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集 刘家院今非昔比 小丫环自择夫婿

　　青山县城的大街上，人流如潮。他们举着“鬼子投降啦”“青山解放啦”的牌子，自发地走出家门，到街上游行。县政府的牌匾上写着的“青山县工农民主政府”几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游行队伍中的红色小旗与商铺、居民门头上的红色旗帜遥相呼应，汇成一片红色海洋。
　　鬼子投降，青山解放的喜讯，就像一股巨大的冲击波，迅速扩散到全县的每一个角落。
　　“老爷，日本投降了，家家都挂红旗庆祝，我们是不是也做一面挂出去？”刘建平进来问。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叫老爷，啊，现在时兴叫爸妈，我看好得很。你妈年轻时就会刺绣，让她缝一面吧。啊，桃子，身体好些吗？能陪我外面走走吗？”
　　“好多了，老爷。”桃子说着扶起刘庆天往外走。出了门，走到王国芬专属女眷小客厅前，见门头上插着小红旗，吴妈正在门前扫地。“吴妈，你还没走啊？”刘庆天停下来问。“不是的老爷，这房子农会分给我了。”吴妈直起腰回答。“哦，啊，好，好，那我们就是邻居了。”刘庆天继续往前走，走到小伙房前，见周妈正端盆水往外倒，就停下来问：“周妈，小伙房分给你家了？”“是的老爷。你身子好些吗？”周妈关切地问。“好多了，啊，你看，还能出来走走。”刘庆天说着走着，到了小餐厅前，看见好像是杏子的身影，一晃进了屋，就问桃子，“刚看见好像是杏子吧？她还没走？”“她配人了，配给刘二柱，这房子分给刘二柱了。”桃子说着停下来，拿起刘庆天手中的烟袋，从吊着的小布袋里抓一小撮烟丝按烟袋窝里，对上火。刘庆天抽了两口才说：“嗯，好。啊，这丫头跟二姨太吃了不少苦，啊，也该享享福了。”走到三姨太房前，见门锁着，门头上也没插旗，又问桃子：“这里没住人吗？啊，三姨太上哪去了？”桃子想了想说：“这房子先说分给秋仁良一家，后来听说三姨太住刘自朋倒屋，他们也搬那里去了。”听了桃子的话，再看看眼前的情景，刘庆天心中产生出一种无法描述的伤感。停了一会儿，感叹说：“啊，看来，这些房子都分下去了，唉！古人说，穷穷不到三代，富富不到万年，这都是天意呀！”桃子似乎理解刘庆天此时的心情，忙安慰说：“我听老辈人说，钱财都是身外物，只要身子好比啥都好。老爷这病，要我说就是心病，往开处想，你的病很快就会好的。病好了，比啥都好。”
　　桃子扶着刘庆天穿过走廊，来到后花园，但见百花凋谢，杂草丛生，唯有相连的几兜梅花还盛装艳抹，刘庆天感叹说：“三姨太在的时候，这里是不长草的，啊，看来，花木也得有人管啦！怎么，这个园子没分下去？”说着坐在凉亭里的鼓型石墩上，举起烟袋，让桃子对火。“这后面是围墙，兴许是分下去没人要吧。”桃子边点火边回应。刘庆天咕噜噜抽了几口，用烟袋指着梅花说：“梅花开罢桃花开呀。啊，桃子，看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赶明儿你也去吧。去配个人，老在我这里也不是个事呀，又没个名分。”“老爷不要这么想。老爷也知道，我也没个亲近的人，去哪呀？我的身子已经给了老爷了，谁要我呀；再说了，你的手不方便，连脱衣服都难，太太呢，千金小姐出身，年岁又大，侍候你，她也不甘心啦，我走了，你咋办？”听了桃子的话，刘庆天沉默一会儿叹道：“这人活世上，难啦！穷人有穷人的难处，富人有富人的难处。啊，还是桃子知道我的难处呀！这样吧，赶明儿我请农会的人吃顿饭，就说你是我的四姨太。”“不用不用，我才不在乎名分不名分呢。”桃子说出了心里话。“你傻呀，共产党的政策说，地主资本家的姨太，不愿走的可以留下来，这不是个名分问题，啊，这是你留下来的理由呀！”桃子听后“哦”了一下，又忙着对火。
　　“老爷！老爷！”两个人正说着话，忽见莺哥匆匆跑来。
　　“她是谁呀？”刘庆天不认识莺哥。
　　“她叫莺哥。老爷忘了？莺哥刚来府里没几天，让二爷看上了，就讨山上去了。”
　　“啊，想起来了，莺哥。莺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到处找，到处找，没找到你。这大院变了，有的房子都改建了，还住了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后来听一个大妈说你和桃子到后花园去了，才找到这里来。”
　　“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刘应天死了，你还没走？”
　　“走？我走哪去呀？爹妈都死了，没地方去呀！二爷死后，我到处讨饭，一直四处流浪，后来才想到老爷，想到老爷这里来讨口饭吃。”
　　“你傻呀，莺哥，啊，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我连自己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了你哟！”
　　“不是的，老爷。我知道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也知道你是被镇压对象。大少爷出身大地主家庭，又当过日本人的翻译，都三十好几了，还没讨上女人；我呢，是个四处流浪无家可归的人，就厚着脸皮找上门来，要是你们不嫌弃，我愿嫁给他。”
　　“不行不行！啊，你是二爷的丫环，辈分不通呀！”刘庆天断然拒绝。
　　“老爷怕是不知道吧？我在山上只是个干粗活的丫环。二爷光姨太就十几个，通房丫环就数不清了，哪还轮上我呢？”
　　“啊，是这样，这倒是件好事。听说共产党实行一夫一妻制，实行自由恋爱，啊，那你们就先恋恋吧。”
　　农会给刘庆天一家留下的房子，是王国芬原住的这套。这是大院里的小院：正屋三间，前后两重，左右是厢房；第一重小门楼与两间小客厅相连，除了小客厅分给吴妈外，其余都留给了刘庆天。小客厅是王国芬经常打牌的地方，分给吴妈后，门才朝外开。
　　“建平！建平！”刘庆天刚进小门楼就喊。
　　“爸，有事吗？”刘建平手里拿本书，从西厢房里走出来。
　　“啊，这个女孩子叫莺哥，是山上你二叔那里做粗活的丫环，她说有事要和你聊聊。”
　　“有事？”刘建平犹豫一下说，“好吧，进来。”
　　见莺哥进屋去了，桃子才扶着刘庆天进了正屋。正屋三间，平时王国芬住一个房头，刘庆天和桃子住一个房头，中间这间算是客厅了。刘庆天刚坐下来就把莺哥的事对正在缝制国旗的王国芬说了一遍。
　　“真的？这是好事呀！千万要把莺哥留下来，别让她走了！”听完刘庆天的话，王国芬喜出望外。近来，刘庆天病了这么久，别说要人侍候了，如果不是桃子，他们一家恐怕连饭都吃不到嘴。让人侍候惯了，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的人，怎能经得起这种折腾？现在好了，总算又来个帮手。想到这里，忙站起来说，“我去瞧瞧。”
　　“哎哎，别去。啊，他们正恋着呢，你去了，还不把他们冲散了？”
　　“恋？恋什么恋？”
　　“啊，现在时兴年轻人自己恋爱，婚姻的事他们自己说了算，父母说的不算。”
　　“自古以来，儿女的婚姻都是父母作主，他这，这不是反了吗？”
　　“啊，共产党就是要造反啦！就是要把蒋总统赶下台呀！闹了半天连这个还没弄明白。”
　　“那好吧，就让他们恋吧。桃子去瞧瞧还有猪肉没有，人家第一次来，总得有点荤菜。”
　　“嗳。”桃子答应着去了东厢房。
　　刘建平是见过世面的人，见莺哥不请自来，主动来投怀送抱，内心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很礼貌地搬张椅子让座，然后与她对面坐下闲聊：“莺哥，这名字好听，谁起的？”
　　“我本名叫谢英莲，是爹妈起的，莺哥是到山上来二爷起的。”莺哥显得落落大方。
　　“哦，你爹妈还好吗？”
　　“唉！都去世了。”
　　“不好意思，不该问这个。今年多大了？”
　　“不知不为罪，问也不要紧。我今年十八了，大少爷。”
　　“风华正茂呀！山上的人都没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无路可走，这才来投靠大少爷你呀！”
　　“还什么大少爷？草民一个，下等草民。”
　　“听说你饱读诗书，又喝过洋墨水，还怕没有出头的日子？”
　　“好了，不说这个。”刘建平说着站了起来，把放在桌上的书又拿手上随意翻几页。
　　“哎哟！建平！”莺哥也站起来，惊讶地喊一声。
　　“怎么啦？”刘建平忙回头问。
　　“哦，没啥，我是说我这样叫你的名字，你生气吗？”
　　“嗨！我当什么呢。这样叫好啊，听着舒服。”
　　“在我们老家，女人是不可以直接叫自己男人名字的；我这样叫你名字，还怕你不喜欢呢。”莺哥含情脉脉，脆音绕梁。
　　刘建平听出了莺哥的话外音。刚才，只顾打探她的说话内容，并没在意她的容貌；这时才仔细打量起来：只见她脸庞丰盈，眉目清秀，嘴角微微上挑，犹如深情外溢；身材适中，胸部丰满，恰似小家碧玉，不禁脱口而出：“喜欢！喜欢！”并上去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用火辣辣的目光凝视着她的嘴唇。莺哥趁势倒在他怀里，任凭他勾住自己的脖子，闭上双眼接受他甜甜的吻。
　　饭桌在东厢房改造成厨房的外间。近段时间以来，桃子的厨艺大有长进。
　　“这个红烧肉做得不错，桃子的手艺快赶上大厨了！”吃饭时刘庆天夸道。
　　“嗯，味道真不错，莺哥，别不好意思，你也尝尝。”王国芬夹一块放莺哥碗里。
　　“妈真好！”莺哥笑眯眯地说。
　　“听听，都叫我妈了。老爷，哦，他爸，我看年内把他们的婚事办了，我还等着抱孙子呢。”王国芬眉飞色舞地说。
　　“我看就放腊月初八吧，啊，也不用请先生瞧日子了。是不是请几个亲戚过来吃顿饭，明个众？”刘庆天说。
　　“还请什么客呀！很多人都怕见到我们，避之而唯恐不及，谁敢来呀！”刘建平说。
　　“是得请人吃饭、明众，要不人家又说闲话，说刘庆天又纳妾呀啥的。人都这样，你混好了，人家都说你好，怎么做都对；混下水了，说啥难听的都有，怎么做都是错的。我看就请头头们，请贺德福，再请王振山来作陪。他是我娘家侄儿，不怕他不来。”王国芬说。
　　“啊，这个主意好。把秋敬民也请来，请王振山不请他，他会说闲话的，说我们看不起他。把赵虎也请来。建平吃完饭去写几份请帖送去。”说到这里，刘庆天似乎有些兴奋，端起杯一饮而尽。
　　“听说赵虎调走了，部队是副团长董雷在负责。”刘建平说着给父亲倒杯酒。
　　“啊，那就给董雷下请帖吧。”刘庆天又喝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