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知怎的，最近我说话总是走嘴。同事们都说我说话不按常规。我承认，我说话是经常不按照常规去说，因此也经常让人误会。我心里想的因为表达的方式与大众的说法不相同，所以，经常是好心不被人家理解。说是好话不得好说吧，也不尽相同。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社会上最新的流行语，我对此很不感冒，很少说。而且，我对那些鹦鹉一样热衷于学舌的人很讨厌。我想，说话符合逻辑、表情达意就行，干嘛非得符合常规？总重复别人说过的话，那跟鹦鹉学舌、吃人嚼过的馍有什么两样？何况语言是发展的，老一套说法太陈旧了，思维和语言都应该创新才行啊！
事情起因于那天学校开大会，动员我们参加一个教学观摩交流会。这个活动由我们学校承办，参加观摩的都是系统内的其他学校。我还是头一回知道系统内还有其它的学校。这真是破天荒的事情。自我到这个学校以来，还是头一回举行这么大规模的教研活动呢。学校本来隔三岔五的就要解散了，又是谁腿肚子转筋，胃肠痉挛了呕吐出这么一个令人捂鼻的馊主意？难道是回光返照，想借此来冲喜，推动学校的教学改革吗？大家议论纷纷，怨声载道。几个老教师更是嗤之以鼻，说可别让我们丢人现眼了。谁能讲谁讲，让他们领导给讲一课，真不知天高地厚，脸皮有多厚！他们不怕砢碜，我们还丢不起那个人呢！我心想，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就让张五可会会李月娥。否则，还真不知道谁是李鬼谁是李逵呢！
既然是交流会，来参加的各校都要推出一两节优秀课进行展示，大约还要评奖。这可是一个较真的时候，是骡子是马还是骆驼、大象，拉出来遛遛。人家可都是有备而来的啊，可是我们学校多年没有搞这样的活动了。时间匆忙，又坐井观天，学校原来的那几匹老千里马都快要退役了，谁还肯退休前再冒一次马失前蹄的风险？推来推去没有人愿意上什么经验交流课。再说，大家多少年也没出去培训学习了。人家别的学校，几步教学法都走了多少遍了，可我们还是原地不动。人家南朝北国、东洋西洋的模式都花样翻新多少回了，而我们还是六七十年代填鸭式地满堂灌。再说，这帮学生，一个个都是什么样子，不是明摆着吗？在这个关键时候，谁敢赶一群鸭子上架啊？
可是，领导发话了，不是每年都有先进吗？评上先进的要首当其冲。于是指定了一堂数学课，一堂外语课，还选了一个小科目——政治。领导发话了，说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于是办公室就更热闹了。大家纷纷说，什么交流课公开课的，都是有准备的弄虚作假课，平时谁那么上课？
王老师说，他刚参加工作时，在原来的农村小学校，有一次也是搞公开课。一个上课的小学女老师，讲的课文内容涉及到和平鸽，可是她整堂课把和平鸽称作“和平鸭子”。于是下课后成了大家的笑柄，一句“和平鸭子满天飞”，成了讲公开课的口头禅了。
张老师接着也讲了一个农村小学的公开课，把大家逗得笑翻了天。
她说有一个老师，讲的课文题目叫《猫》，为了体现启发式，她在上课时先问学生：“你们家的炕头上，谁整天在那里躺着啊？”有学生回答说是奶奶。老师说不对，还长着胡子，睡觉还打呼噜。学生就回答那是他爷爷。老师就慌了，时间紧张啊！没办法啊，学生不配合啊。课题“猫”半天导不出来可就糟糕了。其实，学生更紧张。等到一顿启发，总算把猫导出来，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你说老师这节课能上好吗？
类似的笑话很多，都是公开课闹的。本来平时上课还是比较顺当的，可是一有人听课，越想讲得好点，越是漏洞频生，笑料百出。
开会那天，倒也着实热闹。各兄弟单位所属的学校领导和参赛老师云集我校。人家都地处市区，又精心准备，一堂课都不知道上多少遍了。轻车熟路，花样翻新，效果自然明显。几堂课下来，我们领导瞠目结舌，自惭形秽。于是决定临时再加上一节其它课，以试图挽回一点面子。校长先找到袁老师，他拒绝说：“咱没有金刚钻，不揽那瓷器活。”
校长又与王老师商量，王老师说：“我平时也没烧香，临时抱佛脚，佛能保佑我上好课么？”
于是校长又跟我说，希望我能上一节课。我说：“咱没有金箍棒，又不会筋斗云，怎么能保唐僧取经啊？”我由袁老师的金刚钻一下子扩展到金箍棒了，这话校长听了不知道什么感想。其实，我也就是谦虚一下，不想在别的老师面前逞能。如果校长坚持一下，我也就会答应的。可是，也许是我的话说得不合常理，让校长大人太没面子了。也许是当时校长早已乱了方寸，见我们大家如此说，就慌忙去找别人了。
最终，校长无奈，只能命令刚参加工作的一个女教师上去圆场。那女教师初出茅庐，未经世俗地熏染，也应了那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选了一节文言文，是清人彭端淑的《为学》。重点讲两个和尚朝南海的故事。学生又是对话，又是表演，新颖有看头。一节课，老师就依靠一个小黑板，解词、串讲、翻译、表演。有条不紊，别具一格。老师讲得很少，主要是学生活动。这节课听起来倒也清丽脱俗，别具风味。尤其是那女教师又年轻漂亮，打扮入时。她穿了一件带亮片的水红的裙子，走起来风摆杨柳一样婀娜多姿。声音甜美，含糖量至少三个加号。她一登台，教室里那些秃头的领导们眼睛都直了，他们那迷离的目光随着红裙晃动散发出五彩的光环。那种新鲜感和乐不可支的状态，犹如吃惯了大鱼大肉的大老板突然间尝到了山野的小白菜一样。年轻的女教师得到了与会者的众多好评，说这堂课充分发挥了教师主导，学生主体的作用。校长大人听了众多的好评也眉开眼笑，不住地表示赞同。这节课多少为我校挽回了一点面子。从此，校长大人看人的目光就不一样了。谁说咱学校没有人才？关键是“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校长为自己发现了千里马而成了伯乐兴奋了好几天。那年轻女教师的课从此就成了我们学校的一个招牌。
这次活动起先没请区、市教育部门领导来，后来不知道谁提议，会都开了一天了，才把市里教育部门的领导和教研员们请来。那市里领导和教研员们请来了，好一顿客气，说什么这样的盛会真是难得，我们能参加真是荣幸之至，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们呢？话里话外还是责怪我们怠慢了他们。于是，酒桌上一顿海喝，脸一红，话一多，高兴不高兴的，什么事情都摆平了。
王老师说：“什么教研，搞教研和培训活动就是喝酒！”我说：“不论怎样，我们毕竟也长长见识啊！”他说：“长什么见识，那还是喝酒！”我说：“你怎么就认准了喝酒啊？你那么能喝，怎么没请你去陪客人啊？”其实王老师说得也对，上课评课一个个都正经八经地装样子，一到中午吃饭喝酒时，那一个个可兴奋了，都现了原形。每次来检查，也都是这样，上午还能听一两节课，下午基本上都去会见刘伶了。我们校长去年因为喝酒，得了痛风病，膝关节疼痛，走路就像脑血栓后遗症似的。他曾经一个人能喝半箱啤酒，自从得病以后，说是要忌酒了。可是，官场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忌就能忌的啊！想一想，当领导的容易么？喝伤了胃，喝坏了肾，都是大有人在的。想来，这也是从另一个角度为革命事业作出了奉献。
好在这次，我们语文教研员给我们透露了一个信息。她说今年的中考题语文不好答，全省的语文成绩都不高。可是教委某个领导却不满意语文成绩，说人家外语和数学成绩都那么高，语文怎么总是很低。教研员气得跟那领导顶了起来，她说：“我跟他吵吵起来了。我说‘你不懂！’高与低，你要与全省横向比较。全省统一出题，统一考试，统一批卷。高或低，你要与全省其它市的语文去比，你也不能跟外语和数学比啊！你说把我气的！这外行领导内行，工作没法做！”听了她的讲述，我们语文老师的心里多少宽慰了一些。但是，大家对教语文还是很厌烦，自己的母语课，却教得很费劲，有的学生甚至语文科目考试都不及格，你说还让我们怎么当老师？或许，都是考试给闹的，如果不那么应试教育的话，语文学习应该是很有趣的。想想古代的私塾教学，先生也不会像我们如今这样变着花样上课，可是，所教的学生不一样成才了吗？中举考状元的不是大有人在吗？可是，我们如今越想开发学生智力，结果却越是把学生教得死气沉沉，连点想象力都没了。唉，千里马都让我们给埋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