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山花和小静不在一个县，一路颠簸，终于在她们所居住的市下了火车。拎着大包小兜，累得满头大汗，来到长途汽车站，改坐长途汽车到各自的县。山花总算又坐在了车上，千辛万苦，长途汽车终于停在了县城。
　　县城离山花居住的村子还有五十多里地的山路，她本打算走着回去，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别说走这么远的山路，就是走上十里八里的都有点儿困难。有些犯愁的她竟然毫无来由地埋怨起裘总来，要不是他非送些东西，少两个包会轻松很多，自己就能走路回家。她想雇辆驴车，一想到雇驴车的钱可以给妈妈买件衣服，又有点舍不得。
　　正在她感到为难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喊她。在县城除了同学没有认识的人，准是听错了。又一声传来，的确是喊她的名字，疑惑地抬起头来，循声而望，却见一个年青人正大步朝她奔过来。那个人来到身边大声地说：“还真是你啊！”年轻人看着她，“我还以为看错人呢。”
　　山花仔细一看，却原来是她高中时的同学韩英筹。“哎呀，”山花惊讶地说道，“怎么在这见到你？”
　　“你这是……”韩英筹看着山花脚下大包小包的东西问道，“刚、回来……”
　　“对！”山花满脸带笑地说道，“在外面打工，回家过年，才刚下车。”
　　韩英筹听后很是高兴，顺嘴说：“我送你。”
　　“你？”山花用手指着韩英筹，而后又回手指着自己，“送我？”
　　“对呀！”韩英筹看到满脸惊奇的山花，“你不知道这几年咱们这变化有多大。”他回身指着前面路边停着的一辆半新不旧的小车说道，“那就是我的出租车。”
　　“出租车？”山花惊讶地看着韩英筹问道，“你开的？”
　　韩英筹得意地冲山花点了点头：“送你没问题。”
　　“这……”山花有些犹豫，坐出租的钱比驴车还贵，“我……”
　　 韩英筹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口说道：“你别多想，”韩英筹很真诚的冲她一笑，“咱们是老同学，还分得那么清。我赚谁的钱，也不能赚老同学的钱。”他半开玩笑地说，“全当我学一次雷锋。”
　　“这怎么好意思。”山花觉得过意不去，“你开出租也不容易……”
　　“挣你这点钱我也富裕不到哪去，没你这趟我也穷不到哪去。”
　　“到我们村都是小路。”山花指着韩英筹的车，“你的车过不去。”山花以为这个理由足以让老同学怯步。
　　韩英筹听山花这么一说笑了起来：“哈哈，你别抱着过去的皇历不放了。实话告诉你吧，县里刚修通你们那边村子的路，虽不是泊油路但走汽车没问题。”他怕山花不信，“前几天我还去过一次呢。”
　　韩英筹的话让山花感到吃惊：“你是说……”
　　“哎呀，在外面闯荡好几年了，怎么还那么扭扭捏捏的。”韩英筹拿起山花的包，毫不客气地说，“走吧，别愣着啦！”没有选择的山花，只可跟随韩英筹来到他那辆汽车旁。
　　汽车在山花住的小山村边上停下来。这一路上她想，人家可是指着这个挣钱吃饭的，这么大老远送自己回家，给钱不收那就送点东西吧。她想起裘总送给她的化妆品，就自己这身份，用几百块钱的化妆品不是糟践吗。老同学是县城的人，比山村的人见识得多，只有识货，物才有所值。
　　山花下得车，把一个塑料袋递给韩英筹：“回家探亲时我同事送我的礼物。”她见韩英筹不接，便掖到他手里，“高级的化妆品，进口的，可好呢。”她悄声对韩英筹说，“我们这闭塞的地方不懂，更不会用。你们县城的人识货。”她怕韩英筹不信，四望见没人，悄声说道，“韩国产的，咱这没有。”
　　韩英筹一听是进口的，肯定值钱，这么好的东西，哪敢要啊。只不过是送了人家一趟，又是同学，彼此帮点小忙，就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
　　韩英筹正想推辞，却见一个姑娘边跑边惊喜的喊着：“山花……”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呼小叫地冲着村里喊道，“快来看啊，山花回来了……”
　　韩英筹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弄得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插不上嘴。他本想等她们说完了话再把东西还给山花，可没想到，听到喊声还真就有一个小姑娘奔了过来，拉着山花的手乱转，然后两个人提起山花的东西：“走，我们送你回家。”
　　都是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山花也不推辞，对韩英筹说：“谢谢你，老同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也不管韩英筹如何，径自跟着那两个小姐妹一起朝家里走去。
　　韩英筹不知所措地看着山花的背影，又不好意思追上去当着别人把礼物还给山花，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韩英筹极不情愿的冲山花的背影大声地说，“谢啦——老同学——再见！以后到县城有什么事找我！”而后转身上车，开走了。
　　
　　山花所在的小山村与天沽市有两个多小时的时差，回到家第一个早晨醒来一看手机，八点五分了。她心里一惊，埋怨起晚了。看看窗户还很黑，以为是手机的时间错了，想了想才猛然明白过来，笑自己离家几年竟然把家乡的时间给忘了。
　　妈妈的身体不是很好，几年不在家里，所有的家务都由妈妈干，一天到晚闲不住，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回来了就应该替妈妈多干点儿。她起床来到厨房，妈妈已经忙上了。
　　 “这么早就起来了？”妈妈很关切地对山花说，“那么远的路，折腾了了好几天，昨晚睡得又太晚，还不趁着清静多睡会儿，好好歇歇。”
　　山花笑望着妈妈：“回到家里一高兴，就睡不着了，心里舒坦，哪里还感觉到累。”她抄起几棵干树枝，添到灶膛里，笑着对妈妈说，“您歇着吧，这点活我一个人就行了。”
　　 妈妈看着干活利落的闺女，心里美美的、甜甜的。有闺女真好，既能干，又疼人，要是在身边，少操不少的心。转念又一想，甘蔗哪有两头甜的，女儿不外出打工，每个月怎么会有这八百块钱的进项。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心，还不是有山花寄回的钱。闺女长大了，懂事了，知道替妈妈分担了。
　　 正高兴想着心思的妈妈突然听到女儿干哕，不放心的抬眼一看，见女儿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呕、呕”一声接着一声的样子。心里一惊，在心里默念着：“这大过年的，千万别病了，要是真病倒一个，这年可就过不好了。”赶忙凑到跟前，“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山花怕妈妈担心，赶紧掩饰着，使劲儿咽了咽，“可能是路上太赶，吃的东西不对，有点恶心。”她回头冲妈妈一笑，“现在好了。”
　　 山花妈妈桂飘香觉得道理，一路上不得吃不得喝，不舒服也是常有的事。妈妈回身倒了碗热水：“咱这冬天的晚上凉，不如你打工的地方暖和，一乍睡这凉屋子凉床的，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了——赶紧喝碗热水，胃一暖和，就舒服了。”
　　 山花接过热水，心里一阵热，满脸带笑，撒着娇说：“有妈妈在身边真好，有人疼了。”
　　山花把一碗热水喝下去，肚子里暖和和的，舒服多了。妈妈看闺女不再哕，心里松快了很多。好几年没在一起过年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山花又带回来那么多好东西，高高兴兴地过年，开心啊。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饭。这是山花回家后和全家人在一起的第一顿早饭，一家人高兴得合不拢嘴，你看看我，我冲他一笑，说说笑笑地吃着饭。正在人们说的热闹的时候，却见山花突然用手捂住了嘴，低下头，头朝后一仰，又低下头往下咽了咽，愣了一会儿神儿，又咽了一下，才把那个劲儿过去。
　　山花第二次出现想吐的反常举动，让妈妈的心不由得一揪。妈妈是过来人，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就不好说了，说不定其中有原因。山花的哕是过去了，可妈妈的心却放不下了。
　　妈妈特意对山花留意，在一天里山花再没有出现哕的情况，妈妈的心稍许松了一点儿。吃过晚饭，收拾利索的山花从厨房走出来。妈妈特别细心观察了一下山花走路的姿势，心里不免一惊，隐隐感到大事不妙。
　　女人结婚是由姑娘向女人转变的关键一步，走路姿势的变化出现最早。妈妈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山花走路姿势变化虽很微小，却逃不过妈妈的那双眼睛。妈妈不想看到这种情况真的出现，“别瞎想，但愿只是胡思乱想的一场虚惊”。
　　 事情并未朝着妈妈所期盼的方向发展，山花的反应反倒有加重的趋势，第二天吃饭的时候，竟然吐出了东西。妈妈有了较明确的判断，暗自唉叹了一声：“难道真的越怕什么就偏来什么嘛？”
　　 妈妈一个人坐在屋里，暗自埋怨山花太不检点，不由得落下泪来。正被进屋的老伴儿山峰俊看到，觉得奇怪：“老太婆，这是怎么了，闺女回家高兴才对，怎么反而一个人躲在这里掉泪儿？”
　　桂飘香看了老伴儿一眼，本不想说，一琢磨，这事儿是瞒不过去的，不如把担心说给老头子听听，也好让他早有个准备：“闺女可能怀孕了。”
　　“你说什么？”山峰俊听后惊的瞪大双眼，“别没事儿胡说八道。”他根本就不相信，“我说老婆子，别不是闺女回家过年高兴，癔症了吧……”
　　“你以为我愿意相信？”她看着老头子，“闺女哕了好几次了——你早就是当爸爸的人了，女人怀孕后的反应都忘了？”
　　“是……”老婆怀山鹰时的反应他是知道的，“两码事儿……”花花一个大姑娘怎么会怀孕，“不可能，花花是规规矩矩的孩子，绝不会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儿来。”
　　相信自己的闺女没错，可这人是会变的，花花绿绿的大城市不比这小山沟。桂飘香也不愿相信：“这可是天大的事儿，我能胡说乱讲吗。”她略带埋怨地说，“你们男人不仅心粗，还有很多对女人不懂的地方，女人在这方面的变化，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花花想吐山峰俊的确看到了，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如今听老伴儿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急切地问道：“你没看错吧？”
　　“我都注意两天了。你想想，那是自己的闺女，这种事儿，我能随随便便乱说吗。”
　　“那可怎么办？要是真的，可闹大了。”他急得坐不住了，一个劲儿地问老伴儿。
　　 “还能怎么办？”妈妈叹了一口气，“你先沉住了。花花怀孕的时间还不算长，不特别注意还看不出来。这眼看着就过年了，不管多大的事儿，等过了年再说。”她看着自己的老头子，“不过这事儿还真得早做打算，好好的想个万全之策，真要到了瞒无可瞒的时候，再想办法，可就一切都晚三村了。”
　　 “是啊！”山峰俊拍着手，“这可怎么办啊！”
　　 处于忐忑不安之中的山花爸妈，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高高兴兴，说说笑笑地操持着过年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