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凶宅•夜半女人哭声

　　夜色中，一辆载着简单家具的130轻型载重汽车，停在了福音路13号大院的门前。武志魁和王蕾跳下车，望着那幢黑魆魆的楼房，都皱起了眉头。从那一个个窗口闪出的昏暗的光亮，一看就知道这里停电了，家家都点燃着蜡烛。武志魁没有料到会遇上这种让人头疼的情况，连手电筒也忘了带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楼房，敲响了那位郝大娘的房门。俄倾，房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举着蜡烛的郝大娘。
　　她一看见武志魁，便脱口说道：“哟，小伙子，你真的搬来啦？”
　　“大娘，”武志魁为难地说道，“家具已经拉来了，偏赶上停电，我连个手电也没带。看别的楼房都亮着电灯，兴许是这里的线路出故障了吧？”
　　郝大娘啧啧嘴，说：“谁知道是什么缘故呢？不过，这电也停的有些奇怪。临天黑的时候，电灯还亮着，不知怎么就没电了。小伙子，你也别管那么许多。要是想现在搬，就先从我这里拿几根洋蜡，凑和着照个亮吧！只是那间房子长久没人居住，先得打扫打扫。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呀，也太性急啦！”说着，她回身从抽屉里，拿出几支蜡烛交给了武志魁，说，“我先带你去看看那个房间。”
　　武志魁感激地接过蜡烛，并点燃了一支。他冲楼外喊来了王蕾，然后尾随着郝大娘向楼上慢慢走去。燃烧的火苗，在风中忽闪忽闪地跳动着，映在墙壁上的三个人影，晃晃荡荡地向上移动。木质结构的楼梯，由于年久失修，不断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三个人来到那间空闲的房子门前，武志魁便撕去门上的封条，打开门锁。随着“吱吜”一声门响，房门被推开了。武志魁高擎着蜡烛先走进房间，只见发黄的墙壁上，有不少地方的墙皮已经剥落了，而且墙壁上面有数不清的钉子眼。在窗户对面的墙壁上，贴着一张质地早已变黄的画。画面上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美女像。由于画的一角耷拉下来，只能看见那美女的半张脸。墙角处，结着落满了灰尘的蜘蛛网，一只大肚子蜘蛛正趴在网心上一动也不动。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几只形状难看的破皮鞋扔在墙边。一堆破旧的废纸堆上，有几个破瓶烂罐。讨厌的蟑螂看见了烛光，在地板上拼命地躲藏着，一会儿就隐匿不见了。一阵阵潮湿的霉气，向他们的脸上扑来。王蕾站在武志魁的身后，见此情景，便伸手接过武志魁手里的蜡烛，安放在窗台上。
　　“志魁，”王蕾说道，“别愣着了，赶快打扫房间吧！”
　　武志魁答应一声，便从门后找到一把破笤帚，脱掉上衣，干了起来。那扬起的灰尘，简直呛得人喘不过气来。郝大娘紧捂着鼻子，忙往门口躲。
　　“快住手吧！”王蕾一把从武魁手里夺下笤帚，说，“这不是让你打扫阎王殿！”
　　武志魁哈哈大笑道：“那就你来打扫吧，我去搬家具。”
　　武志魁说完，便转身走出房间，下楼去了。热心肠的老大娘帮着王蕾，不一会儿就把房间打扫干净了。这时候，武志魁和司机小王抬着书桌走上楼梯，王蕾忙又点燃一支蜡烛，迎出门给他们照亮。约摸有四十多分钟，家具就全部搬进了屋里。司机小王因有别的事情，连杯水也没有喝，就开车走了。
　　郝大娘见屋里只有一张双人木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一个大木箱子，不由得问道：“小伙子，你们就这么点儿家具啊？”
　　“大娘，”武志魁笑道，“我们刚成家不久，又是从外地来的，还没顾得上置买呢。”
　　郝大娘笑眯眯地瞅了王蕾一眼，说：“如今的小青年，谁家也是蛮讲究的。你们把家安顿好了，该置办家具啦！我去给你们弄点儿热水来，洗完了脸，早些休息吧！”
　　武志魁和王蕾对于郝大娘的热情关怀，真是感激不尽。同时，他们也感到了其它邻居的过于冷淡，甚至在他们往楼上搬家具的时候，也没有人走出房间看一眼。
　　王蕾以女性特有的素质，很快就把房间布置停当。虽然一切都是那样的简陋，却使这间带有恐怖色彩的房间，有了一些生气。
　　楼里的邻居们都已熄灭了蜡烛，安静地睡了。武志魁房间里的蜡烛，也已经剩下了一点点，眼看就要燃尽了。那如豆的火苗，好像在拼命地挣扎着，终于跳动了几下，被无情的黑暗吞噬了。然而，清冷的月光却从窗口射进来，如霜一般地撒在地上，使得房间里重新有了朦胧的光亮。
　　武志魁和王蕾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意。对于搬到这里来的使命，他们自然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要尽快搞清楼内出现“鬼影”的真相。但是，他们此刻更为关心的，却是皇甫煜的命运。
　　今天下午，耿文杰已经正式通知武志魁，由于皇甫煜执法犯法，猥亵妇女，市委指示成立皇甫煜的专案组，并且指令由耿文杰担任专案组长。据说，这一决定，是在下午召开的局党组会上公布的。武志魁和王蕾都十分明白，耿文杰对皇甫煜恨之入骨，他把自己至今不能担任公安局长之职，完全归罪于皇甫煜。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皇甫煜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唉，”武志魁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耿文杰猴精，可他办的一些事比狗熊还笨；你要说他笨，可他做的坏事却又让你抓不住把柄。自‘贼鸽’案件之后，由于皇甫处长的揭发，成立了他的专案组，至今不但没有查出个结果，他却搞开了皇甫处长的专案。他妈的！”
　　王蕾听武志魁骂开了，不禁笑了起来：“你呀，还是过去在部队当侦察连长的脾气。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那会儿，凭耿文杰有三头六臂，也不会把皇甫处长怎么样。眼下最紧要的，是弄清这座楼房出现魔影的底细，查出杨萍的背景。只有这样，才能洗清皇甫处长的冤枉。”
　　武志魁又叹了一口气：“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呀，真替皇甫处长担心。”
　　“我就不爱听你唉声叹气的！”王蕾有些不高兴了，“黄泰局长还在位子上，能由着耿文杰胡来？虽然说眼下成立了皇甫处长的专案组，我就不信他耿文杰真能得逞。”
　　武志魁扭脸看了看王蕾。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看见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便禁不住凑过去吻了一下王蕾的眼睛。
　　“睡吧，”武志魁轻声说道，“已经到后半夜啦！”
　　王蕾确实感到睏倦了，于是把身子翻过去，闭上了眼睛。大凡女人，都希望有一个舒适安乐的家庭，然后生儿育女，享受着天伦之乐。然而，王蕾却没有这个福份。自从进了刑侦处，她的生活节奏不但快，而且十分紧张，甚至要拼出性命去缉拿犯罪分子。有的时候，她也暗暗地抱怨武志魁给她的温情太少，忘记了她是一个女人。有的时候，她简直发狂地想要一个孩子，使她的母爱有施展的地方。可是，当她一进入案件的侦查工作，看到犯罪分子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灾难时，便抑制住了自己的儿女之情，对于自己肩负的神圣使命，油然生出一种高度的责任感。为了别人的幸福和安宁，她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此刻，武志魁温柔地吻了她的眼睛，使她的心里甜甜的，像灌进了蜜糖，她几乎忘记了眼下正住在一间充满了恐怖色彩的房间里。
　　突然，王蕾听见楼梯上传来了“踏踏”的声音。尽管那响声很轻，她却听得十分真切。于是，她忙转过身来，轻轻地碰了碰武志魁。武志魁把王蕾的手轻轻地攥了攥，表示他也听见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武志魁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悄悄地把房门打开了窄窄的一道缝。黑朦朦的楼道里，从高高的窗口投下一束铅灰色的月光，照在黑暗的楼梯上。武志魁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他瞪大双眼，紧紧地盯视着楼梯。那“踏踏”的声音还在响着，可是武魁却看不见楼梯上有人走动。在没有摸清情况之前，他不敢贸然采敢行动，只是紧张地监视着楼道。那个奇怪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下来，终于在楼下消失了。武志魁又静听了一会儿，判定那个声音不会再出现之后，才又悄悄地把门关上。
　　“志魁，”王蕾悄声说道，“听那声音，好像是有人下楼。”
　　武志魁也压低声音说：“可是，楼梯上连个人影也没有。”
　　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声音一直没有重新出现。王蕾连连打了几个呵欠，实在疲乏的坚持不住了。武志魁也感到眼皮发沉，难以支持。于是，他们双双合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窗外的月亮，已经移到了西天，变得越来越苍白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同时被一声惨叫声惊醒。王蕾懵懂地翻身坐起来，迅速地从枕头底下抽出小手枪，却被武志魁一把按住了。由于是在熟睡中听到的惨叫声，因此无法判断那声音究竟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那一声惨叫过后，整个楼房好像一下子跌进了地狱，黑古隆冬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了，甚至静得使人的脑袋发空。忽然间，他们听见有一个女人在低低地哭泣。那声音，时大时小，时有时无。武志魁听得真切，又一次蹑手蹑脚地打开了房门。就在这个时候，那女人的哭泣声蓦然消失了，一切又静得出奇。武志魁悄悄地走出房间，来到了楼梯口。他心想，那哭泣声可能还会出现。果然，他重又听见了那低低的哭泣声，而且断定是从楼下传来的。于是，他循着哭声，一步一步地向楼下走去。为了避免楼梯板发出声响，他紧紧地贴着墙边往下走。王蕾怕出意外，也掂着手枪走出了房间，站在楼梯口的暗处。
　　武志魁在楼梯上刚走了一半，那哭声又蓦然消失了。但是武志魁没有停止脚步，依然轻轻地往楼下走。黑暗中，武志魁忽然发现有两盏绿色的光亮。他立即停住了脚，两眼死死地盯视着正在移动的绿光点。猛然间，那绿光点腾跃起来，并传来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一条黑影蹿出了楼洞大门不见了。武志魁没有去追赶，他已认出那是一只个头很大的猫。此时，他很希望那个女人的哭泣声重新出现，然而他却失望了。尽管他在那里站了很长的时间，但是一直没有再听见那个女人的哭声，也无法认定那哭声是发自哪个房间。无奈，他只好又蹑手蹑脚地走上楼去。
　　武志魁回到房间，王蕾忍不住“噗哧”一声轻轻地笑了。
　　“傻哥哥呀，”王蕾开玩笑地说，“都说鬼神之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这话倒真给应上了。瞅这黑更半夜的，又是叫声，又是哭声，又是脚步声，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莫非真是凶宅里出现了厉鬼，连咱们这些专拿邪的人都镇不住？干脆，明天散伙吧！”
　　武志魁刮了一下王蕾的鼻子，说：“俏妹子，别说那泄气的话！傻哥哥虽然不是‘活钟馗’，却也学了几手降鬼伏邪的法术。天时不早了，索性蒙头睡大觉吧。只要那鬼呀魔的不往咱们屋里钻，它们就是在外面唱歌跳舞，也不去管它啦！”
　　两人悄声说笑着，又掀被上床，真的躺下睡觉了。这时候，已是下夜两点多钟了，秋月孤独地在薄云中徜徉。夜的世界，呈现出一片宁静。然而就在此刻，有一个黑影闪出死寂的楼房，飞快地穿过院中的甬道，飘出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