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追忆•13号大院的秘密

　　晚饭过后，赵炳祥拿着一套最新式样的服装，来到了姜宛卿的房间。他要把这套衣服，送给史剑慧做为见面礼。此时，姜宛卿正坐在灯下看书，见赵炳祥走进房间，忙站起来迎上前。
　　“宛卿，”赵炳祥把衣服交给姜宛卿，说，“这件礼物实在拿不出手，你替孩子收下吧。虽说东西不值几个钱，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可别见笑啊！”
　　姜宛卿虽然觉得这套服装过于时髦，不适合十四岁的学生穿，但不愿扫老人家的兴，便笑着说道：“炳祥伯，我替剑慧谢谢您啦！她见到这套漂亮的衣服，一定非常高兴。不过，您以后可不能再为她破费啦！”
　　赵炳祥坐下来说：“当爷爷的给孙女买点儿喜欢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嘛！只要孩子欢喜，我老头子心里就高兴。”
　　这时候，史剑慧风风火火地跑进屋，看见赵炳祥坐在那里，便喜眉笑眼地跑过去，拉起赵炳祥的手拍了拍。赵炳祥的心里，油然荡起一阵喜悦之情。他为自已有了这样一个活泼可爱的孙女，甭提有多高兴啦！
　　“爷爷，”史剑慧说，“从今以后，可不许你再愁眉苦脸的啦！”
　　赵炳祥的脸上笑开了花，说：“好孩子，爷爷今后闷了就来听你弹钢琴，保管再不愁眉苦脸啦！”
　　姜宛卿在一旁说道：“爷爷今天特别高兴，你就给他弹一支欢快的曲子听吧。”
　　史剑慧说：“好，只要爷爷喜欢听，我就弹。不过，我要先告诉你们一件新闻。被打伤的那位阿姨，又搬回来啦！”
　　“这算是什么新闻？”姜宛卿不以为然地说道，“出了院不回家，难道去住旅馆？”
　　史剑慧神秘地说：“那位阿姨，可不是一般人物。临回来的时候，有两位警察叔叔陪着她。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熟悉得很呢！”
　　姜宛卿不由得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听我接着往下说呀！”史剑慧见大人对她的新闻不感兴趣，有些着急地说，“那位大个子叔叔，就是她的爱人，也一起回来啦！你们猜，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姜宛卿和赵炳祥这才认真起来，两双目光注视着史剑慧，听她往下说。史剑慧见大人对她的话有了兴趣，便神气起来了。
　　“警服！”史剑慧大声说道，“那位叔叔穿的是警服，腰里还带着手枪哪！那个威武劲儿呀，真叫棒！”
　　赵炳祥失声说道：“噢，原来他是公安局的人啊！”
　　史剑慧更加神气地说：“不单他是，连那位阿姨也是！”
　　“什么？”姜宛卿一怔，脱口说道，“她也是公安人员？”
　　“信不信由你们。”史剑慧兴奋地说道，“我一看见那位阿姨，就打心眼里喜欢她。你瞧她长得多漂亮、多精神。那天晚上，她准是发现了鬼影，悄悄跟踪它，才被打伤的。你们想想看，黑更半夜，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谁敢出来呀？可她就敢，多了不起啊！”
　　姜宛卿截断了史剑慧的话，说：“你都快把我嘈吵懵啦！你说那位叔叔是公安人员，理由是他身穿警服，这是有说服力的。可你说那位阿姨也是公安人员，只讲了她如何勇敢，却没有拿出什么根据，这怎么能令人信服呢？”
　　史剑慧觉得姜宛卿的话很有道理，便一屁股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说道：“刚才，我到她的房间里去了，向她表示慰问。她对我特别热情，拿出了一大把酒心巧克力让我吃。妈妈，你知道我最爱吃这种糖，一连吃了好几块。呀，我的话又说走弦儿啦！就在我吃糖的时候，忽然发现门后挂着一套警服。那警服瘦瘦的，肯定不是那位叔叔穿的。当她发现我在注意那套警服时，忙走过去把警服收了起来。妈，你说她是不是公安人员？”
　　姜宛卿听到这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楼房内住进了公安人员，她感到安全有了保证，不至于整天的担惊受怕了。可是，一想起皇甫煜那天晚上对她说的话，心中又产生疑忌。那一对年轻的公安夫妇，肯定是为捕捉“鬼影”而来，然而皇甫煜不是也为揭开鬼影之谜，而相约于她吗？想到这里，她不免暗暗地警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那对公安夫妇的面前，吐露任何关于皇甫煜的事情。
　　“妈，”史剑慧见姜宛卿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呀？”
　　姜宛卿叹了一口气，说：“剑慧，公安人员住进这幢楼房，虽说是一件好事，但也说明这里潜在着很大的危险性。那位阿姨是一位勇敢的公安人员，尚且被击伤，我们这些人就更可想而知了。妈妈并非没有正义感，也不是胆小怕事，我是在为你担心啊！我不止一次地嘱咐过你，揭开鬼影之谜，不是你小孩子家所能管的事，可你就是不听我的话。不得到我的允许，就跑进了那位阿姨的房间。我知道，你人小心大，老想着干一些大事情。可你就不想一想，无论你的智慧，还是你的力气，哪一点能与成人相比？你一旦出了什么事，我的心也会碎了。剑慧呀，你要是休谅做母亲的心，就听妈妈的话，今后再不要去过问这13号大院里的任何事情。每天放学回家，就在屋里老老实实地练琴，谁家也不要随便去。好不好？”
　　姜宛卿的一番话，句句落在史剑慧的心头，使她的心情难以平静。姜宛卿在她身上倾注了多少母爱啊！虽说她不是姜宛卿的亲生骨肉，但是彼此的感情并不比亲生母女逊色，甚至要远远地超过那种血亲关系。史剑慧简直不敢去想，如果自己一旦失去了姜宛卿的母爱，还能不能很好地生活下去。此刻，史剑慧的眼里闪出了泪花，忍不住扑进了姜宛卿的怀里。
　　“妈妈！”史剑慧动情地说道，“我恨那个鬼影，它把咱们这个大院闹得一天不得安宁。远近的人，都在议论这幢楼房，说是一座凶宅。我不相信鬼神，更不相信天下真的有凶宅。我虽然是个孩子，可也有责任帮助大人揭开凶宅的秘密呀！”
　　赵炳祥听了史剑慧的话，十分感动，不由得说道：“剑慧，你妈妈说的很对，你小小的年纪，不要参与大人的事情。你不是想知道这座凶宅的秘密吗？这好办，让爷爷告诉你。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以后，你就要听妈妈的话，再也不要过问这楼里的任何事情了。剑慧，你要是答应我的条件，我就讲给你听。”
　　姜宛卿不禁怔住了，她万没有想到，赵炳祥会把凶宅的秘密，如此轻易地告诉给她们。这可真应了一句老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一个小小的孩子，竟在关键时刻起了大作用。可想而知，赵炳祥对史剑慧是多么地疼爱了！
　　“爷爷，”史剑慧并没有象姜宛卿想的那么多；高兴地嚷道，“我保证答应您的要求，快讲给我和妈妈听吧！”
　　“唉，”赵炳祥叹息地说道，“我已经是快要埋进土里的人啦，还能活几天呢？人老了，总想着过安静的日子，可咱们这13号大院就老是安静不下来。我那个混蛋儿子太不争气，有他不如没他好。如今有了剑慧做我的孙女，才觉得心里暖和多啦！其实啊，外面传说的凶宅之谜，都是骗人的鬼话。
　　“当年，那个军统大特务为讨九姨太的喜欢，便盖了这幢漂亮的小洋楼。可是没过上几个月，他又寻上了新欢，把九姨太一个人冷冷清清地丢在了这里。那时候，我是九姨太招来的厨师。我看到她整日里闷闷不乐，就在闲着没事的时候，给她讲故事听。谁知时间一长，九姨太竟相中了我，而我也看中了她。后来，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便谎称是那个大特务的。有一天晚上，九姨太对我说，这样偷偷摸摸地在一起，难免有一天被那个家伙发现，不如索性远走高飞，正大光明地去过日子。唉，我何尝不想远离这块鬼地方啊！可是，那年月到处都是一片黑，逃到哪里也躲不开那个军统大特务的魔掌。九姨太见我发愁，就出主意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越洋渡海，逃到国外去。她还把自己的首饰盒打开给我看，里面藏的都是值钱的宝贝，叫人瞧的眼花缭乱。有了这些东西，足够我们吃穿一辈子，我的胆子这才壮了起来。
　　“谁曾料到，就在我们暗暗做好出逃的准备的时候，不慎走露了风声。那个军统大特务，立逼九姨太把我交出来。这件事情明摆着，一旦九姨太把我交给了那个家伙，他非亲手枪毙我不可。九姨太是个重情谊的人，甘愿自己去死，也不肯把我交出来。那些狗娘养的小特务，把这幢楼房翻了个底朝上，也没搜出我来。于是，那个丧尽天良的特务头子便下了毒手，把九姨太捆绑在床上，然后泼上了汽油，活活地烧死啦！”
　　赵炳祥讲到这里，两眼一下子涌出了泪水，竟伤心地哭出了声。姜宛卿也忍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深深为赵炳祥和九姨太的爱情悲剧而难过。
　　“爷爷，”史剑慧抹了抹眼泪，问，“那时候你藏在哪儿啦？”
　　“我真该死啊！”赵炳祥用衣袖揉了揉眼睛，痛不欲生地说，“那时候，我就藏在这幢楼房的密室里，几次想冲出去和九姨太死在一起，可低头一看怀里的婴儿，我就没有了勇气。”
　　姜宛卿不解地问道：“炳祥伯，健勇就是您和九姨太生的那个孩子吗？”
　　“不，不是。”赵炳祥摇头说道，“那个孩子，不到两岁就死啦。健勇是我在解放那年，从教堂的孤儿院抱来的。满成想老了有个依赖，谁知却是个没有出息的混蛋。”
　　史剑慧睁大一双眼睛问道：“爷爷，密室在哪儿？”
　　“就在健勇住的那个房间里。”赵炳祥长叹了一口气，说，“那个密室，是九姨太背着那个坏蛋修造的。开密室的机关，也是九姨太自己精心设计的。两年前，赵健勇知道了那个密室，便偷偷地配了开密室的钥匙，又把我赶出了那个房间。我知道，他没安着好心眼儿，是想得到那些珍宝啊！”
　　姜宛卿这才明白赵健勇为什么要霸着那个房间，于是问道：“几十年来，您就没有变卖那些珍宝？”
　　赵炳祥摇了摇头，说：“九姨太的灵魂，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头，我怎么忍心卖掉她的东西呢？那个首饰盒，藏在密室里的一个保险箱里。由于保险箱是壁式的，所以健勇是不会找到的。杨萍说屋里经常出现鬼影，我琢磨着可能是健勇请来的匠人，帮他来找保险箱的。不然的话，那个房间怎么会进去生人呢？”
　　“炳祥伯，”姜宛卿趁机问道，“关于密室里藏着珍宝的事，除了健勇之外，这楼里还有谁知道吗？”
　　赵炳祥说：“不但没有别人知道，就连健勇也并不十分指楚。”
　　姜宛卿不禁皱起了眉头，说：“您还记得那天晚上，有个黑影在偷听咱们的谈话吗？当时您对我说，那个黑影是为钥匙而来的。假如再没有别人知道有关密室的事，黑影为什么会出现呢？”
　　“唉，”赵炳祥说道，“这话说来可就长啦！闹文化大革命那会儿，剑慧的亲生父亲史宏强，在一天深夜偷偷来找我，说是有一件稀世珍宝，让我给他出个主意看藏在什么地方好。虽然说他是个造反派，但从来没见他干过坏事，于是我就答应了。据史宏强说，那是一幅非常名贵的画，是一位女画家交给他保管的。”
　　“女画家？”姜宛卿十分关注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赵炳祥想了想，说：“好像是叫肖琳。”
　　姜宛卿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连忙问道：“那幅画还在吗？”
　　赵炳祥点头说道：“那幅名贵的画，同九姨太的首饰盒藏在同一个保险箱里，如今还在。史宏强说，那位女画家被关在牛棚里，有朝一日释放出来，那幅画是要物归原主的。可是没过多久，史宏强就去世了。我一直在等待那位女画家来取画，多少年过去了，她却始终没有来。半年前，我在院中乘凉，说闲话时不慎走了嘴，从此这座楼房就变得更不安宁啦。”
　　姜宛卿的眼睛变得明亮了，鬼影之谜得到了解释，这是多大的收获啊！难怪皇甫煜再三叮咛她，一定要取得赵炳祥的信任，并从他那里解开笼罩在13号大院的疑团。可是，自从与皇甫煜分手之后，再也没有进行过联系，甚至连他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怎样把这些情况告诉给他呢？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又渐渐黯淡下来了。
　　“剑慧，”赵炳祥说道，“我把一切都讲给你听了，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从此就不要再过问这楼房里的事啦！”
　　剑慧早已听的入了迷，不禁说道：“如今咱们楼里住着两个公安人员，爷爷不如把这些事情讲给他们听，也好早些抓住那个坏蛋，给大家解气。”
　　赵炳祥摇了摇头，又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姜宛卿明白，老人家一定有难言之隐。可能他是顾及到赵健勇，不忍加害于他。
　　“炳祥伯，”姜宛卿试探地说道，“自从鬼影出现以后，闹得大家都不得安宁，连公安局的人都被打伤了。杨萍也被人杀害，至今没有抓到凶手。再这样闹下去，说不定灾难又会落在谁的头上。说句实在话，我真为咱们楼里的人担心哪！”
　　赵炳祥感伤地说：“楼里有人议论说，杨萍是被赵健勇杀害的。我左思右想，这根本就不可能。他的心再狠，还不至于杀掉自己的老婆。我只盼着那位女画家早些来，取走了那幅画，鬼影自然也就消失了。唉，杨萍被害，也是她自己找来的罪过。谁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竟去勾引公安局的刑侦处长呢？好啦，说了那多的话，我实在有些累了，该回去休息啦！”
　　姜宛卿见赵炳祥精神恍惚，便没有再留他，一直把老人家送到门口。她倚门望着赵炳祥蹒跚走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竟流下了两滴灼热的泪珠。
　　“妈妈，”史剑慧站在姜宛卿的身后说，“我去找那位阿姨，叫公安局立时就去搜查那个密室。”
　　姜宛卿拦住了史剑慧，说：“你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对你一时也说不明白。你要是相信妈妈，就把这件事情交给妈妈去办，好不好？”
　　史剑慧抬头望着姜宛卿，默默地点了点头。蓦地，她发现姜宛卿的眼角挂着泪花，不禁怔住了。
　　“妈妈，”史剑慧抓住姜宛卿的手，“你哭啦？”
　　姜宛卿忙擦去泪花，说：“剑慧，时候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史剑慧不忍再惹姜宛卿难过，便顺从地走到床边铺好被窝，然后脱衣上床了。然而，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只是望着天花板出神儿。炳祥爷爷讲的事情，在她的脑海里不断地翻腾者，一个个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物的影子，不时在眼前闪现。虽然她的年纪还小，却已感到了生活是那样的复杂。姜宛卿坐在灯下，正在看画稿。史剑慧知道这是母亲多年的生活习惯，总是睡得很晚。她很想和母亲说几句话，却又不愿打破这安静的气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宁静的夜，常把灵感悄悄地带给艺术家，使他们创作出人民喜爱的作品。姜宛卿的不少作品，都是在这样的时候构思出来。然而今夜，她望着画稿，脑海里却想着另外一些事情。忽然，她听见有人在轻轻叩门，便放下画稿，抬头看了看墙上悬挂的石英钟。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