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绝望•双魔狗急跳墙

　　自从耿文杰在林超家碰了钉子，他的方寸便乱了。当初，他本以为在林超面前告倒了皇甫煜，结果却适得其反。更令他惊讶的是，皇甫煜的“潜逃”，竟是奉黄泰的密令。如今，十三号大院的鬼影之谜已经解开了，私印假钞票的作案分子，也已经全部抓获。那功劳簿上，自然没有他耿文杰的份儿。非但如此，而且他的处境却越来越糟糕了，林超拒绝在家里接见他，就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我他妈的彻底垮台啦！”
　　耿文杰躺在席梦思床上，攥紧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由不得骂了起来。他已经感觉到，不但“升官”的美梦完全破灭了，甚至连眼下窃踞的副局长的宝座，也在摇摇欲坠。然而，对于他来说，一旦丢了官帽，也就意味着被判处了死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猛然问，耿文杰坐了起来，呆呆地望着组合柜镜中的自己。论相貌，他长得并不算难看，论体形，也颇算得上健美，论风度，更是不同凡俗。凭自己一表人材，哪一点比不上皇甫煜？无奈人强命不强，眼睁睁地看着皇甫煜又占了上风。此时，他心里非常清楚，眼下最紧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想到这里，耿文杰慢慢地站了起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五粮液。他需要用酒来安慰自己，更期待在微醉中寻求灵感，以便思谋出一个良好的对策。
　　一盅酒喝下去了，他没有任何感觉，两盅酒喝下去了，他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三盅酒喝下去了，他感到身体有点儿发飘。耿文杰虽然好喝两盅，却没有酒量。三盅酒灌进了肚里，顿时兴奋起来，心头的烦恼也一下子烟消云散了。他虽然感叹自己没有“斗酒诗百篇”的敏捷才思，却为自己在微醉中头脑特别灵活而沾沾自喜。
　　此刻，，耿文杰自认酒喝得恰到好处，便点燃了一支香烟，背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自杨萍到皇甫煜家申报案的那天起，他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倘若被人拿住把柄，那就不是能否保住官帽的问题，而是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啦！耿文杰每想到这些事情，不免就心惊肉跳。然而再一细想，他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过于精神紧张。除了吴妈多少知道他的一些底细之外，别人是不清楚的。只要吴妈不说，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况且，吴妈也只不过了解一些皮毛，最关键的事情，她未必能说得明白。如此一想，耿文杰的心里倒觉得踏实了。林超即使对他有看法，也只能说他反映的情况不够准确，充其量是个工作方法问题。
　　耿文杰对着镜子不由自主地笑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自信自己的手腕高明，竟觉得刚才那句绝望的哀嚎，似乎发出得有些过早了。也就在他的心理渐趋平衡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耿文杰打开了门，不禁怔住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登门找他的竟是吴妈。顿时，他的心里感到一阵紧张。虽然捉摸不透吴妈来访的用意，但是却已感到了凶多吉少。
　　“吴妈，”耿文杰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地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吴妈淡淡地说：“站在门口谈话，大概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吧？”
　　耿文杰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我没做亏心事，难道还怕别人偷听我们的谈话吗？不过，出于礼貌，我当然应该请你进屋。”
　　吴妈不满意地白了耿文杰一眼，便抬脚走入了房间。她看见茶几上摆着酒瓶和酒杯，不由得撇了一下嘴。
　　“哼，”吴妈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喝酒寻开心。”
　　耿文杰往沙发上一坐，说：“很遗憾，我不明白吴妈的意思。”
　　吴妈冷冷一笑，坐下来说道：“真奇怪，眼下都火烧眉毛了，耿副局长还装作没事人似的。难道等人家把你送到铁笼子里，你才明白吗？”
　　“吴妈，”耿文杰架起了二郎腿，装出很轻松的样子说，“对于犯罪分子来说，确实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然而我是执法者，是负责侦破案件的领导人。假如连我也要进囚笼，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吴妈把眼睛瞪了起来，不冷不热地说道：“耿文杰，你不必跟我装腔作势。在对付皇甫煜的时候，你可不是现在这副嘴脸。我今天找你来，并非有求于你。如果你感到不耐烦，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不过，真若闹到那个份儿上，你可不要后悔。”
　　耿文杰被吴妈的一番话，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照他的原意，是想跟吴妈装糊涂。此刻看来，吴妈是不肯草草收兵，放他过去的。可是，他又实在摸不透吴妈的意图，更不敢同吴妈闹僵了。
　　“吴妈，”耿文杰极力掩饰心中的慌乱，笑着说道，“你我不是外人，有话就请直说吧！”
　　吴妈不屑一顾地说：“看起来，你还算是个明白人。为了对付皇甫煜，你和我配合的很默契。可惜事与愿违，我们没有成功。如今，皇甫煜不但官复原职，而且还要晋升，接替黄泰的职位。其实，他升不升官，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当初设计整治他，无非是为了出口气，替林薇娜报仇。虽然说我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却也叫他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你呢？在这场闹剧中，你究竟得到了什么好处？”
　　耿文杰呆呆地望着吴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吴妈的话，着实触到了他的痛处。在这场闹剧中，他确实没有捞到任何好处。当初，他接到吴妈的电话后，立即赶到了皇甫煜的家里，带走了杨萍。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电话是吴妈打来的。他虽然意识到这是有人在阴谋陷害皇甫煜，但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他趁机对皇甫煜下了毒手。然而，他很快就明白了吴妈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于是便决定利用吴妈，来达到自己的险恶目的。尽管如此，他从来不向吴妈挑明自已是她的同盟者，只是在关键的时刻，利用他手中的权力，企图将皇甫煜逼入绝境。今天，吴妈突然向他摊牌，毫不隐讳地说明他是阴谋陷害皇甫煜的知情人和帮凶，怎么不令他胆战心惊呢？倘若吴妈将这一切公布予众，漫说黄泰和皇甫煜不会放过他，就是林超也决饶不了他。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耿副局长，”吴妈看到耿文杰的神情沮丧，觉得很开心，又继续说道，“你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不该跟我联手。不过，这可是周瑜打黄盖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始至终，我可没有要求你上我的‘贼船’。眼下落得这般地步，完全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耿文杰仿佛从吴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于是强打着精神，故意露出无所谓的神态说道：“吴妈，你太言过其实啦！皇甫煜是否将晋升为公安局长，那是组织上的事，与我无关。你为了替林薇娜报仇，竟不择手段地陷害皇甫煜，已经构成了刑事犯罪。如果说我也上了你的‘贼船’，那是因为我的警惕性不高，没有能够识破你的阴谋，故而在无意之中犯了严重的错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哈哈哈”吴妈大笑起来，说：“你倒很会替自己开脱罪责。用‘警惕性不高’来当遮羞布，你不觉得是掩耳盗铃吗？哼，你就去公安局这样说，看哪个相信你的鬼话！”
　　耿文杰恼羞成怒地说道：“莫非你犯了罪，眼看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临死还要拽上个垫背的不成！”
　　吴妈轻蔑地膘了耿文杰一眼，说：“我已是黄土埋到脖梗的人啦，从来没想过再活上六十年。真若打算拉你去陪葬，我也不会到你家里来。”
　　“那……”耿文杰脱口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吴妈轻描淡写地说：“用一句俗话来说，你我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蹦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你若是明白这个道理，就跟我再干最后一次，然后咱们就各走各的路。”
　　“不，”耿文杰语气坚决地说，“无论你想要干什么，我都不管，但是我决不能和你一起去干。”
　　吴妈死死地盯着耿文杰说道：“这就由不得你啦！假如你不肯帮我的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把你的事情抖搂出去。”
　　耿文杰咬着牙说：“吴妈，你不要逼人太甚！对皇甫煜的陷害，是你一手策划的，我不过是没有站稳立场，无意中做了你的帮凶。事情一旦闹出去，我顶多写上几份检查。即使被擼掉乌纱帽，也不会沦为阶下囚。你若是再跟我胡搅蛮缠，我马上就叫人把你抓起来！”
　　“耿文杰！”吴妈被激怒了，恶狠狠地说，“看起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你为了置皇甫煜于死地，竟干下伪造现场的勾当。单凭这一条，就足以叫你蹲班房！”
　　耿文杰的脸色刷地变黄了，不禁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你血口喷人！”
　　“我且问你，”吴妈一字一顿地说，“杀害杨萍的凶手，是我的侄子小神仙，这你是早已知道的。就算小神仙能掐会算，也决弄不到皇甫煜吸过的烟头。而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耿副局长，难道这是我在血口喷人吗？”
　　耿文杰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面颊的肌肉也在不住地痉挛。忽然间，他的眼里闪出一道凶光，把吴妈吓了一跳。
　　“吴妈，”耿文杰凶相毕露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只好让你去和杨萍做伴啦！”
　　吴妈一下子站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叫道：“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不怕跟你同归于尽。你杀了我，就别想逃出这座城市。”
　　耿文杰阴冷地笑了笑，说：“我是公安局副局长，我懂得该怎样处理你的尸体。你的话，我已经听的不耐烦了。请简单地回答我，是你自己动手，还是让我送你去西天？”
　　吴妈被耿文杰逼得连连后退，眼看那双罪恶的手就要扼住她的喉咙，情急之下，她突然喊道：“耿文杰，我到你这里来，事先告诉了林芝娜。即使你的手腕再高明，也掩不住林芝娜的口。”说着，她把脖子一伸，直勾勾地盯着耿文杰，“你动手吧！”
　　耿文杰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明白，假如林芝娜真的知道吴妈到这里来了，那么吴妈一旦失踪，他的家立即就会受到搜查。尽管吴妈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但若掩藏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哈哈哈，”耿文杰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吴妈，你受惊吓啦！不过，我并非是想同你开玩笑，而是试试你的胆量。我只同你合作这一次。倘若你是个怕死的人，我是决不会跟你合作的。但我有言在先，下不为例。”
　　吴妈半信半疑地看着耿文杰，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干完这次，你就是再想与我合作，我也不会答应的。”
　　“好，就这样拍板啦！”耿文杰回身坐在了沙发上，说，“请直截了当地讲，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吴妈松了一口气，说道：“皇甫煜的亲生女儿史剑慧，遭到了黑豹的绑架。毫无疑问，在黑豹与皇甫煜之间，必然要有一人丧生。当然，假如是皇甫煜，那是再好不过了。可如果是黑豹的话，岂不又便宜了皇甫煜！所以，我要你去找黑豹，暗中把史剑慧要回来交给我。然后，我把她带到南方去。几年之后，我要还给皇甫煜一个风流的女罪犯，叫他一辈子也不得安宁。”
　　耿文杰的眼睛亮了起来，兴奋地说：“这个主意虽然歹毒，却很合我的心意。可是，我到哪里去找黑豹呢？”
　　吴妈笑了笑，说道：“当初，是在我的授意下，小神仙才唆使黑豹绑架史剑慧的。黑豹的目的，是要引出皇甫煜，然后决一雌雄。而我的目的，却是要皇甫煜永远承受失去女儿的痛苦。因此，我知道黑豹在什么地方等待着皇甫煜，换句话说，那个地方就是我为他们安排的。”
　　耿文杰惊愕地望着吴妈，想不到这个枯瘦如柴的老太婆，竟是这般的老谋深算。蓦然间，他感到心灵一阵颤栗。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正在跌进罪恶的深渊，若想拔腿却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在他的心中，不由得萌动一个险恶的念头。
　　“吴妈，”耿文杰不动声色地问道，“请把黑豹的藏身之处告诉我吧，我一定把史剑慧要回来。”
　　吴妈凑近了耿文杰，说：“黑豹的藏身之地，就在西郊的古炮台。”
　　耿文杰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今晚我就动身去古炮台。不过，黑豹已是惊弓之鸟，倘若他不相信我的话，怎么办？”
　　“你只管放心的去吧。”吴妈说道，“虽然我让黑豹杀死了小神仙，却用小神仙的口与黑豹定下了‘君子协定’。到时候，他会把史剑慧交给你的。”
　　耿文杰情不自禁地笑了，说：“吴妈，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嘛！”吴妈也笑了起来，说，“当初，我不过只是想给皇甫煜闹个难堪，结果却越陷越深，由不得自己啦！其实，你若是不趁火打劫，事情又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唉，这都是命啊！”
　　耿文杰收住了笑，默默地斟了一杯酒，对着镜子举了起来。他端详了一阵镜中的自己，然后一口气把酒喝干了。此时，他感到内心十分空虚，甚至觉悟到自己的下场实在太凄惨了。难道真如吴妈所说，这全是命中注定吗？记得小时候，一位相面的先生说，自己的面相有三亭之贵，必主日后荣华富贵，可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皇甫煜！”耿文杰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说，“你真是一颗尅星啊！”
　　吴妈听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他是命里的尅星也好，是捉鬼的钟馗也罢，都由他去吧！只要把他的女儿抓在手里，他就是托塔天王，也会坠入万劫难逃的地狱。”说着，她的眼里闪出仇恨的目光，干瘪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文杰，今天晚上十点钟，我在狮子桥头等你。到时候，我们再确定你把史剑慧交给我的时间和地点。”
　　“好，”耿文杰面无表情地说道，“就这样决定吧！”
　　吴妈看了耿文杰一眼，便把围巾紧紧地裹在头上，颤颤微微地走了。房间里，刹那间变得死一般的寂静。耿文杰呆呆地坐在那里，竟像个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