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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家1

作品名称:渡 劫 之 路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22-01-12 15:32:45      字数:5565

  梁母已兴奋了好些日子。自从她寄出了那封让这个儿子回家相亲的信之后,她就天天盼着儿子回家了。换了几年前,大儿子梁进也会陪着她一块兴奋。在梁云第一、二次回来时,梁进还陪着母亲去码头接梁云。可现在的大儿子,已经一点也兴奋不起来了。那天,当大儿子又回到老房子来看望她时,她还是像过去那样满怀喜悦地告诉大儿子梁进:“梁云过几天,兴许就要会回来了!”
  “老娘,”大儿子则十分淡定地道,“谁说得准过?等他回来了再说吧。”
  “他接到信后,就会向领导上请假的。”梁母强调道,“上几次都这样,不出一个月就回来了。”
  “老娘,”大儿子梁进仍不以为然地道,“一要看他船在哪里?如果在美洲装货的话,就快不了啦。二要看他是不是向领导上提了?上几次他赶回来,一看人(给梁云介绍的姑娘),就叫上当了。他是不是再有前几次那样的积极性?”
  “那你希望他一辈子不要结婚了?”母亲显然有点不高兴起来。
  “老娘,那是他要求高,怪谁去?”梁进又添了一句,“他还以为一个‘国际海员’,有多少了不起似的?”
  “唉!”母亲坐于藤圈椅里重重叹了口气,她也感觉到了海员的地位已一落千丈了。在小儿子梁云刚上船的那几年,来给儿子说亲的人几乎天天都有,可现在越来越少了。当初人家一听是“国际海员”,谁不羡慕?更不要说在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了。当有人来给她做介绍,一听是国际海员时,对人家到底在船上干什么工作的也不问一声,就一口同意了。那年她十九岁,高小才毕业,在镇政府的安排下,刚进镇上不久前办起来的民办小学教书。在当时农村的小镇上,十八九岁小学毕业,小学毕业就教小学,并不是很少见的。她是解放那年才进小学念书的,班上同学从七八岁,一直到十三、四五岁的都有,她就是已十三岁出头了。这之前她一直在家帮大人做家务、看店。解放后,政府说女孩子也要读书,父母拖了一段时间也同意了。进了学校,她特别认真,成绩常在班上名列前茅。在她婚后的第二年,生下了大儿子梁进。当时是58年大跃进年代,就给儿子取名梁跃进,但去派出所正式报名前,听了一些议论,就改成了单名,叫了梁进。但丈夫活着时,仍喜欢叫儿子跃进。在第二个儿子出生前,船公司给他们在公司所在地的(H)市里分了一套房子,他们就搬到了市里住。小儿子出生后,她想在(市里)家的附近找份工作,先是看中了离家很近的那所小学。但人家笑了,尽管此时是六十年代初,可在一个大城市,一个小学毕业生又怎么能教小学呢?丈夫劝她暂时不要出去工作了,说他的收入足以养活他们的,要她还是待在家里先把两个小孩带大,工作的事情以后再说。起先她还不肯,因为“女人要有工作,才会有自己的地位”的观念,当时已深入人心。但摆在她面前现实是,两个儿子还小,一时上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在现实面前,她最后作了妥协。随着小孩的长大,她年龄也大了,身体又有病。最后进了街道厂工作,从事一些轻微的生产活动。今年她退休后,在家东想西想地闲得发慌,一面东托西托让人家为小儿子介绍女友,二是向大儿子提出,把才几个月孙儿带来,由她来看带。这当然遭到了儿媳的坚决反对,认为她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大儿子梁进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丈母娘把小孩带得很好,丈母娘也愿意带,那么就应该让她们带下去。因此,他对母亲说:“小孩太小,换一个环境,会不习惯。老娘,你自己省力些不好吗?”
  “我不懂。”母亲生了气,又对大儿子道,“你们俩个人还不是我一个人弄大的吗?你爸在船上,一年半载只回来几天,全靠我一个人带的!”
  “这我知道。”儿子道。
  “你不知道!”母亲道,“你知道就不会不让我带小宝了!”小宝是她孙子的小名。
  “这是两码事。”儿子强调道,“我们也没有不让你带,而是有人在带,叫我们怎么办?”
  “我不管,就是你老婆在嫌多我!”母亲把矛头都指向了大儿媳。
  “不会的,”儿子做解释道,“她就是说话不大让人的,对我也一样的。”
  “她也说话冲你了吗?”母亲不放心地问道。
  “有时。”儿子勉强地道。
  “她怎么能这样?”母亲心痛起儿子道,“现在这世道,变得太叫人看不懂了!”
  “老娘,你放心。她还是讲道理的,不像有的人家,那真叫‘阴盛阳衰’。”
  “你说的是‘雄鸡不啼,雌鸡啼’,”母亲凭着自己的理解道,“这种人家过去也有,但不多见。她真的对你不凶吗?”
  “这怎么可能?”儿子道,“她其实一点不凶的。老娘,你怎么会觉得她很凶的?”
  母亲默默地坐了一会道:“她真的不凶,就好。”说完又沉默了。
  “老娘,”梁进劝母亲道,“我看,你也应该跟人出去走走。我下个星期要到深圳去一次,要末你跟我一块去看看那里的新的城市、新的建设?不过,没几天了,不知道通行证还能不能办得下来?”
  母亲道:“梁云快回来了,我什么地方也不去。”
  “老妈,”梁进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你这次去深圳做什么?”母亲似乎不放心地问。
  “有点业务,给你讲了你也不会明白的。”梁进总认为母亲不看好他,对他的买进卖出的经商活动抱轻视、乃至歧视态度,常说他比不上弟弟梁云,总认为他不是在堂堂正正的赚钱。
  “我们是清白人家,”母亲又老话重提,“你也千万不要影响了你弟弟。”
  “老娘,”儿子梁进不乐地道,“你怎么总认为我会影响了梁云?”
  “我是担心,”母亲道,“你爸告诉过我,在我之前,人家给他介绍过朋友,但都政审上通不过,有的是出生问题,有的是亲眷中有人在国外什么的。”
  “老娘,那是‘老黄历’了。”儿子梁进道,“现在都看本人的了。”
  “那你是说,给他介绍朋友,家庭出身也不讲了吗?”母亲很重视、很认真地问儿子。
  “老娘,这你最关心了,”梁进又与母亲开起玩笑道,“我这个儿子好像不是你们亲生似的。”
  “你不要没有良心,”母亲仿佛生气地道,“那几年是你一直生病,他才放弃了考大学,上船去的,他才十八岁,就上了船。”母亲已掉起泪。
  “老娘,你别这样,”梁进劝慰母亲道,“我心里清楚,他为家里做出了牺牲,我也用过他的钱,我都记在心里的。如果他要结婚,我也会拿钱出来的。”
  “钱倒不用你拿的,他有存款在我这里。”母亲道,“但你不能不关心他。”
  “老娘,你放心,我一直关心着他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惠芳。”他说的惠芳就是他的妻子。
  “你又当你妈是三岁小孩了,”母亲像洞穿了这大儿子的心思道,“她怎么会对我说实话?我问她等于白问。”
  儿子笑了笑,并道:“惠芳今天本来也要来看你的。”
  “要她来干什么?”母亲不满地道,“她一来,我们(母子)就说不上几句话了。她总是屁股还没坐热,就急着要走的。”不过,她马上又道,“你让她把小宝带来吧!”
  “宝宝真的太小了。”儿子有点为难地道,“都是她妈在管。”
  “她妈,她妈!你怎么不考虑你妈?”母亲又不乐地道。
  “老娘,你不想想,如果要不是她家里有房子,梁云回来,睡到哪里去?”
  “别人家房子更小的也有,也不是照样结婚生子?”梁母这时嘴上这么说,心里不得不承认儿子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家里一共才两间房(没有厅的二室户),兄弟俩结婚前睡一张高低铺还过得去,只要有一人结婚,就尴尬了。幸亏大儿子找了一个家中有房子的姑娘做老婆,何况人家也没有计较养出来的小孩姓什么的。眼下小宝由媳妇的母亲照顾着,可姓还是姓梁啊!她早就听说了,为小孩姓父姓,还是姓母姓,闹到最后离婚的人家也有的是。“好吧!希望你弟梁云这次能看得中人家,我把大房间让出来,给他们做婚房。”
  “老娘,你有偏心。”梁进趁机说母亲。
  梁母明白大儿子不过是在开玩笑,但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儿子,望着儿子道:“我会补偿你的。”
  儿子心中笑了,母亲有多少经济能力,他是很清楚的。父亲死时留下的一笔钱,至多几千块钱,母亲把这些钱看得很重,当然在当时也算一大笔钱了,但随着工资、物价的螺旋式上涨,特别在他眼里,这笔钱已分量越来越轻了。他只要一次小生意就可赚上这么多的钱,他只是没有告诉母亲而已。至于父亲留下的这套单位里分配的(二室)公房,在房子还没成商品之前,是没有多少人会去注意它的值多少钱的,在人们的意识中只要有房子住就可以了。
  “你笑什么?”母亲终于注意到了儿子在偷笑,斥责道:“你又赚到钱了?看不上家里的钱了吗?”梁母总觉得大儿子变化太大了,也曾在心里骂过儿子:算他有点钱了。
  “老娘,我可没有这种意思。”大儿子又申明起来,“我们现在虽赚得到钱,有可能也只是暂时的,今天不知明天(的事)!”他心里想,现在反“官倒”、反腐败的呼声越来越高,自己虽不像人家“官倒”,有能耐可倒卖军火和石油等战略物资,但难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他顿了一会忧心忡忡地道,“要是国家政策一变,我们可能饭也要吃不上,要去喝西北风了!”
  母亲不理解儿子说话的全部意思,但她当初就反对儿子“辞职下海”的,认为不牢靠,钱也赚得不踏实。“你还要让梁云跟你干,幸亏他不肯!”母责怪大儿子道。“他钱虽赚得辛苦,但心里踏实。”
  “老娘,你这次给梁云找的小姑娘是干什么的?家里有些什么人?”大儿子好像突然醒转来了,关心起母亲已向他说过几次的人。
  母亲信口道:“你关心人家这些做什么?”
  “怎么可以一点不关心?”大儿子这时带点嬉皮笑脸地道。
  “告诉你,”母亲像很不乐意地道,“在宾馆做的,她父母是六十年代去新疆的,现在根据政策可以回来一个子女,她父母让她回来了,与外婆住一起。她还有一个妹妹,仍在新疆,与父母在一起”
  “她父母怎么去的新疆?”大儿子很谨慎地问。
  母亲有所想法地看着这大儿子,觉得儿子今天有点反常。不过,觉得儿子问得也有些道理。她想到自己嫁给他们爸那会儿,人家单位里还有人来调查的。
  “不知道就算了。”儿子一面这样道,一面又道,“还是问问清楚,比较好。”
  “那我问一问唐阿姨,她做媒人兴许是知道的。”母亲道。
  “这次是唐阿姨介绍的?”儿子问道,“是过去居委里做过的?人很凶的。”
  “介绍朋友与人凶不凶有关系吗?”母亲不待儿子回答,又道,“我也不敢告诉梁云这次是谁介绍,怕他会有想法。”母亲又有点担忧地道,“我想唐阿姨介绍的人,总不会影响到梁云上吧?”
  “老娘,这你想多了。”儿子道,“我说了要了解她家里的情况,主要是看看人家家里经济条件怎么样,与能不能上船的那种政审没有关系。真的政审下来,要是不能上船,也没关系,现在还怕没饭吃?哪里不好吃饭?我听人说现在开出租(车),也赚得很多。”
  “你要他去开出租(车)?”母亲极为不满地问道。
  “开出租(车),怎么了?”儿子不以为然地道,“人家一月赚几千的,比船上做差吗?”
  “我可不想让他去开出租(车)。”母亲像很固执地道,“新月里……”
  “停,停。老娘,这故事我听过了。”儿子道,“听得我耳朵里快生茧子了。”的确,梁进小时候就听母亲讲这故事了。新月里是一个冯姓祖宗留下的后代的聚居地,经过不断地分家、分化,到了解放之前,其中虽有家道殷实的人家,还有号称H城首富的,但多数人家已沦到了吃饱穿暖也成问题的地步。就在这新月里出了一桩轰动一时“绑架”事件,绑架对象就是那位H城的首富,大名叫冯士富。绑架的策划者,也是这新月里冯家后代,名字叫冯士岱的,他表面上是开出租车为生,在上一世纪三、四十年代,开租车犹如当今开大客机的,日子过得也挺滋润的。但他却与一帮歹人混到了一起,组织了这起绑架的犯罪活动。据说他只是开车躲在远处望风、接应。但失手被擒,最后也被当时的国民政府枪毙了。也有人说他是被冤枉的,因为他只是答应作望风和接应的,真正策划和动手都不是他。当然,对此没有多少人会相信的。
  梁母的祖母辈里与新月里冯士岱家有亲戚关系,因此,也偏向于“冤枉说”。梁母也接受这冤枉说,但又对“开出租车”,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现在看来,他们都不是好人。”儿子又发起感慨道,“一个是勾结土匪的犯罪分子,一个是剝削人的吸血鬼。当时政府里做的人一定拿了好处,把一件绑架未遂案件判这么重,枪毙了好几个人。”
  “到底枪毙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母亲道,“反正你们谁去‘开出租’,我都反对。”
  “老娘,我怎么会去‘开出租’?”梁进总觉母亲小看于他,心里很不服气,故意显摆地道,“只要你老娘反对的,我不会去做。我也绝不会让梁云落到去‘开出租’的地步,这一点我还是说得到做得到的。”
  梁母点点头后道:“你们有兄弟情分,我就放心了。”
  “老娘,你尽管放心吧!有一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儿子说到这里有点犹豫不决起来。
  “怎么不说了?”母亲问道。
  “怕你又要说我昏头了。”儿子又道,“我也没办法。老娘可能不知道,市里在造一种要个人自己掏钱买的房子,我看中了一套,我付了定金了。”他说的是H市的第一批商品房。
  母亲仿佛被惊呆了,久久后才问道:“你不是有房子住吗?”
  儿子想了想道:“看了那种房子(样板房),就感到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简直不是房子了。”
  “它是用金子做的吗?”母亲认为他在夸大其词,不信地诘问。
  “老娘,你又不相信我了。”儿子道,“等梁云回来,一起去看看它的样板房,你就相信我不是瞎说了。我现在是想,梁云也可考虑订一套。”
  “不要,不需要!”母亲道,“他把钱买了房,还拿什么钱来讨老婆?”
  “我也想过,”梁进道,“弟弟结婚后,可以像老爸一样向单申请住房,但能申请到什么好房子呢?他既然有条件买房,为什么不住好一点的房子呢?”
  “房子还不都是一样的?”母亲反驳道,“等他回来,你不要给他说这事。我不是说过了?我会把大房间让出来,给他们做新房的。”
  “他不买,就不买吧,我也只是说说的。”梁进无奈地道。
  “你也不要买。”母亲道。
  “我?我三千元定金都付了。”儿子道,“我如果不买房,这三千块钱就没有了。”
  “你不拿他的房了,怎么平白无故拿走你这么多钱?”
  “怎么叫平白无故?老娘,你怎么连一点都不懂?这都是合同上写好的。”儿子急切地解释着。
  可是做母亲的无法理解他的话,还理直气壮地道:“你拿不回来,我来去拿。你看我拿不回来?”
  “老娘,”儿子哭笑不得地道,“你真的省点心吧。你不相信我,等梁云回来,你问他吧!反正他快回来了。”
  母亲听大儿子梁进这么说,低头不说什么了。后来大儿子梁进走了后,她仍默默地坐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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