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肮脏•一场危险交易

　　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小神仙正独自一人坐在床边，自斟自饮。自从他在柳叶村杀害了杨萍之后，便隐形匿迹，整天躲在小屋里喝闷酒。当时，他用双手卡住杨萍脖子的时候，那细腻的皮肉和女性的体温，使他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起来。每当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里便痒酥酥的，后悔没有干出那种事来。那时节，假如不是心里紧张，即便主使人再怎样警告和恫吓他，他也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欲。这些日子，他深居简出，不敢轻易到大街上露面。那是因为在他杀害杨萍之前，碰见了柳叶村的郑三。他担心公安局会从郑三的嘴里，了解到他和杨萍相遇时的情景，从而判断出是他杀害的杨萍。眼下，他只等着拿到那笔钱，就远走高飞。
　　小神仙本是个地方无赖，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到了四十多岁的年纪，连个媳妇都没混上。平日里，他仗着姑妈是市委副书记林超家的奶母，便觉得自己也是个有来头的人物。由于去过几次林超家，认识了公安局副局长耿文杰，颇觉说得来，陡然间感到自己有了靠山，说话办事气也粗了。无奈他自小不务正业，长到这样一把年纪，连个正经的职业都没有，倒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姑妈很瞧不起他，耿文杰也对他有反感。虽说小神仙早已察觉到了，却很不在乎。这个酒色之徒，有奶便是娘，只要有人给钱，什么事情也敢做。
　　眼下他杀了人，知道公安局不会放过他，整天价不免心惊肉跳。然而，他是一个放荡惯了的人，终日里憋在阴暗的地下室里，都快急疯了。他恨爹妈生他时不长眼，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撮毛。如此明显的表记，给他的行动带来了多大的困难啊！
　　正当小神仙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敲他的房门，不禁吓得一激灵。只见他的手一抖，酒盅里的酒洒了一桌子。
　　“开门呀！”
　　听那细脆的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在敲房门，小神仙情不自禁地喜上眉楣。他怔了怔，想不出这般时候，会有哪个相好的娘们儿来看望他。于是，他压低声音问道：“你是谁？”
　　“哟，连你大姐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门外的女人嗲声嗲气地说，“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走啦！”
　　尽管小神仙依然没有听出门外的女人到底是谁，但听那说话的口气，想必是个旧日相好的。于是，他忙丢下手里的酒盅，慌不迭地去开门，生怕到嘴的肥肉溜走了。然而，当他打开门时，不禁一愣，只见昏暗的门口，站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一股股香粉气直往他鼻子里扑来，却又想不起那个女人在哪里见过面。
　　“你是……”
　　“哼，不认得老娘啦？”
　　小神仙眨了眨眼睛，一下子认出了对方。记得那年去她家里做客，正值夏季炎热的晚上，她穿着包身的短袖旗袍，下摆两气一直开到大腿根，那裸露在外的皮肉，白生生的让他看了眼花缭乱。酒席上吆兰喝六的猜拳声，早已把他的头脑闹得昏昏然。于是，他借着酒兴，趁她给他斟酒的当儿，悄悄地伸出手去，在那白腻腻的大腿上捏了一把。不成想却惹恼了她，被她一脚从凳子上踹下来，直摔得他龇牙咧嘴，半天爬不起来，引得一群酒肉朋友哄堂大笑。此时此刻，这个令他垂涎三尺的妖冶女人，笑然出现在他的地下室，不由得使他心里一阵迷乱。
　　“柴花花！”
　　小神仙惊叫起来，忙不迭地把柴花花迎进房中，高兴的差点儿晕了过去。多少个夜晚，他躺在木板床上睡不着，总想着柴花花那一身白花花的贼肉。如今，老天可怜见，竟把个朝思暮想的花花神送到他的门上，美得他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他生怕柴花花嫌屋里肮脏，便手忙脚乱地好歹收拾了一下，这才坐下来嘻嘻地笑着说：“花姐，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呀？”
　　“你说呢？”柴花花扭了扭粗腰，说道，“隔着百八十里地，就能嗅到你身上那股骚臭气，怎能找不到呢。去，把你床上那双臭袜子塞到铺底下，熏死人啦！”
　　小神仙的脸竟连红也没红，只是顺从地抓起那双臭袜子，扔到了床底下。随后，他又从破旧的小木柜里摸出一个酒盅，讨好地放在柴花花面前，要给她斟酒。
　　“慢着！”柴花花一把将酒盅拿了起来，掏出手帕使劲儿地擦了又擦，这才放在桌子上，说，“把你那骚酒收起来吧！”说着，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瓶泸州特曲，又拿出两听鱼肉罐头，放在了桌子上。
　　小神仙的眼睛立时亮了起来。这倒不是因为有了好酒好肉，而是柴花花对他的一种情谊，令他欣喜若狂。
　　“花姐，”小神仙搓着手乐滋滋地说道，“你对我的一片心意，太叫我感动啦！
　　柴花花骂道：“别放你娘的屁啦！”
　　小神仙嘻嘻一笑，说：“花姐，我家大哥去世了，你也一走无音信，可真让人想得慌。想起过去那时节，大家欢聚一堂，喝酒猜令，多他妈痛快！唉，可惜好景不长啊！”
　　柴花花给自己斟了一盅酒，说：“你大哥一死，吓得你小子出了耗子洞，连个面都不敢照。老娘我断了生计，不得已才进了穷山沟混时光。但凡你小子有点儿良心，老娘会钻山沟吗？”
　　小神仙忙说：“花姐，不是小弟不讲哥们义气。大哥犯了案子，没扯上我就算拣了个便宜。你也别忌恨我，日后花姐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我保证万死不辞！”
　　柴花花把嘴一撇，说：“你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要真有事求到你头上，恐怕你就该跟我耍滑头啦！”
　　小神仙伸手给自己斟满一盅酒，“嗞”地吸了一大口，说：“我和大哥交往虽然不深，但一时一刻也没忘了花姐。实不相瞒，我小神仙一生只爱两样东西，一个是酒，另一个就是女人。”
　　柴花花不等小神仙把话说完，便接过话头说道：“老娘我平生只爱一件东西——钱！”
　　小神仙笑了，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钱’嘛，别说你花姐爱，凡是长着脑袋的，谁又能离得了它？”
　　柴花花问道：“既然如此，那末为什么你爱的那两样东西，偏偏没有个‘钱’字呢？”
　　小神仙又“嗞”地一口把酒喝干，并往嘴里夹了一块鱼肉，说：“花姐，论耍嘴皮子，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容我斗胆问一句，你突然来找我，恐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小弟去办吧？”
　　“你果然还真有点儿小神仙的味道呢！”柴花花笑了起来，“你听说过黑豹这个人吗？”
　　小神仙心里一惊，说：“那是个黑道上的魔王，专干走私勾当，没人敢招惹他。听说几个月前，他栽进了大狱，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柴花花眉尖一挑，说道：“他不但活者，而且就在这个城市里，来去自如得很呢？怎么，你不想见见他？”
　　“不，”小神仙连忙摇头说道，“我不想见他！”
　　“可是他很想见你。
　　“见……见我干什么？”
　　“你们老爷们儿的事，我哪里知道。”
　　“我不见！”
　　“那可就由不得你啦！”柴花花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今儿晚上，你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小神仙，我劝你与其吃罚酒，倒不如吃敬酒的好。”
　　话音未住，门已经打开，只见面容苍自的黑豹，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小神仙素闻黑豹的厉害，慌忙站起身，直勾勾地瞅着满脸煞气的黑豹，一声也不敢吭。
　　“兄弟，”黑豹冷言冷语地说道，“贸然登门拜访，有失敬意啦！”
　　小神仙忙陪着笑脸说：“大哥说话太客气，您……您快请坐！”
　　黑豹阴着脸，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柴花花忙把自己面前的酒盅移过去，并向小神仙使了个眼色。
　　“哦，”小神仙会意了，便强作欢颜地说道，“大哥，你我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兄弟却早已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幸相见，实乃三生有幸。大哥有什么话，咱们喝完了这盅再说。”
　　黑豹看也不看小神仙一眼，便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小神仙也拘谨地喝了一盅酒，又忙着劝菜。
　　“自家兄弟，不必客气。”黑豹说道，“此番我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小神仙望着黑豹那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只得硬着头皮搭讪着说：“能为大哥做点儿事情，这是小弟的造化。不过，小弟的能力实在有限，只怕误了大哥的大事。”
　　黑豹也不搭话，却从腰里掏出一叠钞票，扔在了小神仙的面前。小神仙瞅了瞅那钱，估摸着足有好几百元，顿时喜得他心花怒放。
　　“大哥，”小神仙笑着说道。“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吧！”
　　黑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越狱出来，是要会一会公安局刑侦处长皇甫煜。有一天晚上，我们有幸相遇，可惜天不作美，把一个大好机会丢掉了。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尽快摸清皇甫煜的行踪，并及时地向我报告。”
　　小神仙闻听，吓得半晌不语。一提起皇甫煜的名字，他就谈虎色变。如今让他去跟踪那个誉为“活钟馗”的刑侦处长，他哪里有那个胆量啊！
　　黑豹冷冷地问道：“这个忙，你不肯帮？”
　　小神仙为难地说：“我实话告诉你吧。如今皇甫煜跟你一样，公安局正满处在搜捕他。连公安局都摸不清他的行踪，你让我到哪里去找他？”
　　黑豹一怔，两眼死死地盯住小神仙问道：“他也犯了案子？”
　　小神仙眼珠子一转，说：“有个叫杨萍的骚女人，曾经去勾引皇甫煜，被公安局给发现了。那个女人反咬一口，说是皇甫煜企图强奸她。皇甫煜一怒之下，就把杨萍杀了。”
　　黑豹逼视着小神仙，恶狼狠地说：“小神仙，你竟敢跟我胡说八道！”
　　小神仙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道：“反正……反正杨萍被人弄死了，公安局认定是皇甫煜干的。而且，还把他抓了起来。可是，在押送他的路上，他竟跑掉了。我……我说的全是实话！”
　　“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听我姑妈说的！”
　　“你姑妈是干什么的？”
　　“她是市委副书记林超家的管家。”
　　黑豹闻听，突然哈哈地大笑起来，说：“皇甫煜啊皇甫煜，想不到你也有今天！虽说我不相信你会杀人，但是叫你尝尝被人追捕的滋味儿，倒是蛮让人开心的！”
　　柴花花也在一旁拍手笑道：“天爷祖奶奶，可算给我那个死鬼丈夫解恨啦！”
　　“小神仙，”黑豹两眼闪闪发光地说道，“只要你能探清皇甫煜的藏身之地，我就送你一根金条做酬谢！”
　　小神仙“嘿嘿”的笑了，却一言不发地只顾喝酒。黑豹要除掉皇甫煜，正合他的心意。倘若大功告成，他不但可以得到两方面的好处，而且自身的安全也有了保证。然而，他也十分清楚，目前的处境不允许他抛头露面。但是他却想出了一个非常歹毒的主意，足以置皇甫煜于死地。
　　黑豹见小神仙不言不语，有些恼火地说：“你嫌酬金少吗？”
　　“不，”小神仙说道，“若想得到皇甫煜的藏身之地，简直比登天还难。除了用引虎下山的办法，别无它计。”
　　黑豹用命令的口气说：“少绕弯子，你给我讲明白一点儿。”
　　小神仙又嘿嘿地笑了，说：“这个办法嘛，我还没有考虑成熟。请大哥宽限几日，容我周全地思谋一番，再告诉你也不迟。”
　　黑豹明白小神仙的用意，无非是不见兔子不撤鹰，于是胸有成竹地站起来说：“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明天晚上，我就把黄货给你送来。不过，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边，你要是跟我耍心眼儿，可别怪我黑豹翻脸不认人。”
　　小神仙忙说：“大哥放心就是啦！”
　　柴花花见黑豹要走，也连忙拎起手提包和小神仙道别。小神仙眼巴巴地瞅着柴花花，直咽口水。
　　“柴花花，”黑豹阴沉着脸说道，“你留下来陪陪这位兄弟吧。”
　　小神仙闻听，由不得眉飞色舞。但是小神仙并不知道，黑豹留下柴花花，是为了看住他。柴花花却哭丧着脸，情不自禁地瞥了一眼那张脏床，打心眼里直恶心。黑豹冷冷一笑，扬长而去了。尽管他还不清楚小神仙的毒计，但他相信皇甫煜的末日快到了。
　　街道上，凉丝丝的秋风卷着落叶，发出了飒飒的响声。黑豹竖起了风衣的领子，缩着脖子刚要横过马路，猛然看见不远处的便道旁，有一个老太婆正在默默地打量他。黑豹心里一惊，忙把手插进了风衣口袋，紧紧地握住了手枪。他大胆地迎着那个老太婆走去，并紧张地扫视着周围。然而，老太婆对于迎面走过来的黑豹，只是若无其事地瞅了一眼，便迈着蹒跚的步履，回身走了。黑豹犹豫地放慢了脚步，眼瞅着老太婆钻进了一辆黑色的出租汽车，便突然加快了脚步追过去。当他来到小汽车跟前的时候，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但是，老太婆却摇下了玻璃，用沙哑的声音对黑豹小声说：“明天晚上，他把引虎下山的办法告诉你之后，就封住他的口。不听我的忠告，你黑豹必死无疑。”
　　老太婆说完，便隔着车窗扔出一个白纸包。没等“黑豹”做出反应，只见老太婆冲司机一摆手，汽车便飞快地开走了。黑豹忙弯腰拾起那个白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堆白色的粉沫。黑豹赶忙重新把粉末包好，小心地揣进衣袋，又向周围张望了一眼，便匆匆地向黑暗处走去。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黑暗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