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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生日派对 1

作品名称:渡 劫 之 路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01-23 15:08:14      字数:5309

  他正式躺下时已近凌晨二点,第二天一早却被一个电话闹醒了。他想肯定不会是春霞打的,因为春霞此时应该还在蒙头大睡,再说春霞家里也没有电话,打电话要跑许多路去一家报亭打的。因此,与当时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根本没有动不动就打电话的习惯。他猜想多数是与上几次一样,是哥哥梁进旧时的客户打的。他们还不知道哥哥梁进已不住在这家里了,还老是往这里打电话。因此,他抓起床头边的话筒,没待人家一开口,就习惯性地告诉人家:“我不是梁老板。”
   
  “梁老板,这是你给的电话(号码)啊,怎么会有错?”半年前有一次当他告诉人家自己不是梁老板时,电话那头的人还是不肯放下电话。
  “电话你是没打错,”他告诉人家,“可做老板的是我哥哥,我只是他的弟弟,他早已搬出去住了。”
  “梁老板,你是怕我又给你发假货吗?”那人谄笑地解释,“那次我也是上了人家的当。他们给你寄的是次品,可我是给他们付了正品钱的。”
  “你不用向我说这些,我不想弄清你们之间的事,反正你们都不是好人!”他想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意识到了他真的不大像是梁进,问他道:“你真的不是梁老板吗?”
  “我是他弟弟。”他又告诉了人家一遍。
  “哦,怪不得声音不大对。”电话那头的人恍然大悟地道,“梁先生,肯定也是个明白人。现在生意场上,谁不想‘斩’人?全国都‘磨刀’嚯嚯,区别在于有没有本事‘斩’人,没本事的人,想‘斩’人,结果反而被人‘斩’了!梁先生,你说呢?”
  “你是想说‘全民经商’,但世界上不会都是这种人吧?”他仿佛感到有点痛心地道,内心中又不能不承认这种现象的普遍存在。
  “当然。不过,很少了。”那人勉强地认同了他的说法。
  “我告诉你我哥的电话吧?”他不想与人家继续扯下去。
  后来他问了哥哥是怎么回事?
  “交了学费,”哥哥有点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是‘阴沟里翻船’——我看电子表好卖,从他那里进了五千只,结果发过来东西,多数是走不动的次品。我打电话找他时,他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又问了这批次品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哥哥看了他一会才吞吞吐吐地道:“我让人修了修,也当正品脱手给别人了。”哥哥还得意说,“这是最大限度的减损(减少损失)。”
  “风气真要被你们这帮人搞坏了!”他不满而又无奈地道。
  “谁都是这样的。”哥哥这时却不以为然地道,“谁不心狠手辣,谁不搞点名堂,只能被这市场淘汰!当然,我还是有底线的,要吃死人,吃坏人的事情是不能做的。听说,有的还卖假药哩!”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会不知前几年轰动全国的假药案呢?为了金钱,有些人心中已毫无法律和道德的底线。这起制假贩假的假药案,虽然受到了法律的严惩;但社会上追逐金钱的大潮,却一浪盖过一浪,让人不寒而栗。社会要向何处去呢?这是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疑虑。
  “阿云,你不要再幼稚了,”哥哥当时还劝他道,“靠你一点点工资和船上的伙食补贴,好像就能处于‘社会上层’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了。跟我出去跑几次,从外地收购一把国库券回来,我包你赚得人仰马翻,让你笑不动。听我一次吧,我还能害了你?”
  他不能苟同哥哥的这种观点,拒绝了跟哥哥一起去“下海”。近来随着社会上“反腐”、“反官倒”呼声的日益高涨,哥哥虽然不是“官倒”,但与“倒”字搭界,也有所收敛,甚至也有一点惶恐不安。
   
  眼下,他的一声“我不是梁老板”,显然让打电话给他的人呆了一下,当他再想说明几句时,电话那头已传来一位女生的声音:“我不找梁老板,找梁云。”
  “你已经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问,这时又以为打电话的是春霞了。
  “哦,你还在睡觉吗?算了。”
  “哦,”他彻底醒了,发觉根本不是春霞的声音,想了想觉得可能是白梦打的电话,忙问道,“你是白梦?收到我回信了?”
  “是的。”白梦在电话那头做解释道,“我不想写回信了,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写信。”
  “那我与你刚好相反,有时几乎天天写信。”他半开玩笑地道。
  “喔,难怪啊……”白梦却像恍然大悟地道。
  “难怪什么?”他很感兴趣地问道。
  “看你信,就知道你很会写信。”白梦道,“谢谢你为我改了诗。还有你的那首诗,我觉得不错。我有一个同学,父亲是做文艺编辑的。她也说不错,愿意拿给她父亲看看。你还有什么大作?下午,你都拿过来,她和另几个同学要来我家玩的。喂,怎么啦?”
   
  也许是因为一个女大学生说他的诗还不错,他有些激动不已,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似的。脑海里,这时也想着那首诗中一些诗句——
  ……
  绝望的心灵与心灵的绝望,
  都会渴望奇迹的拯救;
  人世间又有谁不需要温慰,
  可惜啊,只有宗教始终伸出着迷人的手!
  责备什么啜饮精神雅片?
  为什么连廉价的安慰也不愿动一动口!
   
  我相信宗教的丧钟,
  也总有一天会敲响,
  但决不会在充斥恐惧、
          仇恨、冷漠的时候!
  ……
   
  这是那天下午,他在陆志荣老家法华镇上的寺庙——法华寺中,见到那对夫妻样的人,在楠木殿的玉佛面前,一个长跪不起,一个爬得高高的,在往玉佛前的一盏长明灯中加油。那中年男子令他心碎的目光,让他久久难忘。晚上,他又等不到好友陆志荣回来,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无法入睡。他猜测着陆志荣去见妻子的结果——好的、坏的,他都想了个遍。又一次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无常和无奈,这时想起那对(他猜想中的)中年夫妻的无奈和痛苦,他有了想为他们也向佛祖祈祷的一种内心冲动,尽管他与他们根本不相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困难和不幸——他们或许是遇上了什么天灾人祸,或许仅仅是想求个小“接班人”……
  他也想到自己平日里对老舵工阿富荣的嘲笑,感到了自己的可笑,乃至是一种轻薄。他拿出了在法华寺里和尚送的那本书,翻了一会儿,但对书中的经文既不理解,又觉得也无法从中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他放下了书本后,还是无法入睡,脑海里像大海一样,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他写下了这首诗。
  “责备什么啜饮精神雅片?”则是在对自己以往认识的一种反省式的批判。此时的他,相信当人类总有一天会不再相互仇视或冷漠,一切宗教的丧钟也就敲响了。佛陀也说过,佛经到一定时期(末法时)也会一部一部地灭尽,世界上没有了佛经(包括连“阿弥陀佛”的圣号也没有了)的时候,佛教当然也没有了。但他的认识,并不是佛教本身所认为的——一切事物都是暂时的,人有生老病死,会病会死;而眼前的这个世界也有成住坏空,会坏会空。而他这时认为,一切宗教的丧钟敲响时,是一个人人道德高尚,世界上无仇恨、无冷漠的时候。与佛陀所说的,佛教灭尽时是一个人人道德败坏,相互残杀,社会处于万古长夜,是恰恰相反的。因此,他的这诗,在世俗的人眼里,也许是一首成功的好诗,但在悟道的高人眼里,却是可笑的,甚至有谤佛之嫌。
   
  当白梦在电话中再次问他“你怎么啦”时,他才回过神来。
  “我不太想见你的这些同学……”他有点吞吞吐吐地道。从他内心里感到,自己与白梦及她的同学,是根本不是同的一类人。在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面前,他多少也有点自卑感,怕被人家瞧不起。在当时,大学还没搞大规模扩招之前,能考上大学的人,虽不能说是凤毛麟角,但也可算是鹤立鸡群般的人物。
  “为什么?”白梦显得很不理解的问,但顿了顿道,“那你能不能在中午时过来帮点忙吗?我要把一对沙发要从楼上搬到楼下客厅里。”
  “那好,我来。”于他来说,搬一只、两只沙发什么的,算什么活?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大概在12点钟就可从学校到家了”白梦又告诉了他一句。
  
  等他赶到白梦家时,白梦在门口等着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驼色的粗毛衣。
  “其他事我都做好了。”白梦等他走到身边时道。
  “快进去吧!”他想她会着凉,“有什么事要我做?”
  白梦嫣然一笑道:“就是那对沙发了。”
  “就这点事吗?”他心想,女孩子都是大惊小怪的!
  白梦点了点头,仿佛傻乎乎地笑着。
  
  他跟着白梦进门后,才知道这星期六恰好是白梦的生日,白梦已邀请了一些同学要来家里开“生日派对”。
  要从楼上搬下来的,是一对新式面料的单人沙发,并不太重。他轻而易举地把它们一一搬了下来。然后把它们放到客厅里原先那套皮沙发对面,围成了一圈。
  “没几分钟吧?”把沙发放妥后,他笑着问道。
  “嘻嘻,坐一会吧!”白梦笑吟吟地道,“来罐可乐,好吗?”
  他道:“东西搬好了,你穿衣服吧!”
  “好吧,”白梦拿起了先前脱在长沙发上的呢大衣,穿好后开了罐可乐,走到他面前。
  “报上说,多吃这可乐很有害处的。”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犯了“致命错误”——报纸上说的是,可乐对男性的精子有杀伤作用,这怎么能对一个女生随便说呢?
  显然,白梦没有见过这条报道,还追问道:“有什么坏处?”
  “也没什么,报上总是今天说某东西怎么对人体有害,过几天又说发现它营养价值如何、如何地高了!”他搪塞着道。
  “那倒也是。”白梦似深有感触地道,“是不可太相信的。我最不相信的,也就是报纸上、电视里的那些广告,好像现在的人都不晓得怎样生活,都要靠它们来指导了!如果不按照它们说的做,就是不懂得享用现代生活。”
  “其实,”他道,“看多了,也不晓得怎样生活了。”
  “嗯,”白梦笑起来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也觉得,生活还是简单点好。只要自己感觉快乐就好了。”
  他看了一眼白梦,惊异地发现,白梦的眼睛在瞬间变得那么明亮美丽,甚至是带一种难以置信的光彩——是他曾经在白种人女孩眼中见过的那种神采。他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不禁又看了她一眼,从白梦回望他的眼睛里,他依然见到了那种神采和美。他心中不由得怦然一动,又心想前几天她还没有这么漂亮的。当然,她还是比不上春霞。一想到春霞,他心头有点沉重起来,思量着道:“可是那些广告的确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至少对一部分人是如此。”他想到从金城夜总会出来时,春霞说下次还要来金城或别的夜总会,他也已经答应。他无法拒绝——能说那里没有意思吗?他承认,对春霞来说,她向往过夜生活也是没错的。既然有那么多的夜总会、俱乐部、舞场建立起来,不就是要让人去消费吗?春霞有权选择这种生活,只要找一个能付得起钱的丈夫(或男朋友)就是了。春霞找自己也正是因为自己有这经济实力,能供她享受这种流光溢彩的生活。但从长远来看,他也很难供养得起春霞过这种生活。然而,此刻他不愿去多想,便转了话题道:“你那位表舅几时走的?”
  “早走了,”白梦道,“他只住了一个晚上。你不提起,我倒也忘了。你还没告诉我,他对你说的许多话哩!”
  他仿佛犹豫了一下道:“他就说过你漂亮、聪明;别的么,只是翻来覆去说他的生意经。”除此之外,梁云的确想不起来她表舅、一个怪老头还说了些什么。
  “他倒挺信任你的,”白梦道,“听我母亲说,他过去吃亏就吃亏在话多,随便对人瞎说。嘻嘻,上次我也没告诉你,为什么溜出来打电话。我是要赶快通知我母亲……嗨,这样说,让你更糊涂了吧?他大概一直对你说,他是来看我的吧?”
  他心中一团疑云,摸了摸头,含糊地道:“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那他是在骗你。”白梦道。
  “他要骗我做什么?”他觉得那怪老头没有必要骗自己的。何况他认为,怪老头说自己喜欢这位聪明漂亮的侄女,路过就来看看,带点侄女爱吃的东西,说得都是合情合理的。因此,他反问起来,“你怀疑他不欢喜你吗?”
  “我这么希罕他的喜欢吗?”白梦像冷酷无情般地问他道,“我才不希罕他的欢喜不欢喜哩!”
  他避开了白梦这时多少令他有点不舒服的目光,心中疑团重重,有在云里雾里的感觉。
  “这样说吧……”白梦又犹豫起来,对他道,“我们家里的秘密,都要让你知道啦。”
  他抬眼看着的白梦的眼睛,看到了一种犹豫不定的目光,他忍不住地道:“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秘密?他不是经常来看你吗?”
  “不,他不是来看我的。”白梦竟这样道。
  “他不是来看你的?”他深感意外地问道。
  “是的,”白梦又顿了顿道,“他实际是来看我妈的。他一直爱着我妈。因我妈爱吃家乡的蜜桔,他就每年都要送许多过来。”
  他心想原来如此啊!他心里也想,可怜的老人你有必要骗我吗?不过,他也立即想到,也许这只是出于情景上为难,老人才说是来看侄女的罢了。
  “我们都不欢迎他,”白梦见他似皱了一下眉,解释起来道,“你想,他没成过家,乡下也只有几家老亲戚……而他每次来,也总让我爸感到难堪,对他很冷淡;我妈也尽量避开他,只有我对他还算热情。想想,他实际上是好可怜的!”
  “是的,你表舅是有点可怜。”他有点悲悯地道,“他应该早点走出……”
  “哦,”白梦道,“其实他从来没向我妈明确表示过什么,也许他认为这样就足够了——满足于在心中爱着。他们那代人的思想,我们是难以理解的。恨不敢恨,爱不敢爱;不过他们要是真的结婚,那我可能就是个‘憨大’(傻子)了!”
  “那不一定是你了啊。”他跟着笑道,“近亲结婚生出的小孩,也不一定都是‘憨大’(傻子)的。过去的人还特别相信这种‘亲上加亲’的做法,你看《红楼梦》中的贾宝玉与林黛玉,后来真的与之结婚的薛宝钗,都不是表兄妹吗?”
  “那倒也是,”白梦道,“可生‘憨大’(傻子)的概率,总比不是近亲结婚的人要高许多。你有表妹吗?”
  他笑着摇了摇了头。
  “有的话,”白梦开玩笑地道,“我劝你还是遵守国家法律的好。”
  他也跟着笑了。他也想说些什么,想表达一种复杂的感觉和人生感叹,但又无法表达。他同情老人的不幸,又被老人的这种真挚的爱所感动。
   
  喝了罐可乐后,他想该告辞了。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他们来了!”白梦道,又央求他别走。他为难地看着她,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害。
  但白梦不由分说地道:“你去厨房泡咖啡,我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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