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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何处豪家强载归

作品名称:帅府风云      作者:冰弦冷瑟      发布时间:2022-01-14 14:46:12      字数:5830

  也许,人终究是要随遇而安的吧。无处安身的我,又回到了新世界做歌女。与之前不同的是,我再不能用清高撑起无谓的骄傲。歌女、舞女、交际花之间,本无本质的区别。但是,我依然不允许任何人,侵犯我的底线。那些跃跃欲试的酒色之徒,全都被我用各种理由挡了回去。
  但是,我的身体却一天天衰弱下来。起初是一点感冒,竟拖沓成一场肺炎。意志的支柱没有了,躯体便也不堪一击。
  那一天我正在台上唱歌,突然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周遭的一切是我所不认识的:雪白的墙壁,贴着泥金的壁纸;赭红色的落地窗帘,上面绣着凤舞云霄的紧密暗纹;屋顶上悬着晶彩辉煌的水晶吊灯,散发着迷离的光影;屋里缭绕着夹杂着药草味的熏香,让人精神涣散下来。我怔怔地坐起来,似乎感觉到了天堂。
  身旁响起一把沉静的男声:“你醒了?”
  我怔怔然看着这一切,直到感觉到有人同我说话,才如梦方醒。
  “你是……”一声未尽,已急促地咳嗽起来。
  “别动,医生说你得了肺炎,要多休息。”
  我方回忆起我晕倒的经过。可是,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抬头打量起这男子:微黑的面容,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眉毛硬挺而浓黑,嘴角天然地抿起几分严肃,七分英俊中,自有三分冷酷。比之逸阳的温静和暖,更多了几分冷调,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可是此刻他用一双波澜不兴的眼睛注视着我,让我不自觉地想低下头去。
  “是你救了我么?真是无以为谢了。”我虚弱地一笑。
  “不必言谢。不过,你的家人在哪里呢?病成这样,怎么还让你出来工作?”
  “我没有家人,平时就寄宿在舞厅里。”
  “嗯。”男人沉静地点点头,“你晕倒的时候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我以为……”
  “你以为我是被人抛弃了,不得已下海的吗?”我凄楚地笑笑。
  “我见过许多舞女,都是为了支撑一家老小。有的是为了弟弟上学,有的是为了给父亲还债。”那男人淡笑了笑,“你倒不同,我猜,你一定有一段非凡的经历。”
  我目光有些飘忽。“许是不平凡,但都是凡人无可奈何的际遇。”
  那男人朗朗一笑:“听你说话,倒不像一般的舞女。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尹千柔。”我不欲告诉他我的真实姓名。
  “千柔……”他反复回味着这个名字,“千娇百媚,柔情似水,倒配得上你!好了,你先好好休息,我让吴妈照顾你。”
  他转身出去。
  我乏力地靠在枕头上,此刻无力去想他是谁,他为什么救我,只觉得这男子似曾相识,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能下床了以后,我四处观察了一下这栋小别墅。这样的小洋房,全安城也找不出几座。但是,它坐落在一座僻静的院落里,若不仔细看,真分不清这是一座府邸。
  我在这里度过了几日,每天有医生定时来为我诊治病体,又有保姆精心的照顾,那男人不时来与我说几句话,却不欲与我多亲近,只是淡淡地聊些社会上的见闻。这样的相处,倒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味。但我心里始终放不下戒心,不与他多谈我的身世,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问。红尘道场,人与人的相逢只是命运之手无心的点化。留心太多,只会让自己陷入无谓的纠缠里。
  终于在能自如活动的时候,向他提出了道别。
  “谢谢公子几日的收留,我该走了,请医问药的钱我会慢慢还给你。”
  “你去哪里?还回那个舞厅么?”男子皱眉看看我。
  “除此之外,我没地方可去。先生,鸟归山林,鱼归江海,我该活在与我身份相配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你就只适合生活在那种地方?姑娘,你品貌不俗,该不会是出身微寒的女子。留下来吧,在我这里,我会给你适宜你身份的生活。”
  我愕然抬头,适宜我身份的生活?几乎是无形地打了个冷战,他是指……
  “别误会,我是说,你可以做我府上的清客。你读过书?也认识字,可以帮我应酬一些文人墨客的往来。”
  “你是一个读书人吗?”我淡笑着问。
  “我是一个军人,自幼跟着父亲南征北战的。不过现在,马放南山,做起了生意。”
  我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头漫生。
  “你叫什么名字?”
  “岳海轩。”
  姓岳?!我如临当头一棒,又要晕倒过去。那样似曾相识的脸,那样没齿难忘的气质,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是他的儿子!命运如此讽刺,而我却那么傻……
  “你怎么了?”男人皱眉问。
  “没……没什么……”我惊慌地摇摇头,转身欲逃。
  “别走!”他一把拉住我,语气里含了几分不容分辨的强硬,“今晚你住这,我走。”
  说完,他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永生的耻辱和伤痛,只要再看到那张脸,就没齿难忘。命运却为何要如此捉弄我,百转千回亦逃不掉他加之给我的屈辱?
  让我忘不掉的,不光有他对我的欺骗,还有他的女人对我所做的一切。以致我在回忆里,都不敢去触碰,那黑暗的一天。
  
  其实在大帅最后来找我前,我就已经按捺不住,登门到他府上。堂堂帅府,在安城是打个喷嚏都能平地一声雷的家族。我上门的时候,底下的人甚至以为我是某个远房的穷亲戚。
  在院子里等了好久,才有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走了出来,打量我几眼,慢声说:“做什么来的?”
  我被她的态度勾起了怒火,却无法发作,只能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提亲。”
  “呦呵!”那女人妖乔地一笑,“为谁啊?”
  “为我自己。”
  “哎呦——”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招手说:“你们都来……都过来,让这位姑娘看看,她要提的是哪位俏郎君啊?”她抬手召唤几位正在扫撒的仆役,命他们站成一排。
  我此生还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不由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冷声道:“是你们的老爷,安城大帅,岳鹏举!”
  那女人不笑了,几个仆人也面面相觑起来。她走过来,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哪里来的小娼妇?没德行的东西!这世上岂有自己上门来提亲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够不够得上帅府的一个门槛!”
  我不欲与她多废话,冷冷言道:“他说了要娶我的!”
  “嚯?哈哈……那不过是男人玩女人的话,你也相信?且不看你的岁数,做他的女儿都富富有余。谁不知道咱们家老爷是安城数一数二的风流。他娶你?你也配!”
  我胸膛起伏,脸色已发青了。但我尤自不甘心,倔强道:“他在哪?你让他出来,我要当面问问他!”
  我朝着大门里张望去,只看见八字的影壁墙。我想要进去一探究竟,那女人使劲推了我一把,几乎把我推了个趔趄。“嘿,你们看,现在的娼妓都不藏着了,还敢自己找上门来。你们是死人呐?还不把她给我轰出去!”
  我猛力地挣扎:“你……你们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身背后传来那女人高傲的声响:“我告诉你,我们府上有十个姨太太。正房夫人是缺一个,可怎么也轮不到你!别走,给我按着她——”
  家丁把我按在地下,我被迫抬起头,惊恐地仰视着她。女人慢慢走到我面前,用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勾起我的下巴,“哼哼”轻笑了两声,然后扬起巴掌在我脸上连扇了十二个耳光。打完了,她尤自不过瘾,竟然兜头一唾唾在我面上。
  奇耻大辱!我气得几乎连呼吸都忘了,只能从眼睛里沁出血来,瞪视着她狰狞的狂笑。那女人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院,连树上的乌鸦都被惊起来。我心上发出生铁碰撞的铮响,那么痛,痛得整颗心都麻木起来。过了不知多久,才有力气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回家去。
  
  这件事情是我至今不敢回忆起的,哪怕在行将死去的梦里,亦要努力把它忘掉。
  但那个男人似乎并没打算就放掉我。第二天一早,我本打算不告而别,却突然有人敲门进来,手捧着一只红色的礼盒,道:
  “尹姑娘,我是岳少爷的管家,您叫我老刘就行。我们二少爷请您立刻穿上这衣服,跟我到华侨饭店去。”
  我看了看那人,年纪稍长,却不像管家,更像是一个当过兵的人,副官或者随从之类,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走起路来掷地有声,一举一动都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心下疑惑,看了一眼那打开的盒子,立时惊得寒毛竖起——里边是一套珍珠纱的婚服,做得甚是精美,可是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浑身的血色。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少爷要干什么?”
  “少爷在华侨饭店开宴二十八桌,迎娶少姨奶奶过门。”
  “少姨奶奶?”我听得心惊胆战,“谁说要嫁给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我跌跌撞撞地要往外冲,腿却早已不听使唤了。
  管家忙示意,令几个丫鬟仆妇拉住我,道:“我们少爷是真心想娶姑娘过门。少爷这样的人品,安城多少姑娘想嫁呢,姑娘可莫错过了好福气啊!”
  “不——”我失控地狂喊一声,只恨自己软弱,没有早点离开他。此刻便是一死,也换不了这身后的清白了。
  我猛地挣脱开她们,不顾一切地往墙上撞去。眼前一片空白,一股腥烈的血腥味伴随着轰隆的巨响,便不知天地何物了。
  再醒来时,又是躺在那张床上。我极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又出现了那一张脸。我激动得要坐起来,失控喊道:“岳海轩,你怎么可以这样……谁要做你的姨太太……”
  岳海轩慌忙地按住我:“别动!头上还有伤还这样动来动去的么?”
  我捂住耳朵,极力想把他的声音甩掉。头部已然像要炸裂一般,我忍不住哀痛地呻吟。他只好把我的手压过头顶,用低沉的声音安慰我说:“千柔,你安静一下,听我给你说。”
  我双手不能动,只能呼呼地喘着气,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岳海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淡淡地笑了一笑:“你以为我是在逼迫你么?”
  我侧过脸去躲开他的目光,“我没去,你的婚礼怎么举行的?”
  他无奈地嗐了一声:“你那么勥,连刘副官都拿你没办法,只能找了个人临时替代你。”
  我气得牙齿打战:“你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诡计多端!”
  他看了看我,沉声道:“我爸爸知道了你在这,有意要娶你做姨太太。可是我爸是出了名的花心风流,家里已经有十个姨太太,你嫁过去,是羊入虎口。为了断了我爸的念想,我只能出此下策。之前来不及跟你解释,请你谅解。但如果你不愿意,我绝不会强迫你。”
  我微微地安静下来。是这样?我不敢相信。可是又没有更合理的解释。唯一既成的事实就是,我成了仇人儿子的姨太太!他会对我好么?即使会又怎么样!我发过誓我绝不会再接触任何岳家的人!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又开始挣扎着狂叫起来。
  “好了你安静点!我不碰你,你今晚好好地休息,我就在外面。”他怕再刺激我,起身走了出去。
  医生给我打了镇定针,我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有丫鬟、仆妇轮流守着我。岳海轩偶尔过来,问问我身体的情况,并没有进一步的动向。我无力逃跑,也无法自杀,就这样一天天在他们的监视下,让自己的心坠入冰点。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一月却好似一天。终于有一天,海轩走进来,坐到我面前,开始和我谈一些言归正传的话。
  “千柔,你知道么?我做这个决定,并非完全是为了救你,而是——我真的喜欢你!”海轩看着我的眼睛,诚挚地说。
  我默默地垂下头去,调转目光。他接着说: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里,最不一样的。你清纯、高贵、飘逸、美丽……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有一颗不屈的心。”
  我倏然抬起头来,忽然发现他一向深如古井的眼中,多了几丝火热。
  “我想,你这样的女孩,是不该明珠暗投的。尽管你对我这个决定毫无准备,可是我决心守护你,等到你能接受我的那一天。”
  多么动人的情话!如果在以前,我会迅速扑进他的怀抱里。可是现在,在经历沧海桑田的变换后,我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会有一颗纯正待人的心?即使他是真的,可往事早已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况且,我的心已经给了逸阳——此生此世只属于逸阳!
  “海轩,”我第一次开口这样叫他,“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过去,你就不会再说我清纯;如果你知道了我的身世,你也不会再说我高贵。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对我太不了解。有一天,你会看清那些你从未碰触过的真相!”
  “我相信我的直觉。”岳海轩看着我,坚定地说。“我们岳家的男人,都各有各的样。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对感情绝不拖泥带水。我认定的人,我会坚定不移地把她娶回来。所以我不需要太多的了解,只需要勇气和决心。”
  勇气和决心?!我怔怔地愣了一下。我的一生,何尝不是输在这两个字上!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平静如水。岳海轩真的做到了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地关心,一如既往地善待我,只是,这样的平淡相处中,我们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他真的不很爱笑,每每过来,也不过是与我闲话家常。我对他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然而我心底的冷漠,却被他日复一日的坚持融化了些许。时间赋给了我几分对他的好感。他是那样淡淡的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是很热情,天生与人保持着一种距离感,这让我觉得很舒服,少了几许顾虑,和用情至深的忧惧。有时候觉得人生就这样淡淡地划过,也不失为一种得体的方式。
  当然,我依然不允许他碰我!这是横在我们之间的一条深纵的沟壑,是一生无法跨越的心坎,不可说,也无法轻易去触碰。好在,他有他举案齐眉的妻,他的心不会长久地放在我这。只要许我一段现世安稳就好。
  这样过了数月,有一天,他出远门,我自己在家里。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丫鬟急匆匆地进来说:“老夫人他们来了!”
  我心里一惊,他们怎么来了?正想着,一群人已经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为首的一位老妇人头发尽白,背脊弯曲,必须借着一根龙头拐杖,才能缓重地行走,可是威仪不减。身上铁锈红的织金印花锦袄,衬得她一张脸寒气森森。后面跟着几个仆妇和家丁,簇拥着这位富贵逼人的老主母。
  老太太微微开口,掷地有声:“你就是轩儿新娶的那位姨太太?”
  我僵涩地润了润嘴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微微地屈了屈膝,行了个万福礼。
  “给老夫人请安。还没拜见过老夫人,是孙媳妇儿的不是。”
  老太太沉沉地嗯了一声,道:“规矩倒是懂,不过,我们岳家所有的婚嫁,无论是娶夫人,还是娶姨太太,都要知会主家,到主宅一块住。不告而娶视为大忌,更不允许金屋藏娇!”
  我微微一凛,惊愕地抬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不等我开口,便吩咐左右道:“去给少姨太太收拾东西,今天就搬到府里去。”
  我大惊失色,本能地想抗拒:“老夫人,岳家的规矩自然是规矩,可海轩他出门去了,可不可以等他回来,我们再一起搬过去。这样就不用劳动老夫人的人了。”
  “不必!”老夫人断然地挥一挥手,“岳家自古以来就是这规矩,不允许在外面私纳姨太太。我想,金屋藏娇这四个字,也不是一般好人家的姑娘能消受得起的!”
  这番话如刀割一般刮在我脸上,竟让我愣愣了半天才恢复了知觉。大势已定,此生逃不过的怨憎会,终究要在我命里一天一天地上演。老夫人不耐烦地呵斥我道:“怎么,还不动手,要我派人伺候你么?”
  我无法抗拒,亦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受一次侮辱,只能默默地收拾东西,跟着他们来到那个我死生不愿回去的地方。
  我摇身一变,从帅府的准夫人,变成了大帅儿子的姨太太。我的到来瞬间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帅府,带来了惊爆耳膜的笑料。所有的人都在争先恐后着,对我抢先进行一番挖苦。海轩知道了我被他们接入主宅,也无可更改。无可奈何花落去,春天,将一去不复返。残生,便在这不见天日的深院里,斗到吐尽最后一丝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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