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诱供•剑指刑侦处长

　　安有铁栏杆的小窗口，渐渐透进了曙光。杨萍被关押在这间小黑屋里，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她感到非常的委屈，悔恨不该听信小神仙的话，去找皇甫煜帮她驱鬼拿邪。
　　记得昨天下午，她去城南的静宁寺进香，祈祷神明为她消灾祛病。在回来的路上，她遇见一位四十多岁的算命先生。当时，那位算命先生正蹲在路边，一见她走过来，便露出惊讶的神情叹道：
　　“哎呀，你的气色不好啊！”
　　杨萍吓了一跳，不禁收住了脚步，怔怔地瞅着那位腮上长着一撮毛的算命先生。
　　“太太，”算命先生说，“我看你的脸上有一股晦气，必有邪魔侵身。”
　　杨萍不由得问道：“你是算卦的？”
　　算命先生说：“在下人称小神仙，颇懂相术。太太不想相一面吗？”
　　杨萍看了看小神仙，说：“你的能耐比佛爷还大吗？”
　　小神仙笑道：“你去拜佛，自然对佛十分虔诚。可佛坐在莲台之上，却未必肯向你口吐真言。而我小神仙，对有卦缘者，却能迷途指津，解救大难。而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我是只讲今世，不谈来生。太太若怀疑我的相术，我可以略使小技，以期证明。”
　　杨萍略一沉思，说：“你先讲一件小事，我看准不准？”
　　小神仙后退半步，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杨薄，然后把头微微：一晃说：“太太，在你的前胸正中，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在你的左脚心，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请问，小神仙说的对否？”
　　杨萍闻听，不由得暗暗称奇，这个算命先生还真有两下子呢！
　　小神仙把手一背，挺起了胸脯说道：“太太，你从我面前一过，我就一眼看出你是个有卦缘的人。恕小神仙直言，太太虽有大富大贵之相，眼下却有病灾之苦，更有生命之忧。纵然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你的寿数未终，故而尚有破灾之法。太太只要肯于破财，我嘛……”他没有把下边的话说出来，只是干笑两声，把眼瞅定了杨萍。
　　杨萍间道：“需付多少钱才能破灾？”
　　小神仙答道：“百元足矣。”
　　杨萍有些不情愿地说：“你先说说我有什么灾？”
　　小神仙把脸色沉，抑扬顿挫地说：“太太玉体纤弱，力不从心，阴虚阳盛，经常口燥舌干，头疼心烦。且夜多盗汗，噩梦频繁，故招邪引魔。多日来，常有鬼影于夜间在房中显形，并时闻厉鬼长啸于室外。若久不驱鬼降魔，必有杀身之祸。”
　　杨萍听罢，顿时吓得沁出一身冷汗，经那秋风一吹，便止不住连连打了几个寒噤。若说自己体弱多病，稍有医学知识的人便能看出一二。而房中时常出现鬼影一事，却不是胡乱就能猜出来的。此时，她顾不得多间，忙从小提包里取出百元钞票交给了小神仙。
　　“先生，”杨萍心惊肉跳地说，“无论如何救我一命！”
　　小神仙伸手接过钱，连看也不看一眼，便非常坦然地揣进怀里，说：“此厉鬼，乃数十年前暴死于房中的女人。她为报火焚之仇，苦苦修炼，己有邪术在身。若想拿住此鬼，非钟馗不可。”
　　杨萍瞪直了眼睛，呆呆地说：“那……钟馗……到哪儿去请呢？”
　　小神仙煞有介事地说：“钟馗捉鬼，并非妄言。若想请他降鬼，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全看你的造化啦！”
　　杨萍心急如焚地说：“你……快明说了吧!”
　　“太太，”小神仙不慌不忙地说道，“此地有一人，皆称‘活钟馗’。你若能请动他，其灾可免。”
　　“他是谁？”
　　“公安局刑侦处长皇甫煜。”
　　“啊！”杨萍几乎惊叫起来，“我，我怎么敢去找他？”
　　小神仙阴着脸说道：“若要降鬼，非他不可。去与不去，自已拿主意吧!”
　　杨萍低下了头，不安地摆弄着纤细的手指，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是……我怎样才能找到他呢？先生，倘若去公安局……”
　　“太太！”小神仙忙说，“万不可到公安局去找他，否则不但鬼捉不成，连命也会丢啦！”
　　“那……”
　　“去公安局，目标太大，会惊动厉鬼。你只能悄悄地去皇甫煜的家里，这才能够万无一失。”
　　说着，小神仙俯在杨萍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杨萍仔细地听着，牢牢地记下了小神仙所说的地址。
　　“太太，”小神仙掐了掐自己的指头，讨好地说道，“你既是有卦缘者，我便不能白拿了你的钱财。我掐算了一下，今晚十点钟是个好时辰，你只管放大胆子去找‘活钟馗’吧！我这里有一丸神药，临走之前，将它服下，自有神妙之功。”
　　杨萍怔怔地瞅着小神仙手里的黑药丸，不解其意。
　　小神仙把药丸在杨萍面前晃了晃，说道：“你房中厉鬼，颇有修行，服下此药，便可暂时将她镇住，否则你是去不成的。不过……炼成此药，也颇费一番功夫，太太还须再破费一点儿。”
　　“多少钱？”
　　“二百元。”
　　杨萍有些恼恨小神仙要价太高，但为了破灾，只得无可奈何地又给了小神仙二百元。
　　“太太，”小神仙接过钱，把药交给了杨萍，笑容满面地说，“日后除了此灾，别忘了替我小神仙扬扬名。”
　　杨萍点了点头，说：“只要灵验，我一定再来谢你。”
　　“好，一言为定。”小神仙两只小眼睛看定了杨萍说，“记住，天机不可泄漏。我们后会有期！”说完，他就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迈着四方步走了。
　　杨萍匆匆地回到家里，可丈夫出差仍然没有回来。她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憋不住心里的话，于是把事情悄悄地告诉给了孙静文，并且千叮万嘱不许孙静文声张出去。她眼巴巴地等到晚上十点钟，忙服下了黑药丸，跑到大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轿车，径直奔向刑侦处长皇甫煜的家……
　　此刻，杨萍躺在小黑屋的木板床上，把小神仙恨得要死。说不定正是因为吃了他的黑药丸，才让她丢了丑，凭空又惹出事端。眼看着小窗口越来越亮，杨萍却眼皮发沉，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起来！”
　　这一声喊叫，犹如在杨萍的头顶响起的炸雷，吓得她一骨碌爬起来，呆呆地望着进入小黑屋里的警察。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慌忙跳下木板床，愣在那里。
　　“跟我走！”
　　杨萍听罢，连想也没想，便像个木头人似的跟着那人走出了小黑屋，这才发觉天己大亮了。她低着头，不敢往两边看。直到被带进一个房间，才偷偷地抬起眼皮，只见一个大办公桌前，坐着那位下令把她和赵健剪抓进公安局的警察头头。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年轻的女警察。
　　“坐下吧！”
　　杨萍身后的警察说完，便退出了房间。于是，杨萍老老实实地坐在为她准备的方凳上，连大气也不敢喘。
　　“杨萍，”耿文杰叼着烟卷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要拘留你吗？”
　　杨萍惶惑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提醒你一句，”耿文杰威严地说道，“凡来到这里，必须有问必答，不许只点头或摇头，更不许故意拖延时间，对所提的问题表示沉默。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杨萍不敢怠慢，赶紧应声答道。
　　耿文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我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昨天夜里十点多钟，你到刑侦处长皇甫煜的家里干什么去了？”
　　杨萍战战兢兢地说：“我不敢撒谎。因为我的房间里老闹鬼，听说皇甫处长能驱鬼拿邪，所以才去找他。”
　　“胡说八道！”耿文杰提高了嗓门，说道，“你把公安局当成是跳大神儿的啦！我警告你，再要乱谈鬼呀神的，可别怪我把你重新关押起来！”
　　“我……”杨萍吓得瞪大了眼睛，“我再不敢乱说啦！”
　　耿文杰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杨萍，你不要那么紧张。在我这里，尽管讲真实情况。只要你的态度老实，我是不会难为你的，甚至还会对你加以保护。还是刚才的问题，你究竟为什么去找皇甫煜？”
　　杨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人家说，他是‘活钟馗’，专拿……拿……”
　　耿文杰火了，说：“你要说，专拿小鬼是不是？”
　　“我不敢……”杨萍眼巴巴地看着耿文杰，“可是，确实是别人告诉我的呀！”
　　“谁？”
　　“算卦的小神仙。”
　　“杨萍，”耿文杰铁青着脸说道，“我再次警告你，如果你耍滑头，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
　　“你到皇甫煜家，就没安好心眼儿。我告诉你，假如你跟赵健勇串通好了陷害皇甫煜，我们决饶不了你！”
　　杨萍忙说：“我丈夫出差，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更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皇甫处长家的。我，一点儿也没撒谎！”
　　“既然不是串通好了陷害皇甫煜，想必是你和皇甫煜早就认识，约好了昨天晚上到他家里幽会？”
　　“不是……”
　　“你太狡猾啦！左不是，右不是，那末是什么呢？”耿文杰恶狠狠地瞪着杨萍，“昨天晚上，你袒胸露怀躺在皇甫煜的家里，这是事实吧？”
　　“当时……”
　　“如果不是幽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你给我解释清楚！”耿文杰声色俱厉地说，“你丈夫已经写下了证明材料，你是赖不掉的。你若是个明白人，趁早讲实话。该是谁的责任，我们自然能够分清楚。
　　“可是你有顾虑，对吧？”耿文杰的口气一下子缓和下来，说，“你担心什么呢？担心皇甫煜是公安局的刑侦处长，害怕他日后对你进行报复？杨萍，这种担心是没有必要的。只要你讲出真情，我们会把你保护起来的。”
　　杨萍面红耳赤地看着耿文杰，不知如何是好。若讲实话，人家不信，若讲假话，又无法启齿。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因为吃了小神仙的黑药丸，才欲火攻心，竟忘情地躺在皇甫煜的屋里。倘若不是自己的丈夫赶到，真不知会做出什么更难堪的事情来。眼下，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被耿文杰问懵了。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那种动物的最低本能——保护自身生存的欲望，一下子占了风。
　　“我不敢欺骗公安局。”杨萍颤抖地流下了两滴眼泪，战兢兢地说道，“昨天晚上，我确实是去皇甫处长家里报案的。当时我想，如果到公安局去找他，说我的房间里闹鬼，万一被别人说成是宣传迷信，不但抓不住进入我房间的坏人，还会被扣上个扰乱公安机关的罪名，所以，我才壮着胆子去他家里报案。可是，当我把事情讲完之后，临要走的时候，他却拦住了我，提出让我留下过夜的要求。当时我怕极了，又不敢惹他，就被他按倒在长沙发上……”
　　“你的衣服扣，是谁解开的？”
　　“是，是他……”
　　“那么，以后呢？”
　　“他……他就把我搂在了怀里，伸手摸……”
　　耿文杰的眼里闪出了亮光，他急不可待地说道：“你不要害羞，尽管往下说，要说出细节。”
　　杨萍垂下了头，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他伸手摸我的乳房，而且还摸我的下身。当……当他要把我抱到床上去的时候，我丈夫赶来了，他们差点打起来。以后……以后你们就赶到了……”
　　耿文杰颇感轻松地点燃了一支烟，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书记员，见她此时已满脸绯红，不由得暗暗发笑。杨萍坐在那里，不知是由于心亏，还是体力不支，脸色竟变得蜡黄。
　　“杨萍，”耿文杰慢慢地吸着烟说，“你对我们所谈的这些情况，到外面不许乱说。如果皇甫煜再去找你的麻烦，你就立即向我报告。听明白了吗？”
　　杨萍点了点头，心神不安地望着耿文说道：“皇甫处长不会报复我吧？”
　　“你不要多虑，我们会保护你的。”耿文杰语气坚定地说，“你现在就把皇甫煜猥亵你的情况，详细写成文字材料。”
　　“这……”
　　“不要害怕，政府会为你做主的。从法律上来讲，强行猥亵与强奸同罪。尤其对于一个执法者来说，性质更为严重。”
　　杨萍听罢耿文杰的话，心里不由得“怦怦”乱跳起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胡编乱造的几句话，竟会给刑侦处长皇甫煜定下一个强奸罪。此时此刻，她才感觉到问题有么的严重。
　　“首长，”杨萍惶恐地说道，“这件事情，就别追究了，我不计较……”
　　耿文杰严肃地说：“这不是你计较不计较的问题。凡是违背妇女意愿的猥亵和奸污，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你想翻供，我也不阻拦你。但是，对此你要负刑事责任。因为你不是在刑讯逼供的情况下揭发皇甫煜的。这样一来，你就触犯了‘诬陷罪’的法律条款，后果你要考虑。”
　　杨萍那张瘦削的脸庞，霎时间变得没有了一点儿血色。她无力地坐在那里，额头上冒出了虚汗。蓦然间，她听见房间里响起了她的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好一会儿她才闹明白，那是录音机忠实地将她和耿文杰的谈话，一字不漏地记录在磁带上。此刻，在她的头脑里，竟然产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跟公安局打交道，多么危险啊！
　　“现在，你可以动笔写文字材料了吧？”耿文杰的嘴角上挂，着冷笑，“何去何从，你自己拿主意吧！”
　　杨萍，这个可悲的女人，本来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才听信了小神仙的话，去找刑侦处长皇甫煜报案。然而，她活了三十多岁，却从来没有拿准过一次主意，那头脑空白得就像一张白纸，任谁也可以在那上面胡写乱画。今天，她偏又撞在了皇甫煜的死对头耿文杰的手里，那自私的本性，又迫使她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存，违心陷害了皇甫煜，把自己推进了罪恶的深渊。假如她稍微有点儿头脑，便会看清耿文杰是怎样设下的圈套，更会看清她的谎言将会给皇甫煜带来怎样的灾难。然而此刻，她却伸出颤抖的手，抓起那支沉重的钢笔，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毒蛇一样的文字。
　　耿文杰站起来点燃了一支烟，便慢步离开了办公桌，坐在了沙发上。眼下，震慑住了杨萍，不免使他有些洋洋得意。尽管他还闹不明白发生这个事件的真相，但抓住了攻击皇甫煜的把柄，他自然分外高兴。当女书记员把杨萍写好的揭发材料交给他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直到他把材料看完，才命令女书记员派车把杨萍送回家去。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竟高兴地用拳头捶了捶沙发，然后倏地跳了起来，把那份材料和录音磁带装进了黑色公文包，大步走出了他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