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酒店•父子勾心斗角

　　入夜时分，繁华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商店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不断地变幻着色彩。有的商店里，为了招徕顾客，飘出一阵阵流行歌曲。
　　这两天，陈天保显得格外高兴，走起路来身子直发飘。他在人流中钻来钻去，一心想找一家上等酒馆解解馋。他走着走着，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打出“仙客居酒家”的字样，心中一喜，便径直奔过去。他不止一次听别人讲，仙客居酒家不但菜好酒好，而且女服务员的态度更好。她们不仅一个个长得漂亮，打扮的也像天仙一样，用老百姓的一句话，叫做“够味儿”。可是，往日对于这家餐馆，陈天保连想都不敢想。老婆猴抠，算计的连擦屁股纸都不肯多买一张，一个月只给他30元零花钱。偏偏陈天保又是个酒鬼，常常急的骂爹骂娘，却又不敢招惹孙静文。有时一连几天喝不上酒，只好舍着脸皮，去单身宿舍蹭酒喝。不管人家怎样嘲谑他，只得装聋作哑。
　　今晚，那可就不比往常啦，陈天保怀里揣着崭新的钞票，走路也觉得腰板硬朗起来。不成想，他的两只眼珠子直盯着仙客居酒家的招牌，猛听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把他吓得差点没瘫在地上。
　　“他妈的，不要命啦！”
　　汽车司机从驾驶楼里探出脑袋，气得直骂。陈天保自知理亏，忙点头哈腰地往马路对面躲。他见汽车开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陈天保来到仙客居酒家门口，刚要往里进，却被门口的一位服务员挡住了。他觉得有些奇怪，买卖家最怕生意冷落，这里怎么竟挡着顾客来扔钱呢？
　　“喂，”服务员冷冷地说，“你来这里干吗？”
　　陈天保愣住了，说：“喝酒吃饭呀！”
　　“你？”服务员撇了撇嘴说，“这里的酒、饭，你吃得起吗？”
　　陈天保穷惯了，听人家一问，不免有些胆虚。他刚转身要走，忽然想起怀里揣的钞票，顿时来了精神，于是肚子一挺，理直气壮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花不起钱，我能来吗？你说吧，进你这门坎，要多少小费？”
　　顿时，服务员被问懵了，以为碰上了暴发户，竟干瞪眼说不出话。陈天保一见这情景，越发长了劲头儿，便把脖子一梗，腆着肚子仰着头，走进了仙客居酒家。他刚一落座，便有女服务员笑吟吟地走过来，把菜谱放在他的面前。陈天保装模作样地瞧了瞧，却不知道点哪道菜好。他正在犯难的时候，手里的菜谱蓦地被人夺了去，定睛一看，竟是他的儿子陈家祥坐在自己的对面。
　　“老爷子，”陈家祥笑嘻嘻地说，“到这里来享口福，事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未免太不念父子之情啦！”
　　陈天保心中有气，却不好发作，使支支吾吾地说：“我不过是……随便坐坐，你小子整天不着窝儿，我他妈的去哪儿找你？”
　　陈家祥故意问道：“你来仙客居，我妈知道吗？”
　　“少废话，”陈天保瞪了儿子一眼，说，“随便点上两样菜，吃完了咱们赶紧走。”
　　陈家祥诡谲地笑了笑，说：“不用问，你老人家准是发了横财，不然怎么敢进仙客居？不过，有得意的就有倒霉的。前两天我好不容易弄来了一千块钱，却不知道让哪个王八蛋给偷去了。”
　　陈天保闻听，顿时把脸胀得像猪肝一般颜色。前天晚上，他在“喝二两”酒馆足足灌了半斤酒，便摇摇晃晃地回了家。一走进楼门口，脚下踩到一包东西。他好奇地拾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大信封，拿在手里掂了掂，很有些份量。于是，他把信封里面的东西抽出来，竟是厚厚的一叠钱，全是10元一张的新票子。他高兴得两手直发颤，数了数，整整是一千元。此刻听儿子一说，心里就敲开了小鼓，莫非是这个混账东西掉的？
　　这时候，女服务员等得着急了，说：“你们到底还点不点菜啦？
　　“瞧你说的！不点菜，我们吃什么？”陈家祥油腔滑调地说，“小姐，你记仔细啦。来一只香酥鸡，两份鱿鱼卷，一盘炸虾段，一碟烧海参，两尾糖醋鱼，外加一个拼盘，再来一碗三鲜汤。我老爹平生最爱喝酒，你给上一瓶泸州老窖。我因为是开摩托车来的，不能喝白酒，就来两瓶青岛啤酒吧。至于米饭嘛，我们爷俩半斤足矣。”
　　女服务员在小白本上流利地记下了菜名，然后说声“请稍等片刻”，便轻盈地离去了。陈天保瞪圆了双眼，又是惊又是气，站起来就要走。
　　“你想溜？”陈家祥说道，“凡到这里来进餐的，讲究的是个排场。只要你敢走出去，我就叫他们去家里要钱。”
　　陈天保虽然气得嘴唇直哆嗦，也只好咬着牙，又一屁股坐下来。他知道儿子说到就能做到，万一闹得让孙静文知道了，那些钱他就一分也留不下了。
　　“你他妈的！”陈天保骂道，“早知道你浑小子成心算计我，打破脑袋，我也不进这仙客居！”
　　陈家祥把眼睛一白，说：“谁家的儿子不沾老子的光？早知道你是个没本事的穷光蛋，我还不往陈家投胎哪！”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正抢白的起劲时，女服务员已经把菜陆续地端上了桌。陈家祥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筷子就大吃起来。陈天保虽然心疼钱，可到了这般时候，也只得狠狠心，敞开了胃口。谁想就在他斟酒的工夫，一盘炸虾段早已全进了陈家祥的肚子。于是，他也顾不得讲究，伸手就把香酥鸡的大腿掰下来，刚要往嘴里填，另一只鸡大腿却已到了儿子的手里。
　　“唉，”陈天保叹了一口气，说，“我怎么缺了八辈儿德，生了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陈家祥边吃边说：“虽然我混账，却总比让你当绝户强。不管怎么说，我进仙客居，还算是人模狗样的。你呢？一身破工作服，满是油点子，难怪把门的不叫你进来。八十年代的人，若都像你这副‘只管嘴上肉囊囊，不管身上啷当当’的样子，活着真没劲儿。”
　　陈天保越听越有气，不由得恼火地说道：“你小子有本事，就别吃爹妈的饭，自己去挣钱！”
　　“你想得倒开心！”陈家祥不紧不慢地说，“我既然管你叫爹，你就得尽做爹的义务。你要是后悔，当初就别生我。”
　　陈天保气鼓鼓地不知说什么好，有心要走，却又舍不得那一桌菜。往日，老婆抠得往菜里点一滴香油，都要絮叨半天。此时有一桌如此丰盛的菜，倘若放过，说不定要后悔一辈子的。只是叫儿子破坏了雅兴，多香的菜，到了嘴里也走了味儿。然而，陈家祥却吃得蛮痛快，两瓶啤酒也早已进了肚子，可以说是酒足饭饱啦！他掏出手帕抹了抹嘴上的油，然后点上一支细长的过滤嘴香烟，连连地打了几个饱嗝。
　　“老爷子，”陈家祥吞云吐雾地说，“我已经吃舒服了，该跟你谈件正经事啦！”
　　陈天保“嗞”地喝干了一盅酒，说：“除了伸手要钱，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陈家祥说道：“跟你要钱，是看得起你。不过，钱都在我妈手里，向你伸手也是白搭。我说的这件事，你可听仔细了，别两盅酒下去，就忘得一于二净。今天下午，我碰见吴妈了，她对我说，让我妈明天上午到她那里去。这话我可算带到了，你要是忘了告诉我妈，那就是你的责任啦！”
　　陈天保往嘴里夹了一块鱼肉，说：“你少叫我担责任。吴妈托你捎的话，自己回家说去。”
　　“我没工夫。”陈家祥生硬地说道，“反正这话我已经告诉你了，说不说由你，我不管啦！”
　　陈家祥说完，便站了起来，操起泸州特曲的酒瓶子，往啤酒杯里斟了大半杯酒，然后把小半瓶酒往怀里一揣。
　　“你……”陈天保愣住了，几乎喊叫起来，“你要干什么？”
　　陈家祥嘻嘻一笑说：“这瓶酒你想独吞哪？没门儿！”
　　陈天保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想去抢夺，又怕儿子的胳膊比他粗。陈家祥得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二话不说，把盘子里的半只香酥鸡一包，便扬长而去了。陈天保直觉得脑袋发胀，一股怒气冲上了脑门。他眼瞅着陈家祥走出了玻璃门，想追却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女服务员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举着账单问道：“老师傅，打扰您了，可以付款吗？”
　　“说吧，”陈天保没好气地说，“一共多少钱？”
　　女服务员和蔼地说：“一共是三百八十元整。这是账单，请过目。”
　　陈天保哪有心思看账单，便探手从怀里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点了380元交给了女服务员。女服务员接过钱，便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转身走了。陈天保看了看满桌的剩菜，又看了看啤酒杯里的白酒，心中暗想，花掉的钞票，能顶上老婆给的一年零花钱，倘若不吃净喝光，岂不太可惜。于是，他偷偷地松了松皮带，便猛吃起来。
　　此时此刻，陈天保只顾得大吃大喝，却没有注意到柜台那边，发生了小小的骚动。有几双机警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他。不一会儿，从餐厅外面进来两个人，为首的是公安局刑侦组长李云贵。他们在离陈天保不远的地方坐下来，要了两杯啤酒和一个凉盘。这时候，陈天保已经酩酊大醉，他站起来向女服务员打了个“再见”的手势，便一摇三晃地走出了餐厅。李云贵和那名刑警，也丢下啤酒和凉盘，尾随着陈天保向餐厅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