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笑了

　　冯宇让战士们把枪还给伪军小兵，嘱咐老人家和狐德瑞找地方藏起来。狐步月摸着白胡子，等其他战士带着投诚的伪军出了院子以后，歪开大水缸，下面是一个地道，祖孙俩进去后，冯宇小心地将水缸放回原位。
　　鬼子龟缩在一堵土墙后，让伪军前面开路，街道上没有任何异常，他们看到进村的路上没有地雷，鬼子军官指挥刀一指，敌人“嗷嗷”叫着，冲进村里。却不料中了狐天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之计。鬼子推门有“开门红”迎候，爬窗户入室有不倒雷迎接，村中拉雷、跳雷爆炸声此起彼伏，炸得敌人血肉横飞，鬼子被吓得无处藏身，只想带着残兵逃窜。
　　而此时，古籁带队已从狐喊沟爬到庆山寺脚下，侯常辉在南梁上看到庆山寺鼓楼上红旗连挥三次，立即下令所有迫击炮发射。沟底的敌人只听得头顶的炮弹呼啸而来，急急忙忙四散躲开，躲到岩石后也没用，早有地雷等着呢，刹那间，寺足沟底成了敌人的炼狱，一个个鬼哭狼嚎，抱头鼠窜。古籁也不想想，从狐喊沟这条路上来偷袭工卫旅已经吃过一回亏，同样的偷袭再用一遍，那就不灵了。
　　古籁急疯了眼，不管不顾往庆山寺爬，因为他看到了狐喊的身影，有些事，必须去面对了。他也知道，今天是走不出去了，但他心有不甘。身后也有卫兵追随而来，狐喊命令战士们开枪射击，半坡上，小鬼子都成了战士们的活靶子。
　　狐林庄里的敌人听到狐喊沟内炮声震天，大叫不妙，一定是主力军被伏击了，他们慌慌张张从村庄里撤出来，沿着村西的小路跑到西刁圪垯，这个地方将整个战场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决定从这儿打开一个缺口，救出被围的日伪军。结果，迫击炮还没有架好，身后就传来密集的枪声。原来，是冯宇带着战士们紧紧追击不放松，从村里追了出来，这股敌人被冯宇压着打，一步步也退到了沟底。这时，起风了，卷着黄土沿着山梁往沟底栽，刮得敌人双眼难睁，像遮眼拉磨的瞎驴，一直疯打瞎追。
　　从翠屏山爬上来的东路人马已突破狐天他们的防线，向南迂回。正在撤退的狐天带着战士们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被迫下到狐喊沟沟底，结果遇上了古籁的残兵败将不要命地杀来，他们只好攀爬石崖到了梁上，当队伍沿着山坡上来后，全体战士心花怒放，为啥？原来龙池的新军正要通过红色运输线开赴战场，刚巧路过龙山山区，听到战斗激烈，正隐蔽在这面山坡后的树林中，带队的正是王恩义的弟弟王国喜。
　　他们看到狐天带着战士们爬上山坡，就命哨兵出来询问。王国喜一听是狐喊带领的部队正在与鬼子交战，二话不说，立即命令部队投入战斗，和狐天兵合一处，从山坡上压了下来。
　　当追击狐天的日伪杂牌军叫嚣着爬到半山腰，遭到埋伏在此的王国喜带领的新军的阻击。他们以为就是几个土八路，现在打得这么响，子弹不多，能坚持多久？他们满不在乎朝着新军的阵地山头上爬，被新军居高临下迎面痛击，在重机枪的怒吼声中，成堆的敌人倒下。此时，风越刮越大，飞沙走石，乌烟瘴气，将面朝西的敌人刮得无法睁眼战斗，枪炮管子都灌进沙土，几乎无法开枪和扔手榴弹反击，而新军部队顺风爬坡，和对面西刁圪垯上的冯宇顺风进攻，把敌人全部赶下狐喊沟。
　　霎时间，山沟里再次溅起了团团火光，尘土与浓烟弥漫。古籁带着督战队上来了，伪军哪敢怠慢，蹦蹦跳跳好像满坡的蝗虫沿着尸山血海的崎岖小路，慌慌张张地爬在庆山寺半山腰的山凹里，哆哆嗦嗦地伏在灌木丛中，不敢向前冲锋。看到有的鬼子冲进了寺院，可是游击队反而一枪不发了，日伪军端起闪闪发亮的刺刀乱喊乱叫，上面还是没有动静。侯常辉在对面的南梁上也着急啊，他知道自己的队伍兵力少，现在敌人已经冲过了炮弹的射程，庆山寺就是一座空寺，狐喊唱的就是空城计，可现在敌人冲上去了，战士们只凭白刃、肉搏哪里是这么多的、训练有素敌人的对手？他不忍看到战友被惨杀的惨状，命令所有的战士冲下去支援。
　　不料，他们跑了半天也听不到一点儿声息。往对面再看，那些冲上去的日伪军也愣在了寺庙里头。原来，寺庙墙头上的那些人头是用石头垒起的，有的戴得军帽，有的罩着毛巾，旁边的枪械全是玉米、高梁杆儿和木棒扎成的，不过要比小孩子游戏制作的假枪高明点儿罢了。古籁看着西窑顶上有个石头堆成的人，胸前贴着一张白布，上面写着七个大字：古籁少佐幸苦了！这简直是在戏弄小孩子，起哄了。古籁明白自己损兵折将被狐喊戏耍了，气得眉毛、眼睛、嘴唇一个劲儿地抽搐，扑上前去豁力抡起枪托狠狠砸去，猛听得一声轰隆隆的巨响，石人里埋藏着地雷爆炸了，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卫兵将古籁扑倒在地。好久，尘消烟尽，古籁身后的几个卫兵早被炸得没影儿了，身上的卫兵满脸血污，一条血肉模糊的大腿丢在一边。
　　古籁推开尸体爬起来看得傻了眼，双手拄着刀柄垂下了头，鼻息呼呼，半天没抬起头来。日头快落山了，云彩渐渐淹没了那最后射出的光辉，重重叠叠的山峦呼啸着狂风。古籁仰首观望，寺庙的后山突然人影幢幢。他以为是即将落下的夕阳还有点刺眼，但数不清的枪声响起，他慌乱了。
　　敌人在庆山寺半坡上乱挤乱滚，慌了阵脚，顾头不顾腚，只想着逃命。狐喊和王国喜带着战士们飞奔下山，高喊“缴枪不杀！”喊声压过了风声，在山谷回响，惊慌失措的日伪军不知山上来了多少部队，只听得四面喊杀声冲天，吓得伪军乖乖扔枪于地，举手投降。此时，古籁趁乱在卫兵的保护下，向东爬坡逃跑，战士们一路追进狐林庄。
　　随着跟着的卫兵一个个被打死，古籁慌乱中跑进村口的一个大院子，正是狐家大院。他隐在墙壁后妄图负隅顽抗，就听得身后一声大叫：“古籁！”他心里一惊，回身就打出一枪，没料到对方身手敏捷，一矮身躲过，飞起一脚将他的手枪踢出老远。
　　古籁刚要抽出指挥刀，一双有力的大手握紧了刀柄。
　　“你已出家，岂能杀生？”古籁瞪着不服气的眼珠子莫名其妙地问出一句话。
　　狐喊盯着他凶残的眼神，正气凛然地说：“你错了，我不是杀生，我是为你们这些泯灭人性的畜生超度。”随即抽出古籁的指挥刀一刀劈向古籁的小腿，“这一刀是为小宝而砍的。”
　　古籁忍痛不禁，跪倒在地，手指狐喊咬牙切齿：“你是魔鬼。”狐喊不待搭理他，又是一刀劈出，“这一刀是雅子的。”
　　“我要投降，你们八路军优待俘虏。”古籁怕了，他乞怜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武士道”。
　　狐喊将指挥刀递到古籁手中，露出多年未见的笑容，“你手里还拿着武器，迟了。”说罢，出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临咽气时，他看到了黄昏的最后一抹夕阳。夕阳下，一株红艳艳的花正盛开在狐家大院墙头的花盆里。“彼岸花……”倒下的那一刻，他犯了最后一次错误。
　　彼岸花是侵略者吸尽了被奴役者的鲜血如烈火般燃烧成枯枝上的一朵花，它成了古籁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在古籁难以瞑目的眼里，正绽放出妖异浓艳触目惊心的赤红，他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花开彼岸，忘川水阻隔了那看似触手可及的花朵，黑色像燃尽了的灰，花蕾挣扎着不肯熄灭的火。
　　虽然古籁已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但是狐喊依然要纠正他错误的认识，这哪里是东瀛的彼岸花，这是黄土高原与杂草伴生的山丹丹花。苍穹之下，尽管在穷乡僻壤之中，她也勇敢面对，骄傲而倔强地立在那里，燃烧起生命的激情，火一样的红。无论经历了多少风雨，多少磨难，她都坚持着活下来了。开花了，每年加一朵，每一朵花儿都见证着她生命的年轮，每一朵花儿都开得鲜艳无比，犹如一张张笑脸洋溢着真诚和热情，并不是忘记了曾经的苦难，她只是想把那些忧伤化成生命的怒放。
　　但愿古籁在来生能弄清楚这一些，将今世的愚昧抛弃，像燃成灰烬一般，山丹丹花永远绽放着欢迎远方朋友的笑脸。
　　风停了，弥漫的硝烟和尘土覆盖了漫山遍野的污秽，满山坡的山丹丹花燃烧着，朝着胜利归来的勇士们笑着，狐笑烈士墓前的那一株已经怒放出四个花朵，笑得最欢，笑得最美……
　　（完）
　　感谢长山老师一年来的辛勤编辑，老土给您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