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较量

　　刑警大队审讯室位于龙门区公安分局的负一楼，终日黯淡无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铁塔般的特警一左一右地押解着被戴上黑色的头套的幕曼荷，穿过一条悠长寂寥的过道，她脚上的铁镣哐当、哐当拖地的声音惊醒了头顶的感应灯。随着吱吱的声音，感应灯慢慢地亮了起来，投下橘黄色的暗淡光芒。
　　透过头罩的黑洞，幕曼荷看到过道一侧的一个个的“单间”，里面一个螺纹钢筋的铁笼，铁笼里安放着一把黑黝黝的铁椅。她知道，某个单间里的龙椅正在等着她，那会是自己的归宿吗？她在心里呐喊，不,我不要坐这丑陋的凳子，我喜欢躺在董事长办公室里的那把舒坦的转椅，那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她不由得无声的惨笑，头罩下的脸痛苦的扭曲变形，眼角擎着泪花。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捋头发，不过，数秒钟后，面罩下的那张脸又变得淡定从容了。
　　特警押解幕曼荷走到弧形过道的顶点位置时，一间审讯室的门虚掩着，黑色头罩下的幕曼荷停下脚步，眼睛瞪了瞪铁凳上垂着头的那个人。“看什么看，继续往前！”特警不由分说，像老鹰抓小鸡般将幕曼荷架起来朝前走去，长长的脚镣敲击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听到声响，朱不问抬起头来，脸上的疲倦一览无余。虽然只是背影的一撇，朱不问知道，那是幕曼荷，他对于幕曼荷太熟悉不过了，哪怕只是看到了背影，也绝对错不了。审讯桌前的波师忙起身，上去关上虚掩的审讯室房门。
　　“朱不问，既然你都看见了，对的，我们也不和你藏猫，特警押解的人正是你的杀人雇主兼情人幕曼荷。朱不问，今天是我们全面收网的日子，参与谋杀李不韦的人，一个也跑不掉！”一旁的晓哥盯着朱不问，目光如炬，“你听清楚没有？”
　　波师重又回到审讯桌前的凳子上。朱不问忧郁的眼神投向两位神情严肃的侦查员，脸上的忧郁表情切换成愤怒，继而变成一脸平静。他耸了耸肩，什么也没有说，垂下头去看把脚腕摸出血泡的脚镣。
　　“我不知道你们为何大清早地把我弄到这里，你们一定搞错了，我什么也没做啊。还请警官务必搞清楚。”朱不问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十分难看的假笑。
　　“搞错了？朱不问，你开什么玩笑！”晓哥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并没有被朱不问的嚣张气焰激怒，“这起杀人案我们经过了长达近两年的侦查，搜集了大量的证据证明，就是你伙同幕曼荷等人杀掉李不韦，你就是凶案中的第一杀手，操刀鬼。”
　　“朱不问，注意你的态度。我们刑警大队可不是吃素的，给自己争取一下从宽处理的机会，别一个劲地往不归路上钻，你想死心慌了？”波师的宽脸堂上挂着自信的微笑，“态度好了，要抽烟、要喝水说一声。”
　　波师和晓哥为拿下朱不问做了一份缜密的审讯提纲，他们内心知道，审讯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犯必须不骄不躁，一步一步地摧毁他内心筑起的城墙般厚的防御墙。
　　负隅顽抗的可不仅仅只有朱不问一人，作为始作俑者的亿万富姐幕曼荷，更是负隅顽抗，拒不缴械投降。
　　幕曼荷迎向罗晓西和冯粒粒的表情，一脸平静，摘掉了头套的她，头发散乱，像一位披头散发的索命女鬼。把幕曼荷锁上铁凳后，两名特警转身冲罗晓西、冯粒粒点点头，随即离开房间，带上过道尽头最里面那件审讯室的大门。
　　“幕曼荷，你是否记得不久前我对你说的话？”冯粒粒首先打破沉默。
　　“冯警官，什么？”
　　“那次，你拿着李不韦的身份证来找我，说解决你们公司之前还贷的事情，要求我们给银行出证明，澄清说明你老公李不韦已经失踪，公司的事情全权委托你一人办理。我那天对你说的那句话。你忘记了？”
　　“冯警官，你知道的，公司事情太多，和你也是见面不少，所有……”
　　“我对你说，这次我们一起谈话，我们是平等地坐在一起，说不定哪次再见面，我们就不会处于对等的位置了。”冯粒粒顿了顿，“我向你这样说的意思是向你暗示，事情已经发生了，唯有投案自首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出路。我们今天见面，情况发生了变化，我依旧是办案的警官，而你却是成了阶下囚。希望你能如实供述你的犯罪行为，我们依旧可以考虑你自首的问题。”
　　“听清楚没有，幕曼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希望你看清楚形势，如实交待你伙同朱不问等人预谋杀害你的丈夫李不韦的具体经过。”罗晓西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餐巾纸擤了擤鼻子，“不老实交待，那可是杀头的重罪！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冯警官、罗探长，你们说的都在理。谢谢你们的关心。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呀，我交待什么呢？”幕曼荷的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那是妲己的笑容，那是盛开的罂粟花，娇艳，但是致命。
　　“你们有证据，就定我罪吧。我丈夫李不韦什么也不管，不高兴了就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个烂摊子，我也是快扛不住了。”
　　“你什么态度，幕曼荷，你要搞清楚，你屁股不是坐在你家公司的董事长专用椅子上，而是坐在犯罪嫌疑人的凳子上，别把以前那一套装神弄鬼，拿腔作势的东西搬到这里来用。”罗晓西猛的一拍桌子吼道。
　　“罗探长，我的态度好着呢。”幕曼荷语气冷冷的，“作为滴水岩市的外来企业家，我一年可没少给滴水岩市交税。你们警方这样胡作非为，难道对得起纳税人的钱吗？我要见罗市长，我要给领导喊冤，比窦娥还冤。我要你们给我一个说法，凭什么大清早的把我抓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坐铁板凳？”
　　“我十八岁就干警察，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幕曼荷，你别拿这些没用的话吓唬人。”罗晓西冷笑道，“不用提醒我你头上的那些个光环，你在侮辱我的智商吗？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我也知道你有关系网，OK。”
　　“幕曼荷，你知道的，我可是喜欢你的，我们对你没有偏见，你也误会了罗警官。”冯粒粒笑盈盈地迎向幕曼荷怨恨的双眼，“在法院没有宣判之前，没用人有权说你是罪犯，包括我们警方，我们一定保障你的合法权益。不过，幕总，你也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犯罪嫌疑人，你有义务如实回答警方的问题。”
　　“还有，幕曼荷，既然你的头衔多得吓人，你为什么不洁身自好？”
　　“罗警官，你含沙射影地想说什么？哈哈，你想说我和不问的关系吧。那又怎么样？李不韦可以在外面找小三生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找情人？”幕曼荷伸手想捋一捋垂在前额上的一缕乱头，结果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手铐固定在铁凳扶手前方的铁板上，随即，她噘起嘴吹出一口气，那缕乱发调皮地动了动，又恢复原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真是一派胡言。你的情人何止朱不问！”罗晓西提高了嗓门，“死掉的盛和田不也是你的总经理兼情人么。”
　　“盛和田，之前人很好。”幕曼荷轻轻地说了一句，就停了口。
　　“直到盛和田公然背叛你，打算到公安机关举报你的杀人行为？”冯粒粒抓住幕曼荷的话里的漏洞，趁机狠狠地给了幕曼荷一刀。
　　幕曼荷似乎受到了重创，脸上顿时阴晴不定，但是她咬着微显苍白的嘴唇，很快镇定下来，什么也没说。
　　审讯异常艰难，中途，晓哥、波师、罗晓西、冯粒粒不时地通过短信互通信息，一直到当天的太阳落坡，侦查员们都没有突破幕曼荷、朱不问的口供。
　　就在幕曼荷、朱不问被抓获的当时，蔡力、钟木比带领的一拨人马像下山猛虎般杀气腾腾地扑向距离幕曼荷住家四个街区的盛大花园小区的八栋四单元八楼八号时，却是人去楼空。居住在里面的幕平陆仿佛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了。
　　远在云南边陲大理，由高振林、黄公木所统领的一拨人马悄无声息地杀向一家医院，伺机而动。
　　专案的临时指挥部设在刑警大队二一一会议室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舒飞宇见审讯陷入僵局，果断安排邱林生一组侦查员赶往盛和田家中进行搜查，希望获得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一场豪赌，没有绝对胜算的较量。专案组面临着两种结局，要么艰难地拿下口供，案件得以侦破，皆大欢喜，坏蛋得以归一伏法，要么零口供，如果这样的话，即使是专案组顺利挖出李不韦的尸体，认定幕曼荷雇凶杀人的犯罪事实，证据却是缺失得太多，风险极大，甚至无法给杀人者定罪，最终满盘皆输。
　　审讯室房门旁的灰色塑料排气扇发出嗡嗡作响的声音，仿佛讨厌的苍蝇盘旋在人头顶上叨念着烦心咒，发出嘤嘤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