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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

作品名称:帅府风云      作者:冰弦冷瑟      发布时间:2022-01-17 17:27:32      字数:5058

  岳海轩带着我回到帅府,一路我们俩都没有再说话。一回到家,他就拉着我直奔我的房间,反锁上门,铁青着脸紧紧地盯住我。
  我不敢说话,亦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似冷硬的寒冰在我脸上搜刮着,仿佛要穿透我灵魂深处去。半晌,他突然扬起巴掌,在我脸上狠狠地掴下一记。我来不及躲闪,耳朵里嗡嗡地一阵乱响。海轩的手劲儿奇大,我的身体失去平衡,直接扑倒在地上。我怔怔地看着他,在这个一向沉静而疏冷的男人脸上,我看到了某种陌生的狠厉。
  “你给我站起来!”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起来,一手捏住我的脖子,强迫我看着他,“你跟我说,这些日子你干嘛去了?为什么离家出走,为什么几个月不回家,为什么又会出现在陈府?如果我不去找你,你就打算永远不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猛烈地摇撼着我的肩膀,仿佛要把我摇碎,一连串的问题直逼到我的顶门,我的耳朵被他震得嗡嗡作响,凌乱的思绪在脑海里溃乱成一锅散浆。
  “海轩,你不要这样……”我挣扎着立定身体,嘶喊着:“我告诉你,我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人推下了山崖……我差一点死了……你们这个家,充满了心机和恶毒,我不敢再回来!”
  “被人推下山崖?!”海轩愣了一下,嘴角勾起碎冰般的冷笑,“你好会编故事!”
  我心底哀然,若换做是我,听到一个离家出走多月的姨太太,说她被人推下山崖,我恐怕也不信。但是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我和海轩之间,能有一丁点相惜的默契。他可以冰冻我冷落我,但我多么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候信我!
  “海轩,你相信我,我本来伤好了就应该回来,可是我恐惧这里,恐惧那双幕后的黑手再将我毒害!”
  “不要再编故事了!”海轩愤怒地暴吼一声,直逼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领说:“那么你说,是谁?”
  “我不知道,”我颓然地摇摇头,“能做这件事的只有她,你们的夫人,但我没有证据!”
  “果然……”他松开我,阴恻地咬咬牙。
  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果然”是什么意思,只是在他阴鸷的目光下,心虚起来。虽然我当初实非情愿,虽然我和他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是我毕竟做了他的姨太太。我与逸阳的情深,在世俗眼里,皆是不伦!
  “千柔……不,轻嫣……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称呼你。你的心如此莫测,我竟看不清楚。”他粗砾地抚上我受伤的半边脸,焦痛而又疲然。
  “海轩,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可是,我的本名是林轻嫣。你在舞厅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歌女,可是,我原本也有一个很好的家庭。我们林家,是安城有名的书香世家,可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没落了。我流落到戏班,才改名叫尹千柔。直到我后来沦落舞厅,成为舞女,一直沿用的是这个名字。可是,我本不贱,我原本也可以干干净净地活着!”
  许是往事触动了心底最深处的自尊,我的胸膛起伏,声音有微微的颤抖。海轩似信不信地听着,眉心微微蹙起心痛的哀愁。
  “知道么,阿柔?”一声亲切婉转的阿柔,是他极少极少时,温情外露地叫我,此刻听来,却含着压抑到极点的愤懑。“我从来没觉得你低贱。即便当初知道你是舞女,也心甘情愿地把你娶回家,即便知道了你和我父亲……”
  “什么?”我当头五雷轰顶,身上的寒毛如触电般紧紧地蹙在一起,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还当我不知道么?和你过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微微苦笑了一声,仰天道:“若是别人,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手刃他。可那是我的父亲……即便是这样,可是你——”他狠狠地瞪视着我的脸,凄厉道:“你在我眼里,依然是最初的样子。我一直相信你不是个乱性的女人!”
  “海轩,我不是,我不是……”我的意志彻底溃散,仅剩的力量只够抓住他的手泣不成声地低唤。
  “可是你对我毫无情意!你这个没有心肝的女人——你死里逃生,宁愿去投奔你的故人,也不肯告诉我。你这几个月和谁在一起?我不相信你一直在你那所谓的干爹干娘身边!”
  “海轩,我没有……我告诉过你我不敢回这个家……有人觊觎我的身体,有人想要我的命……你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可是连你也不相信我!海轩,你放我走吧,让我像一只阿猫阿狗去流浪吧……你们家里的情况太危险,我无法在这里生存……我会死的,我会像一只囚鸟一样被囚禁至死!”
  “哈,哈哈——”海轩仰天长笑起来,笑得浑身筛糠一样不住地颤抖。“好啊,你就是要囚死在这里!”他紧紧地捏住我的下巴,用猩红的目光直逼着我道:“你就是我的囚徒,这一生,你都别想再离开帅府。我不管你和谁发生过什么,你的人,只能属于我,生生世世——”
  大门狠狠地撞上,我无力地瘫倒在地。
  
  我被隔离在这个单独的院落,形同软禁。这个院子,平时就少有人来。除了一间正房之外,还有一间厢房是丫鬟住的起居室,另一间堆满了杂物。我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帅府,前院里传来肆无忌惮的嘲笑声,终日不绝于耳。
  我心灰意冷,只是不明白,他应该已经恨毒了我,为什么还要把我接回帅府呢?就是为了要折磨和报复我吗?
  终于在三天以后,这个院子有了第一个人进来——数月不见,师姐更见风韵,明艳的脸蛋更胜往昔。褪去了闺中女儿的娇媚,一种成熟女性的丰润展现在她身上,通过旗袍凹凸有致的玲珑显现出来。我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过得不错,当家主母的风范已经完全淬炼出来了。只是妖娆的神态中难掩落寞,更兼一种肃杀和敌意,让妆容敷在脸上有些虚浮。
  “师妹真是奇女子呵,凭空消失了这么久,闹得满城风雨,居然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差一点,我就以为你和别人私奔了呢!哎呀,真是罪过,叫惯了你师妹,都忘了你如今的身份,让人听见可不以为咱们帅府没有人伦法度?”
  “呵呵,我回来,师姐不应该如临大敌么?你派去的人没有摔死我,还叫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我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
  “你说什么?!”师姐微微愣了一下,娥眉紧紧地蹙在一起。
  “在山上悄无声息地了结我,不是最好的手段么?让人家以为我出逃,即便是有人看到了尸体,也会以为是失足掉下去的。师姐当真是好计谋啊。”
  “知道你在说什么么!”师姐厉喝一声打断我,一张艳脸直逼到我面前,“天底下还没有你这样无法无天的姨太太。你私自出走,我本来可以拿家法办你。可是我看在我们昔日同门的份上饶你一命。你要是敢跟别人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嘴撕成一片一片的!”
  我漠漠平视着她,道:“师姐是怕我死呢,还是怕我不死?”
  她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在我面前威风道:“所有的女人里,我最恨你。可是,我也最不希望你死。你活着,他的眼睛就在你身上;你死了,他还会去找别的女人,师姐我斗不尽。不过,现在要你活还是要你死,全在我身上。你不过像我手中的蚂蚁!”
  蚂蚁?我自嘲地笑笑:“那今天师姐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只是想来看看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哦,顺便告诉你,你们二少又要纳新姨太太了,师妹你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呢。”
  我漠然地一笑,实在勾不起太多悲喜。
  “对了,你们少夫人怀孕了,这二门儿得封起来,别让你的晦气冲了二少奶奶的胎!”
  我冷漠地勾了勾唇角,封与不封,现在还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她想让我多受一层气罢了。
  她站起身,轻轻娆娆地走出去,高亢的声音在空阔的院落里缭绕:
  “关门——”
  
  我整日地昏睡在床上,忘却了时间与空间。身边的人都被遣走,只留下绣绣在我身边陪伴。从她口中我得知了一点外界的情况:
  二少奶奶怀孕,延期了新姨太太进门的计划。海轩再任性,也不能不顾子嗣。
  师姐果真雷厉风行,短短几个月,斗死了四太太、赶走了五太太、逼疯了七太太,府里最强悍的三个女人,在她的打击下溃不成军。我无心去思考她是用了什么手段,现在的我,没心力去和她争斗什么。失去了生命中最真纯的渴望,余下的力气,只够醉生梦死度过余生。
  绣绣也无法劝我,只能守在我床边默默垂泪。我终日缠绵床榻无力起身,却也没有任何病象。我自己知道,这是自然生命力的衰减,不是任何一种病。
  一天半睡半醒中,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二少奶奶,这后院是大夫人下令封院的,您现在怀着身孕,可进不得啊……”
  “唉,糊涂东西,夫人为了小惩大诫,可她到底是二少爷的女人,我来看看有何不可?你们让开!”
  是她……她还会来看我么?我忆及以前的事,心里一阵惊惑。以前,她倒是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的。以她的出身和修养,做不出那些争风吃醋的事,可是两个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到底无法不心存芥蒂。正想着,她已经走进来,我无力起身,只能轻轻唤一声:
  “姐姐……”
  “妹妹,这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憔悴成这样呢?”她看了看我的面色,轻轻感慨道。
  “姐姐怀着身孕,怎么还来看我,不怕晦气么?”
  “说什么呢!妹妹年纪轻轻,可不能自轻自贱。我现在怀着身孕,多少人看顾着不得方便,要不早就该来看你了。你别怨海轩,他是看你出走了那么长时间气急了,过一阵就会好的。”她在我身边坐下来,抚摸着我的手道。
  “我岂敢怨他?”我淡淡地一笑,“只怪自己没福气。姐姐这么不便的时候还来看我,真叫我不知该如何感激。”
  “唉,你别看我有了身孕,处境也不比你好多少。他的心也不在我身上,只不过应个景。我们这位二爷是个冷公子,本以为你回来了他能收收心,不想还是天天往外面跑。”
  是么……我暗暗想,或许,他是为了躲避什么吧?
  “我本以为嫁得还算有福,这二少爷不像他老子一样,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往家里弄。可是,他的心叵测难定,我也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妹妹,你的手怎么这样冷?都入冬了,还没有点炉子么?”
  绣绣不忿道:“大夫人让把所有的人都遣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一应过冬的东西也没有送来,只给了一天两顿饭,时常还是馊的。大夫人连这屋里的纸墨笔砚都让人拿走了,存心要让少姨奶奶抑闷死!”
  “绣绣,不要说了,二少奶奶听不得这些腌臜事。”我轻斥道。
  “啊,这夫人……”二少奶奶唏嘘一声。“妹妹你别难过,过冬的东西我会悄悄给你送来,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们虽然隔了一个院门,可到底还是一家人。”
  我心里感激不尽,此刻的一点雪中送炭,胜过无数锦上添花的殷勤。
  “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好好将养着自己的身体要紧。等我解了这禁足,再来拜会姐姐。”
  “嗯,你且宽心,我会劝着海轩的。我先回去了,需要什么就让绣儿来告诉我。”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转身走出去。
  
  短短几日,我在这府中已苦辣甘甜都尝遍。人性的复杂,有时候只有亲历过,才能洞见。日子一旦静到极致,你就会听到你自己心里的声音,无与伦比的清晰。我不知道师姐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淬炼成今天这样。只是我自己,在对镜自照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眼睛,不知不觉已凝上了一层风霜,似波澜不兴的古井,埋藏着一个久未见天日的妇人绝望的疯狂。
  我因偶感风寒,发热了几日。这一天正在床上昏睡着,突然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你们少姨奶奶病成这样,怎么没人说?”
  “少姨奶奶不让说,也没人敢管……”
  “二少爷呢?”
  “几天没回家了。”
  “找去!”
  “是……”
  我吃力地抬了抬眼皮,以为是在做梦,突然感觉额头上一阵清凉,一只手沿着我的面颊依次抚下去,一点温热的鼻息凑近我的脸。我惊愕地睁开眼睛,推开他俯下来的身体。
  “老爷?!”
  “可怜的小东西,为什么要逃呢?这家里有什么不好?”他暧昧地笑了笑在我床边坐下来。
  我思及往事一阵恶心,背过脸去不肯看他。他轻轻地揽过我的身体,把我带到他怀中。
  “呦,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冷么?”
  他把我整个搂在怀里,手从我的衣襟下伸进去。我被他的举动激出一身惊栗,冷冷地推开他,吼道:“你出去!”
  他被我的声势震得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柔儿发火,你生气起来的样子更让人心动了。”
  我的胸口燃烧着一股烈火,却被他看做打情骂俏。看着他春风得意的脸,我只觉得满腔的恶心都要喷吐出来。
  他缓缓地走近我,一把把我拽倒在床上,我挣扎着、踢打着,就要在他的压迫下透不过气来。
  突然,我从枕榻下抽出一把小刀来,猛地刺向他。他毕竟是行伍出身,肩膀上一吃痛立马躲闪开来。紧接着手掌一格,我手中的刀已然落地。我飞扑过去抢那把刀,他在我接触到刀柄的那一刻拽住我,道:“你真的要杀我么?”
  我冷冷地瞪视着他,此刻,无悔也无惧。
  “我杀不了你,可是,今天如果你敢做出什么事来,我必定自杀!”
  生冷的话自胸腔里冷冷地逼出来,含着压抑到极点的悲愤。我们俩就像两只角斗的困兽,眈眈相视着。他眼中的欲火在我悲愤的怒对下愈演愈烈,可是,终究没有再做什么。
  “好吧,且看你硬到什么时候。”
  他踱步走出了门,留下我一人僵持在原地。
  冰冷的呼吸推动着体内的热血,一点一点蚕食着我的躯壳。我感觉到一种破茧的沙沙声在血管里悸动,一种崭新的灵魂带着尚柔软的质地,正努力地破茧成蝶。
  过往我一次次地承受屈辱,从来没想过用一把刀护卫我的底线。我以为这样的委曲求全能把一切肮脏掩盖在岩层之下,可它们一刻也不曾放过我。压抑到极点的悲愤开始在绝望中苏醒,反倒生发出无所畏惧的刚勇。我要活,我不要一辈子困在这,我要活得更好——但是,要怎么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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