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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萌芽的阴谋

作品名称:生命·痕迹      作者:王笑      发布时间:2022-01-16 17:52:04      字数:4927

  才开春,天气还十分寒冷,依旧像冬天一样冷雨寒风把太阳都吓得躲进了厚厚的乌云里。但梨溪已早早地开始为播种做准备耕田、犁地、耙地忙得不停。耕牛不够用,这家耕完地又借给另一家犁田,一二十条水牛整天轮番被驱来驶去,几乎都在田地里拖着犁头拖着钉耙吃力地被鞭子驱赶和吆喝着犁田犁地。
  也就是从这个时节开始,有一支马帮,十几匹马,十几号人进村了。马背上都驮着沉重的东西,就像那次修教堂一样进来的马帮。但这马帮不是往教堂方向,而是马匹慢慢悠悠地摇晃马脖子上的铃铛走过村子,一直朝河道上游,往梨溪人造过船的工地再往前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才停下来卸货。这支马帮刚走,另一支马帮又来了,也是十几匹马十几个人。没过几天,马帮越来越多,一支,两支......村上都记不清进来了多少支马帮,又出去了多少支马帮。而且有些马帮又往山里走去,路过村里开挖的煤窑洞,朝更远一点的地方走去。
  村里的道路在马帮络绎不绝的往来中留下了很多马粪,一坨一堆的,臭气熏天。吴老汉一看,着急了,马上组织村上闲着的人提了个竹筐,用竹夹子把这些马粪收集起来,弄到村头找了块荒地挖些大坑,把捡来的马粪往里倒,堆成一个个小山包似的,再糊上一层稀泥封闭。再往那层稀泥上用竹竿戳些均匀的孔透气。说是发酵后挖出来,给庄稼施肥。这种办法既解决了道路上的卫生,也储备了大量的肥料。村上的人都说吴老汉聪明,能干。往后按哪家哪户捡的多少,挖这些肥料去给自家田地施肥。所以每天都会有人提着竹筐,拿着竹夹子去捡这些马粪。
  之后没过多久,河面上除了胡老板驶来运载煤炭的船外,又有一艘接一艘装载着货物,挂着帆的船,被船工挂着纤绳,到马帮卸货的地方去了。一张连一张鼓胀的船帆,一阵连一阵船工的号子声,梨溪村真的热闹起来了。马帮的铃声,船工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而此时钟武好像对这些变化不关心,其实他已经有了耳闻,是华南公司来这儿搞建设。他现在一门心思在研究和实施的一项计划,就是让梨溪的每一户人家都用上“自来水”。不再每天清早各家各户跑到梨溪河石桥下去挑水把自家水缸灌满。离梨溪河近的还好,挑几担水就把水缸装满了。远的可就苦了,下雨天路滑,不光挑水时淋湿衣裳,有时跌倒把水桶也摔了。而且还要节约用水,怕浪费了,缸里的水不够用,烦心。
  钟武已经观察了很久,外边的城里和乡村都喜欢打井取水,靠近河流的就近取水。梨溪河由于上游植被好,森林覆盖,河水一年四季清澈见底。他想趁春耕播种前完成他的这项计划,他组织了几个人,在村上外边的高处从梨溪河引了一段水渠出来,再把砍来的竹子的节打通,架起来把水引入到一家一户屋后的水缸。水缸满了,水溢出,流入水沟,排入田地的灌溉沟。有些原先把水缸放置在屋内的也把它移到了屋外的屋檐下。涓涓细流就每时每刻不停地流到每家每户。大家就不再费力挑水,也不再为水够不够用操心了。他这个计划看似简单,却被吴老汉称之为了不起的发明,又为梨溪解决了件烦心事。
  马帮和船只进进出出已经引得村上的人好奇了,还有从磨盘回来的人说,磨盘那边开始修马路了,朝梨溪这个方向修过来。他们回来躲过放炮,炸山,惊天动地的。吴老汉自然也稳不住了,跑去找钟武问情况。
  “大兄弟,他们这是搞啥名堂?”吴老汉问。
  “人家华南公司来开矿,动静肯定大。”钟武说。
  “你看啊,又是马帮,又是船,又修马路,这要花多少钱呀。啥矿这么值钱?搞这么大的阵仗。”吴老汉感觉不可思议地说。
  “大哥,我听说这华南公司是省上的,家大业大,财大气粗。还有我们方圆几百里深山老林,地底不知埋了多少宝贝,,当然要大阵仗了。”钟武停顿会说:“哪像我们这种小敲小打,小鱼小虾。”
  “兄弟,你不怕人家往后把我吃掉呀?”吴老汉担心说。
  “不会吧。”钟武不假思索地说:“我们那点小煤窑,人家未必看得上眼,人家是干大的。”
  “是吗?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怕欠债没还完,煤窑给搞没了,麻烦。”吴老汉还是不耽误心地说。
  “大哥,没啥。他们干他们的,我们干我们的。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想活。就得有个活法。”钟武说。
  “兄弟,只要你这想,有你出头领着大伙干,我就少操心了。”吴老汉说完就闷声闷气地走了。临走时说了句:“兄弟,你这水引得好,大伙都满意呢。”
  “大哥,大伙满意就好。往后这水随便使用,用不完呢。”钟武也朝他说。
  又没过多久,一批批打工模样的人进来了。他们在那卸货地方搭起了工棚,山上也搭建了工棚,开始修建码头,修建洋房。山上修建了安装设备的厂房。那些个戴着安全帽,手里拿着图纸的工程师在指挥着工人干活。村里跑去看了的人回来说,人家修的洋房气派,有三四层楼高。听说是南华公司的老板和公司高管办公和居住的地方。其实这栋洋房就是高昌庆为自己来梨溪办公和生活修建的。
  高昌庆终于坐上了南华公司总经理的位置,他负责的勘探报告和矿产资源调查报告都证明了,梨溪不仅有煤还有铁矿石,蕴藏量巨大而且丰富。从而使南华公司从此摆脱靠倒手矿产资源存在的局面,从一个皮包公司转变成为拥有矿山开采权的实业公司。国民政府前方战事吃紧,早已经迁都重庆,所以战略物资部门一再督促加紧建设和开采,保证重庆的战略物资供应。高昌庆就是在这种时候上位,沈立仁不满意也不行。所以只好听之任之,让这位手握资本的属下猛跳几级,与自己比肩了。沈立仁清楚,一旦矿山开采成功,自己也是仕途通达,尚有飞黄腾达之时,所以他就没有过多与高敬之这个老鬼过多纠缠,在董事会顺利通过了对高昌庆的任命。
  高昌庆从此改变了浪荡公子的形象,整天与工程师们钻到一块,研究开采环节的步骤与实施方案;公路建设方案和实施细则;矿山建设步骤与实施办法;水路运输的码头建设方案与实施方法;资金总预算和建设资金的编制均报董事会通过后呈报省政府议会批准。这些巨大的工作使他在官场收获了“年轻有为”、“务实”的名声。
  然而当他正春风得意,往来于矿山储备处;公路修建储备处,资金划拨处发号施令,指手画脚之际,他收到了详细的梨溪社会调查报告。高昌庆除了看到梨溪的历史沿革和人口构成,以及现状外,还在这份调查报告中读到了自己梦寐以求,长期追求不成而又朝思暮想的陈玉兰居然与被全省通缉的钟武躲在梨溪当了个乡村教师时,他马上怒不可遏,怒火中烧,顺手抓起茶杯扔到地上,气得怒目圆瞪,牙咬得“咯咯”地响。对这个钟武恨之入骨。
  秘书不明原因,吓得赶紧跑进来收拾破碎的瓷片和茶叶,抹干地上的水渍。
  高昌庆跑到父亲那里,一进客厅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高敬之也感到奇怪,这些日子一直事业有成的趾高气扬的儿子怎么就愁眉不展了呢?他揣摩儿子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这么大,这么难的项目突然压到他的肩上,没有六神无主就已经很难为他了。
  “昌庆,啥事愁眉苦脸的?”高敬之问。
  “爸,玉兰偏偏和那个被通缉的钟武搞在了一起,就躲在梨溪。你说我生气不生气?”高昌庆说:“我追了玉兰那么多年,白追了。”
  “唉,昌庆,你还是太年轻了。”高敬之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走到儿子面前说:“女人那多得是,你讨个两三个没人说你,何必计较一个女人的得失呀。”
  “那我明天就派人去抓那个钟武。”高昌庆说:“此仇不报非君子,夺人之爱。”
  “抓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高敬之说。
  “为啥?”高昌庆不解地望着父亲问。
  “早前可以抓,现在不能抓。”高敬之感叹说:“当初事发时,警察厅派人去勘察过现场。起火点是马厩附近的草棚,烧的是鸦片,引燃马厩草屋顶烧垮塌后才烧死了那个排长。你知道那次这贩运鸦片的是谁吗?是你的老丈人牛师长,你媳妇牛莉她爹。你知道他在城里开了几间烟馆吗?你去抓人,事情爆出来,你也要受牵连,恐怕你这总经理及别当了。”
  “有这么严重?”高昌庆问。
  “当然严重。”高敬之说:“当初教会风波,去梨溪有好几个记者,钟武完全可以向记者说出缘由洗清自己。他没说,一是害怕军队的势力,二是怕社会舆论不相信这个事实,选择继续隐姓埋名躲在梨溪了。你现在去抓他,就把他逼上梁山了,破釜沉舟。你想过你老丈人吗?想过你自己吗?想过抓一个杀一个钟武后的身败名裂吗?你没结婚前抓他杀他,完全可以,现在不可以了。”
  “横刀夺爱之恨,难道我就忍了吗?”高昌庆还是耿耿于怀地说。
  “儿啊,这事你现在得忍,以后还得忍。”高敬之教诲他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记住多谋事,啥事不可强求的道理。”
  “爸,我记住了。”高昌庆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现在求个稳字,啥事都把沈立仁推到前面,这老东西圆滑的很。”高敬之说:“关键时候你多让他出面。”
  高昌庆似懂非懂地望着父亲那张饱经风霜,高深莫测的脸。
  “爸,钟武呢?钟武不是村长,说话做事比村长管用,一呼百应。”高昌庆说。
  “一个字,‘利’字。”高敬之说:“能用则用,最好是用,没有见利不忘义的人,更不要树敌太多。”
  高昌庆感觉父亲的一席话,就掌握了官场为官的精髓一样,就能够左右逢源。但他并不能懂父亲所说的含义,但也只能照父亲的嘱咐去办。毕竟才坐下高位不久,内部非议之声断断续续,有人说他凭借老爸和老丈人之势上位。这些他都不计较,只有眼见自己爱慕已久,本以为唾手可得的陈玉兰这个女神又要因为妻子牛莉和她的父亲而失之交臂。就因此而把怒气发泄到牛莉身上。
  高昌庆从父亲宅院返回家以后,平白无故的发火,说些故意羞辱妻子的话,使牛莉不知所错,逐渐变得胆小慎微。往日意气用事的牛莉现在变得谨慎起来,生怕一点又引丈夫莫名火气,毕竟丈夫不同于往日了。
  “昌庆,我啥事惹你不高兴了?”牛莉鼓起勇气问:“惹得你时不时莫名其妙对我冒火?”
  “问你爸去,他干的好事。弄得我现在进退两难。”高昌庆回答妻子说:“弄得我喜欢过的女人都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爸的事我不清楚。”牛莉说:“你喜欢过的女人是谁?我去给你弄来。”
  “你永远都弄不清楚,说了你也不懂。攀了你这门亲我认栽了。”高昌庆说。
  从此以后他对妻子就没了好的脸色,床事也少了,妻子反倒变得温和,百依百顺起来了。
  在沈立仁主持召开的董事会上,高昌庆汇报了前期筹备工作的情况。矿山一切工作都按照计划在推进,工期也有保证,也能按期向重庆提供铁矿石和煤炭资源,从水路和陆路源源不断地供应重庆所需要的战略物资。但是一谈到目前的问题时,他停顿下来。刚才还滔滔不绝,突然哑口无言了。
  “是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沈立仁扶正眼镜说。
  “主要是梨溪那口煤窑的问题,董事长。”高昌庆翻弄着材料说。
  “封了吧,只要影响到工程的进展,你就封了它。”沈立仁直截了当说。
  其他股东也赞成沈立仁的意见。
  “不行。”高昌庆说:“从位置上来说,它正好在我们规划设计采煤主坑道的位置上,开采进去,煤层厚,蕴藏储量大。”
  “那就更应该马上封掉。”沈立仁说。
  “梨溪这个煤窑是磨盘刘专员代表政府与他们签了个同意采煤的协议,同意审批手续下达后办理许可,现在许可肯定是不能办理了,但同意协议开采在哪儿呀?”高昌庆又拿出份文件汇报说:“磨盘的胡志雄与梨溪签了份长期购煤协议,胡志雄是磨盘的黑老大,长期霸占码头,垄断煤炭经营。董事长,这个人不好对付。”
  “昌庆,你马上协调清宁县政府和磨盘区公所,把这两个问题处理掉。”沈立仁指示说。
  “董事长,如果我能处理好这两个问题,我就不用汇报请示了。”高昌庆已经准备好把球踢给沈立仁了。
  “那咋办?”沈立仁问。
  “还得请董事长亲自出马,董事长德高望重手握杀伐大权,它一个清宁、磨盘敢不听吗?他一个胡志雄敢在董事长面前逞威风吗?我实在年轻,人微言轻,镇不住他们。所以还望董事长亲自出马。”高昌庆沾沾自喜地说了这番奉承话。
  开会的股东也都认为高总经理考虑周到,知道知难而退。而沈立仁也认为姜还是老的辣,这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年少轻狂,他也正好插手些具体事务,避免被高家父子架空成为摆设,所以就应允了下来,由他亲自处理这些棘手问题。殊不知他正好落入了高家父子为他设计的圈套之中。
  梨溪的办公大楼已经建好了,办公家具和生活家具等一应用品已通过水路运了过去。公路虽然尚未完工修通,但高昌庆还算考虑周到,在途中提前修建了驿站作歇脚过夜之用。临行前的一两晚上,他又跑去了浪琴街的乐怡坊,与小玲厮混。发泄他对妻子牛莉和她老爸的不满,仍又恢复到浪荡公子哥儿的生活,醉生梦死,图一时之快,竟把小玲当作是令他失魂落魄的陈玉兰,折磨得小玲长吁短叹,死去活来。
  高昌庆也终于醒了过来,短暂告别这花天酒地的日子,踏上了去梨溪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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