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黑•仇敌狭路相逢

　　月亮没有出来，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星星挂在天幕上。皇甫煜和王蕾分手以后，独自走在一条寂静的小街道上。此地离他的落脚之处，已经不太远了。一路上，他在冷静地思考着今后的行动方案。
　　当皇甫煜临近一家小酒馆时，看见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觉得那人的身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仔细一看，立即认出是越狱潜逃的黑豹。于是，皇甫煜忙把身子隐入树影下，加快了脚步跟踪上去。
　　微醉的黑豹，把鸭舌帽压的很低，匆匆忙忙地越过一个路口，拐进了一条灯光昏暗的小胡同。他万没有想到，皇甫煜已经紧紧地盯住了他。皇甫煜从武志魁那里得知，黑豹的手里有枪，因此格外小心。就在皇甫煜渐渐靠近黑豹的时候，突然从胡同前方的另一条街道，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黑豹一惊，忙转身往回走，蓦地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不禁愣住了。就在一刹那间，黑豹借着微弱的灯光，认出是刑侦处长皇甫煜，便慌忙掏出了手枪。
　　“把枪扔掉！”
　　皇甫煜那带有威慑力的声音，竟迫使黑豹连连向后倒退。突然，黑豹的眼里闪出一道凶光，定定地站住了。
　　“皇甫煜！你……”
　　然而，皇甫煜没容黑豹把话说出来，便一个箭步窜过去，挥起铁拳击中了黑豹的下巴。这一拳的份量很重，竟把黑豹击出了丈把远。没等黑豹爬起来，皇甫煜又逼到了他的跟前。此时，黑豹开始疯狂地反击了。只见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避开了皇甫煜的攻击，挺身跳了起来。他瞄准皇甫煜，接连扫出“鸳鸯腿”，都被皇甫煜闪身躲过。此刻，黑豹不知道皇甫煜的虚实，生怕被刑警包围起来，所以不敢恋战。况且，他深知皇甫煜的擒拿术非常厉害，心里也着实害怕。皇甫煜虽然也在耿文杰的追捕之下，但心中荡漾着浩然正气，因而在手持武器的黑豹面前，无所畏惧。他瞅准了黑豹露出的破绽，猛扑过去，企图击落黑豹手里的枪。可是狡猾的黑豹早有防备，忙把身子一闪，“噔噔噔”地退出五六步远。他猛地举起了手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皇甫煜。
　　“站住！”黑豹压低声音吼叫着，“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
　　皇甫煜站住了，冷静地寻找着攻击的机会。假如此时，他的手里也有一支枪，恐怕黑豹早已就擒了。而让人痛恨的是，皇甫煜的那支手枪，此时正锁在耿文杰的抽屉里。
　　穷凶极恶的黑豹，恨不得立时开枪，但一想到刚才传来的警笛声，不禁犹豫了。他知道，只要枪一响，胡同两头必然会被堵死，那时插翅也别想逃出去。可是，他又怎能死心呢？越狱出来之后，他的第一个强烈的念头，不就是要找皇甫煜进行报复吗？眼下，遇到了这样难得的好机会，只要手指轻轻一勾，就可以结束皇甫煜的生命。他恶狠狠地盯视着皇甫煜，复仇的毒焰，终于烧疼了他的心。然而，就在黑豹扣动扳机的刹那间，皇甫煜已经闪身冲上来。“砰”的一声，枪声响了。与此同时，黑豹也被皇甫煜一拳击倒。只见黑豹轱辘辘地滚了出去，摔得他直龇牙咧嘴。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警笛声骤然问由远而近。黑豹顾不得看一看子弹是否打中了皇甫煜，便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发疯似的钻进了另一条小胡同，没命地逃跑了。
　　皇甫煜斜倚着墙，鲜血从他的左臂流了下来。如果不是他主动出击，恐怕此刻已经在黑豹的枪口下丧生了。这时候，尖厉的警笛声，不容皇甫煜多想。他用手捂住伤口，迅速地闪进那条狭小的胡同，向黑豹遁去的方向追去。弯曲的小胡同里，已经没有了黑豹的踪影。皇甫煜为了躲避巡警的搜捕，只好放弃追击黑豹的念头。
　　在昏黑的夜色里，皇甫煜从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条，匆忙地包扎了一下伤口，便斜穿过马路，来到一座楼房前。他轻轻地推开街门，闪身走了进去。院子里，飘浮着一股股桂花的香气。皇甫煜悄悄地进入楼房，小心翼翼地向楼上走去。他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在二楼一家门前站住了。随着他轻轻的敲门声，房门很快打开了，站在皇甫煜面前的姑娘，正是他要找的裴小岚。
　　“小岚，”皇甫煜问道，“我可以进屋吗？”
　　裴小岚喜出望外地说：“快进来吧！”
　　皇甫煜托着受伤的左臂，走进了房间，忍着疼痛说：“我口渴得厉害，请给我来一杯水喝吧。”
　　“啊！”裴小岚这才发现皇甫煜的左臂被血水浸透，忍不住惊叫起来，“皇甫，你受伤啦！”
　　皇甫煜忙说道：“不要声张。”
　　裴小岚赶忙给皇甫煜斟了一杯适口的茶水，又去打来一盆加了盐的温水，心疼地给皇甫煜擦拭着伤口。幸好她是护土，家里备有应急的药品。她把皇甫煜的伤口包扎好，又给他服了止疼药片，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皇甫，”裴小岚关心地问道，“你的伤这样厉害，为什么不去医院？”
　　皇甫煜微笑着说道：“必须马上回答吗？”
　　裴小岚乖觉地说：“如果这是秘密，那就等你完全信任我以后，再告诉我吧。不过，我现在应该为你做些什么呢？”
　　皇甫煜平静地望着裴小岚，说道：“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在你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等止疼药开始起作用的时候，我再离开。当然，我很希望你能替我找一件衣服换换。眼下这副样子，出门走路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裴小岚为难了。她的父亲是科技人员，远在西北工作，身边又没有兄弟，家里哪有男人的衣服啊？
　　“小岚，”皇甫煜笑了笑，说，“你不必为这件事犯愁。如果没有衣服可换，也就算了。”
　　裴小岚说道：“我看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就在我这里将就一夜。明天一早，我去商店给你买一套服装。好不好？”
　　皇甫煜摇了摇头，说：“我留在你这里过夜，实在不妥当，那会给你惹来很多麻烦。”
　　“什么麻烦？”裴小岚不高兴地说，“脚正不怕鞋歪，人直不怕影斜。看谁敢败坏我的名声！”
　　裴小岚说的是真心话。她见皇甫煜受伤在身，十分心疼，才寻出借口要把皇甫煜留下来。她甚至把这看成是天赐良机，可以使她精心地照料皇甫煜，以表示她的爱心。然而，皇甫煜却非常为难。在裴小岚的家里留宿，固然对他养伤有利，但毕竟男女有别。可是若不换一件衣服出去，一旦被人发觉，就会给他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麻烦。况且，黑豹的枪声，已经惊动了公安人员，这一带必定布下严密的警戒，使他很难顺利通过。皇甫煜左右权衡之后，只好硬着头皮同意了裴小岚的意见。裴小岚见皇甫煜点头答应了，自然非常高兴。
　　“小岚，”皇甫煜说道，“我暂时在你这里留宿，是有条件的。”
　　裴小岚一怔，忙问道：“什么条件？”
　　皇甫煜严肃地说：“你要发誓，决不出卖我。”
　　“出卖？”裴小岚不禁呆住了，“向谁出卖？”
　　皇甫煜郑重地说道：“我臂上的枪伤，是被一个越狱的逃犯打的。假如不是他打伤了我，我也不会跑到你的家里来。目前，由于某种缘故，我不能到任何医院去治疗，但又必须使伤口尽快愈合，否则就会误了大事。因为你是护士，懂得该怎样办，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裴小岚听到这些话，不免有些失望。原来他来找自己，就仅仅为的是帮助他治疗枪伤啊！他为什么不说，是因为受到爱神的驱使，才来到她的身旁呢？
　　“小岚，”皇甫煜似乎明白了裴小岚的心思，委婉地说，“当然，我来到你这里，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信任你，相信你会在我困难的时候，助一臂之力。”
　　裴小岚打断了皇甫煜的话，说：“你既然信任我，就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也许我还能为你做更多的事情。”
　　皇甫煜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眼下，我正在遭到追捕，因为有人指控我是杀人犯。在押送我的路上，我逃跑了。”
　　裴小岚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你是……杀人犯？”
　　皇甫煜一字一顿地说：“应该说——不是！”
　　裴小岚懵懂地说道：“既然不是，公安局干吗要抓你，你大小也是个刑侦处长呀？”
　　皇甫煜苦笑着说：“你以为刑侦处长就有护身符吗？”
　　裴小岚茫然了，说：“我不相信三中全会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太天真啦。”皇甫煜说道，“在你看来，三中全会以后，就天下太平了。若是这样简单，我还会如此狼狈地投奔你吗？”
　　“你不该这样！”裴小岚激动地说，“你既然不是杀人犯，就该向组织讲清楚，并主动帮助他们调查落实。逃跑，决不是办法，起码说明你怀疑党的政策，不相信国家的法律。我不同意你这样做！”
　　皇甫煜听完裴小岚的话，心情十分复杂，便慢慢地站起来说道：“小岚，谢谢你的好意开导。看起来，我应该向你告别啦。”说着，他就向门口走去。
　　“不！”裴小岚扑到门口，堵住了皇甫煜的去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赶你走！皇甫，我不能让你这样离开我！”
　　皇甫煜站住了，平静地望着裴小岚说道：“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未免有些幼稚。正因为我是刑侦处长，所以才采取了这样一种极端措施。假如我此刻蹲在软禁我的地方，就无法抓到真正的罪犯。”
　　裴小岚脱口问道：“你要学杜丘？”
　　“不，我和杜丘不一样。”皇甫煜笑了，说，“他是孤军作战，而我的身边有很多战友。他是资本主义国家的检察官，而我是捍卫社会主义制度的公安战士。你说，我和杜丘一样吗？”
　　裴小岚难为情地笑了，面颊上泛起了两朵红晕。她后悔不该那样冲动地指责皇甫煜，也不该说出那样幼稚的问话。一个令罪犯闻风丧胆的刑侦处长，难道会怀疑党的政策，不懂得国家的法律吗？
　　“小岚，”皇甫煜继续说道，“再有一点不同的是，杜丘是孤注一掷，而我是奉命执行任务。所以，凡事不要只看表面的形式，而忽略了本质。”
　　裴小岚上前一把抓住皇甫煜的手，兴奋地说道：“我明白啦！皇甫，既然你是奉命执行任务，就让我做你的助手吧！”
　　皇甫煜诙谐地说：“你不怕成为‘窝藏犯’？”
　　“不怕！”裴小岚格格地笑了起来，“有的时候，我还真想干点儿冒险的事情哪！”说罢，她便扶着皇甫煜坐在沙发上，故意地把脸一绷说，“处长先生，您的安全，绝对由我负责。下一步行动，请作指示。”
　　皇甫煜认真地说道：“既然你对于我必须隐踪匿迹的问题，不再持有异议，我就分派给你一项任务。”
　　“真的？”裴小岚眼里闪出了喜悦的光彩，连忙问道，“不会是替你买套衣服的事吧？”
　　皇甫煜笑着说；“买衣服的事情，是你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当然不算数。我派给你的任务是，明天上午到美术出版社，找一位名叫姜宛卿的女画家，就说我约她晚上八点钟，在河边游艺场的租船处见面，并让她提前买好船票。假如我在八点三十分以前不能赴约，就请她在第二天晚上，按照如此的办法等我。”
　　裴小岚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皇甫煜，颇有妒意地问道：“她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她？”
　　皇甫煜慢慢地掏出烟卷，点燃一支吸了几口，说：“小岚，我找姜宛卿，完全是工作的需要。也许你还不懂得，对于公安人员来说，从来不打听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裴小岚多少有些放心了，说：“既然有这样的规矩，我当然也该遵守，免得让你疑心我在刺探军情。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是得问一问。你目前的处境，珊姐知道吗？”
　　皇甫煜叹了一口气，说：“她要是知道我在遭到追捕，不知又要流多少眼泪。过一两天，拜托你去看看她好吗？”
　　“我也是这个意思。”裴小以说道，“可是，我能把实话全告诉她吗？”
　　皇甫煜冷静地说：“追捕我的人，一定到她那里搜查过，而且会派人进行监视。你去的时候，务必多加小心，不要惹出麻烦。你对姐姐说，我平安无事，千万不要到处找我，等案情大白之后，我就去看望她。其它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裴小岚点头说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办。”
　　“好啦，基本情况，都已经向你交待清楚啦。”皇甫煜说道，“下一个问题是，怎样向你母亲说明留宿我的理由。”
　　裴小岚说：“这你就不必挂在心上。我妈妈到南京去看姥姥，半个月以后才能回来。这段时间，我就是一家之主。现在，该听我发号施令了。你住里面那个房间，晚上睡觉不许打呼噜，我在外屋给你当保镳。”
　　“小姐，”皇甫煜半开玩笑地说，“我愿立下军令状，晚上睡觉决不打呼噜。只是如此叨扰，实在过意不去。”
　　裴小岚止不住笑道：“这也没办法，谁让我情愿做你的保镳呢？”
　　皇甫煜友好地望着裴小岚，不由得说道：“既然你是心甘情愿，就请费心给我弄点儿吃的吧！”
　　这时候，裴小岚才意识到皇甫煜没有吃晚饭，忙答应一声，便赶紧到厨房给皇甫煜准备饭菜去了。此时，皇甫煜感到非常疲乏，情不自禁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当裴小岚端着饭菜走进房间时，皇甫煜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手里的烟卷，挂着长长的灰烬，仍然在冒着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