了死寂的街道，麻木不仁地奔向那条横贯城市的河流。
　　在狮子桥头，吴妈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但是耿文杰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从河面上吹来的风，带着凄凉的寒意，使吴妈不断地打着冷战。这时候，一种令人恐惧的预感，涌上了她的心头。难道说，耿文杰出事啦？吴妈产生这样一种预感，不是没有道理的。想一想那天晚上黄泰的言谈话语，想一想最近几日林超的脸色神态，怎能不使她感到自己已经受到了怀疑。莫非去耿文杰家的时候被人发觉，因而使那个倒霉的混蛋受到监视？想到此处，吴妈的心里倏忽之间变得透凉。
　　吴妈失魂落魄地沿着河边，慢慢地向下游走去。她看着那泛着微波的河水，忽然感到人生如同一场虚幻的噩梦。想起过去的年月，她是何等的风流，又是何等的受人驱使。如今那一切，都像眼前这无情的秋水一样，匆匆地流向远方，永远地消失了。
　　面临着无休无止的河水，吴妈忽然产生了投河的念头。她曾经幻想着在对皇甫煜的报复中，求得一丝快慰，以满足心理的平衡。然而，罪恶的阴谋，在阳刚正气面前失败了。就连一小时之前，企图在史剑慧的身上发泄仇恨的念头，此刻也被击的粉碎。这时，吴妈不禁感到一阵眩晕。人若一死，万事皆休，恐怕这是得到灵魂解脱的最好办法啦！她于是把心一横，不由得迈出了干桔的瘦腿。然而就在此时，她猛然看见河面上仿佛浮着杨萍的身影。那白色的衣裳，在风中不住地飘动着。她骇然一惊，慌忙收住了脚步。难道那无情的河水，也不允许她带着邪恶投身进去吗？
　　啊，罪孽深重的灵魂，你到何处去安身？此时此刻的吴妈，不敢去看杨萍的魂影，紧紧地闭上了昏浊的眼睛。俄倾，当她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杨萍的白色魂影已经不见了。然而，在那寒气袭人的河面上，似乎飘浮着一层灰色的水雾。在水雾之中，好像隐现着阴曹地府的景象。吴妈禁不住痛苦地呻吟着，心里十分恐惧。这时节，她才想到一旦被无常鬼捉了去，自己将在充满恐怖的炼狱中，遭受怎样的毒刑啊！
　　佛家的因果报应，本是劝人为善的。但是它创造出来的地狱，却活灵活现地流传在人间，远比天堂更令人相信。尽管吴妈在无神论者的林超家生活多年，可是对于佛教的转世之说却无法摆脱。这时候，她被炼狱之苦紧紧地摄住了灵魂，惶恐地盯视着河面，浑身不住地颤栗着。她不由得想，林薇娜的神经错乱，大概是上天的惩罚。而她为了替林薇娜复仇，竟有两条人命死在她的手中。自己的狠毒之心，必定要遭受到最残酷的报应。
　　河面上，灰色的水雾消失了，依然是泛着微波的河水在向东奔流。但是，在吴妈的脑海里，却再也摆脱不开无常鬼手中的锁链。那索命的锁链，老是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后悔不该来到这河边，更后悔不该产生自溺的念头。然而，就在她想要抽身离开这里的时候，忽然感到身体被什么人猛力地推了一下，于是便跌进了寒冷的河里。她在河水中，拼命地挣扎着，呼喊着。
　　宁静的夜，被吴妈凄惨的呼救声扰乱了。守夜的武警战士，迅速地赶到了出事地点。他们奋不顾身地跳进河里，捞上了奄奄一息的老太婆。与此同时，武警战士已经和公安局刑侦处取得了联系，并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情报：就在老太婆落水的时候，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慌慌张张地逃离了此地。
　　当吴妈被抬到岸边紧急抢救的时候，皇甫煜带着儿名刑警，乘着红灯闪灼的警车，及时地赶到了河边。当皇甫煜看到溺水者是吴妈时，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我……”吴妈已经认不清人了，只是喃喃地说道，“是无常把我……拉进了河里。为了……林薇娜……我害了两条人命。我……就要被锁进……地狱啦！”
　　吴妈带着自己的罪恶，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之中，结束了可耻而又可怜的一生。
　　皇甫煜站了起来，慢慢地踱到河边，顺手点燃了一支烟。吴妈临死的时候，虽然只是断断续续地说了那么几句话，但是皇甫煜却一切都明白了。与其说这是又一起扑朔迷离的案件，毋宁说是“贼鸽”案件的继续。他默默地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不免感慨万千。是谁助长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扰乱了社会的安定团结，难道仅仅是一个耿文杰吗？
　　眼下，吴妈虽说已经了结了罪恶的残生，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并没有结束。穷凶极恶的黑豹，利用了吴妈和小神仙提供的情报，绑架了剑慧。而耿文杰也狗急跳墙，正在企图与黑豹秘密联系，妄想对一个弱小的女孩子下毒手。一场残酷的恶斗，正在等待着皇甫煜……
　　且说姜宛卿一夜没有睡好觉，总是不断地做着噩梦。几次醒来，心都在“怦怦”乱跳。在天将放明的时候，她又梦见剑慧被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捆绑着，扔进了万丈深渊。猛可里，她惊醒了，浑身沁出一层冷汗。她止不住用手紧紧地按住胸口，仿佛只要一松手，她的心就会从胸口里跳出来似的。她不禁向窗口望去，天边已经淡淡地现出鱼肚白。身边的裴小岚，依然睡得很香甜。然而，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便披上一件衣服，靠着床头坐在被窝里。
　　突然，姜宛卿看见紧靠门缝的地上，好像有一封信，便奇怪地下床拾了起来。原来，那是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她忙扭亮台灯，只见纸条上写着：“速告皇甫煜，让他到古炮台来。若是身边带上一个人，我立即就杀死他的女儿。”
　　姜宛卿看罢，不由得心惊肉跳，慌忙唤醒了裴小岚。这张字条，再一次证明了裴小岚说的话，剑慧确实是皇甫煜的亲生女儿。
　　“小岚，”姜宛卿把纸条递给了裴小岚，着急地问道，“咱们怎么办？”
　　裴小岚看罢字条，边穿衣服边说：“你别慌，咱们找皇甫煜去。”
　　于是，两人紧忙活了一阵，便一起走出了房间，直奔公安局而去。
　　这时候，街道上已有人开始锻炼身体。有的在长跑，有的在舞剑，还有不少人在打太极拳。清晨的空气十分新鲜，凉风吹在脸上，给人一种舒适感。往常，每当裴小岚早起练功，加入这些锻炼身体的人们中间，便感到生活是那样的美好，心中充满了活力。可是今天，她与姜宛卿心如火焚，恨不得立时见到皇甫煜，早些把剑慧救出来。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了公安局，向门警说明情况后，便径直奔到刑侦处的办公室。值班人员看罢字条后，马上就去唤醒了还在沉睡的皇甫煜。
　　“皇甫，”裴小岚一见皇甫煜走进办公室，便迎了上去，着急地说道，“该死的黑豹，把剑慧绑架到古炮台去了。你快说，咱们怎样去救她？”
　　姜宛卿也心急火燎地说：“皇甫，快想个主意吧！剑慧在黑豹的手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啊！”
　　皇甫煜沉静地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没有立即回答她们的话。他知道，古炮台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几乎没有人烟。它设在半山腰，扼住了要道。站在炮台上，可以瞭望四野，而通往炮合却只有一条路。假如用一条枪封住这条山路，任谁也休想登上古炮台。显然，出动大批武警不但会被黑豹发现，而且也很难冲上去。
　　这时候，武志魁也闻讯走进了办公室。那两道粗租的黑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由于近日缺觉，眼里充满了血丝。
　　“志魁，”皇甫煜问道，“找到耿文杰了吗？”
　　武志魁粗声粗气地说：“这只恶狗，一嗅到气味儿就溜了。我已经向黄泰局长做了请示，决定封锁各交通要道，并在全市展开搜捕工作，谅他飞不到天涯海角去。眼下，要紧的是营救剑慧，快谈谈你的想法吧！”
　　皇甫煜平静地说道：“看起来，黑豹已经做好了准备，打算与我同归于尽。”
　　“处长，”武志魁说，“我马上和武警部队联系，请他们协助围剿黑豹。”
　　皇甫煜说道：“黑豹是个亡命徒，他一旦发现出动了武警，肯定会对剑慧下毒手的。”
　　武志魁从皇甫煜的眼睛里，立时明白了皇甫煜的想法，不禁有些着急地说道：“不，你决不能一个人去，那样太危险啦！”
　　皇甫煜笑了笑，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既不能放掉黑豹，又要保证孩子的安全，所以只能我一个人上去。”
　　姜宛卿心中慌乱地说道：“皇甫，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皇甫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依我看，还是让我先上去吧！”裴小岚说道，“黑豹再毒，总不至于连我也杀。我上去之后，先护住孩子，然后你们就猛冲上去，不怕抓不住黑豹。”
　　皇甫煜看了看这位勇敢的姑娘，说：“小岚，黑豹是个丧尽天良的恶棍，什么事情也能干得出来。你上去，还不是白白送死？志魁，事不宜迟，就这样决定吧。我只身上炮台，你带人封锁住各条道路，千万不要让那个家伙再从我们的手里跑掉。”
　　武志魁还想阻拦，皇甫煜却已站了起来，不容武志魁再提出反对的意见。皇甫煜沉稳地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并压上了子弹，然后揣进怀里。他返身从衣架上拿下风衣，搭在臂膀上，冲着姜宛卿和裴小岚笑了笑。
　　武志魁知道阻止已无用，便从腰间取出自己的手枪，说：“处长，再带上一支枪吧！”
　　皇甫煜看了武魁一眼，默默地接过那只手枪，揣进了风衣口袋。
　　“皇甫，”裴小岚突然说道，“我跟你一块去！”
　　“不，”皇甫煜深情地望着裴小岚说道，“这种场合，你还是不去的好。你在我的身边，反倒会使我分心。你和宛卿留在这里，我们随时会把那里的情况，用步话机通知刑侦处的。志魁，马上行动吧！”说着，他又对值班人员命令道，“请立即把这些情况，向黄泰局长报告。”
　　“是！”值班人员回答道。
　　皇甫煜见一切安排就绪，便向门口走去。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又回身来到姜宛卿和裴小岚的面前，向她们伸出了手。
　　“宛卿，小岚，”皇甫煜颇动感情地说道，“你们安心地留在刑侦处，不要焦虑。此番我去古炮台，虽然存在危险，但已经习以为常了。在我身处逆境的时候，你们帮助了我，真不知该怎样感谢你们。作为人民的卫士，在与犯罪分子的斗争中，随时都有可能遭到不幸。即使这样，我也一定要把剑慧救出来。到那时，就让剑慧替我报答你们吧！”
　　裴小岚一把抓住皇甫煜，说：“你……你为什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不要你感谢，更不要你报答。只要你能平安地回来，比什么都强！”
　　皇甫煜笑了，说：“我又不是在向你们交待遗嘱，看把你急的。公安人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从来就是视死如归，但也懂得保存自己的价值。”
　　“皇甫。”姜宛卿含着眼泪说，“只恨我没有把剑慧保护好，才闹出这样的事。你此去古炮台，一定要小心。”
　　皇甫煜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地一笑，便大步走出了办公室。武志魁也严肃地戴上警帽，迅速地离开了房间。
　　启明星高高地悬挂在天空，一弯残月也失去了原来的色彩。隔着窗户，姜宛卿和裴小岚看见皇甫煜驾驶着摩托车，箭一般地冲出公安局大院，向西飞驰而去。不一会儿，又有几辆警车驶出大门口，尾随皇甫煜飞快地奔驰着。
　　“宛卿姐，”裴小岚心慌意乱地说，“闷坐在这里，我实在受不了。”
　　姜宛卿的心里也七上八下地不踏实，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裴小岚。她呆呆地坐在窗前，望着街道上的路灯在渐亮的曙色中变得黯淡了，便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眺望着东方的天幕。此时，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来，但是天边的云朵却已经染上了霞光。啊，大自然是多么的奇妙和美好！假如没有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之中，该有多么幸福啊！蓦然间，姜宛卿想到自己曾打算给裴小岚画一幅画。然而，当她转过身来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裴小岚的时候，房间里却不见了裴小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