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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上枝头变凤凰

作品名称:帅府风云      作者:冰弦冷瑟      发布时间:2022-01-07 17:15:32      字数:4817

  清早天还没亮,我就被张妈从睡梦中唤醒。朦胧睡眼中浮现出一抹红色,张妈喜气洋洋地叫道:“少姨奶奶快起来,今天可是老爷大婚的日子,全府都早早备下了。”
  囫囵应了一声起来,懒洋洋地坐在床边。老爷大婚?实在勾不起自己半点悲喜。这一年来,府中来往的女人无数。这风流成性的男人,也有定下心来的时候么?不知道娶的是哪位千金。
  自半月前府中传来老爷将娶继室的消息,女眷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围绕着这位“新奶奶”。夹杂着新鲜、好奇,又伴随着醋意的流言蜚语,打破了日常的沉闷。仿佛一台浓墨重彩的大戏,正在紧锣密鼓地运筹着。奈何老爷下过严令,自上而下不许多嘴,只吩咐婚礼要比照前任夫人的大婚仪制来,大家开始纷纷猜测,这位新夫人是哪户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至少,也是个落寞的贵族。
  阿秋端来洗脸水为我梳洗。脸埋在温热的毛巾里,暖香的湿气让意识清醒了些。前院已经传来吹吹打打的喧嚣声,伴着破晓的晨光,仿佛带我回到了昔年在戏班的时候。
  阿秋的手轻盈、细致地在我脸上敷上脂粉,用纤细的螺黛轻描远山。我随口闲闲地问道:“你们新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么?”
  阿秋笑道:“听说是淮扬首富的千金,来头可真不小呐。人也长得极美,不过怎么个美法,嘻嘻,我们也没见过。”
  自然,帅府的女人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不过这样的家世,恐怕脾气不会好相处了。
  拉开衣柜,我有些犯了难。满柜子里面,竟找不出一件鲜艳颜色的衣服。我从不爱那些姹紫嫣红的颜色,平日里的衣服多以白、蓝、青见长,在帅府的万紫千红中仿佛一道幽静的清泉。最后选了一件樱粉色的旗装来应景,也不算差格了。
  收拾完毕,到前厅去,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两位少爷在大院里应酬来访的嘉宾,女眷就由大少奶奶招待着。这府里自从大帅的原配夫人死后,群龙无首,各房姨太太便使尽浑身解数争奇斗艳。鞭炮声、鼓乐声震天介响起来,仿佛一场连轴的大戏就要粉墨开场。众人都在期待着,今天的主角是个什么样的人。安城大帅娶妻,半个城的人都来看热闹,整条街被挤得水泄不通。更有无数达官贵人前来贺喜。
  终于,十二辆军车改扮的花车,浩浩荡荡地一字开来。后面跟着绵延十里的送亲队伍,抬着数十口描金绣凤的嫁妆箱子,在无数人惊羡的眼目中浩荡而来。任是我在华侨饭店见过无数豪门望族的婚礼,也不禁要为这样的场面咋舌。
  “当年大老爷的原配夫人进门,都没有这样的阵仗。”有人先是鄙夷地嗤道。
  “整个安城也找不出几辆这样的车,这是新鲜玩意。当年大奶奶进门也不过坐的轿子!”
  “新娘子的娘家是淮扬首富,好,你有钱我有势,这才是天作之合!”
  ……
  女人们看着这声势喧天的阵仗,纷纷对照起当初自己进门的场面,带着脂粉香的醋味开始在人群中漫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辆最豪华的花车上,等待着车门开启的一瞬间,车上下来的是怎样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诶诶,你说,坐着这样的西洋大汽车,新娘子该穿的是洋人的婚纱吧?”
  “可说呢,那新鲜玩意我连见都没见到过……”
  我不免好笑,这些女人!……可是亦不免好奇,好奇中有一抹难以言说的落寞。心在车门开启的一瞬间情不由衷地揪紧,一抹惊艳的红霞自车里款款地走出来。新娘子穿的是描金绣凤的大红嫁衣,金线绣缝的锦绣衣衫上,垂着鸽卵大的珍珠。领口和袖口滚着宽阔的金边。裙袂上镶着细密的金珠,在阳光下灼灼放光。通身看上去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只是头上盖着大幅的红盖头,让人看不出她长什么样子。可是,这通身的气派,和富贵的威仪,却昭然显示出了豪门的尊贵。
  接下来便是迈火盆、拜堂、开席……这一天乱哄哄地闹下来,直到深夜。我回到自己房里,卸下簪环,方觉困意袭来,可是却了无睡意。为了昭示隆重,大帅命府中宴席三天,流水样的连轴大戏天天上演。不过,作为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这一切都与我无多大关系了。我只是有些落寞地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婚礼,会是什么样子。每个女子都会幻想有一个自己的婚礼,这一天,再平凡的女子也会因为爱情的加持变成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而于我,这只是繁华一梦罢了。
  今晚二少睡在他嫡妻的房里,空荡荡的房中只留下锣鼓笙箫散场后的回音。我听着耳中回响的余音,沉沉进入梦乡。
  
  次日,按照规矩各房子女都要给新夫人敬茶,我自然也不能免俗。在这个权势熏天的大宅门,有它约定俗成的规则法度,任何人想要在这个帅府生存,就必须谨言慎行地循导着规矩,分毫也不能踏错。
  我换了一身浅粉色绣连枝海棠的长旗袍,小鸡翼袖,领口和袖口滚着深一色的镶边。梳爱司头,用发蜡定出卷曲的波浪纹,用一只镶水钻的满天星发网固定住蓬松的发髻。通身只用珍珠的首饰,既不格外出挑,又不落俗套,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的温柔。
  由丫鬟领着走进主房,二少和二少奶奶已经退了出去,这位新当家主母正襟危坐在八仙椅上,两旁侍立着六个丫鬟和老妈子。
  水晶珠帘撩起的一瞬间,一抹灼艳的红色跃入眼目。我的目光在那灼灼逼人的红滟中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待看清彼此,两个人都惊讶得睁大眼睛,同时发出一声错愕的低呼。那张脸,无论过多久我都忘不了。记忆悠然地回溯到六年前,我和师姐同在戏班学戏。她扮相好,我唱腔好,我们两个经常同台,是名动京城的姐妹花。师姐人如其名,千娇百媚、妖艳入骨,唱起花旦来扮相风流,引得无数富家子弟趋之若附。可她生性高傲,对寻常的富家子弟不屑一顾。那一年冯玉祥逼宫,无数满清贵胄终结了他们的皇权时代,戏班的辉煌也随之一去不复返了。班主带着我们南下,半途中被流寇冲散,我和师姐就此分道扬镳,多年未见踪迹。没想到此时此地,再见面竟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身份……
  我涩然福下身,叫了声:“夫人……”
  师姐神色凝滞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我是二少爷的嫡母,你叫我一声大娘即可。”
  我接过丫鬟捧来的茶,矮身跪在她面前,将手里的茶盘高举过眉心,道:“请大娘用茶……”
  师姐接过茶,并不就喝,也不命我起身,只是默默地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道:“起吧。”然后命令两旁道:“你们都退下吧,我要跟二少姨太说会儿话。”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但空气中胶凝的一种特殊的气氛,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今非昔比了。师姐一身大红色描金绣凤的秀禾装端坐正堂,青丝秀发在脑后挽成一副低盘髻,发间斜插两支红玉发簪和一支翡翠玉簪,浓重的眼线和艳丽的口红烘托出她一张俏脸光艳绝伦。我不知道这几年她经历了什么,再见面风华不减,反而显现出一种往日没有的贵气。她微微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吧。”
  我心里一阵酸涩,凄迷一笑,道:“现在,我是否还能叫你一声,师姐?”
  师姐高昂的下巴展示出藐视众生的威仪。“只有我们两人时,你仍可呼我师姐。但人前,你该称我为大娘。”她看了我一眼,漠然地抛下一句,“听说,你后来进了舞厅?”
  闻到此言微微一愣,惊奇地望向她,她怎么知道的?但转念一想,安城就这么大,风月场上的名交际花有哪个上流人物不知道呢?自己一直以来自矜的身份也不过是一点虚无的自尊心罢了,在他人眼里何尝不是笑话!可是此时却被她冰冷的、带着嘲味的话语深深刺伤了,与她四目相对,生生在她富贵逼人的威慑下怯下场去。
  她优雅地喝一口茶,冰冷的声音含起一丝威胁,“我现在是这安城大帅的夫人,是淮扬首富的千金。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那不堪的过去,或是与一些风月场所出身的女人有瓜葛,所以,你懂么?”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似一根针尖利地插在我心房,那么痛,痛得浑身骨缝仿佛都浸着冰凉的寒颤。心绪如潮翻涌起凉薄的傲气,嘴角噙起碎冰般的冷笑,缓缓念起一句诗:“教曲伎师怜尚在,浣沙女伴忆同行。旧巢共是衔泥燕,飞上枝头变凤凰。说得大概就是如此吧?”
  师姐瞪了我一眼,正要发作,我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有丝毫的抢白,继续道:“姐姐怕什么?你都知道我进过舞厅,别人怎么就不知道,你和我一样,都在梨园卖过唱呢?俗话说‘宁向街头要饭,不去梨园犯贱’,既在江湖内,就是薄命人,谁瞧不起谁呢?”
  我冷冷对视着她风情万种的凤眸,清冽的黛眉挺起傲然的风骨,冰雪之姿绽放出凛凛寒光。可是心底到底是萧然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台上的戏子,用浓重的油彩遮掩着自己真实的容颜。我们都有着见不得光的往事,而她,到底成了大帅夫人。而自己呢?委身在两个父子之间,又如何见光呢?
  师姐的身体微微一震,高高昂起的下巴宣示着她此刻的怒意。“梨园戏子再低贱,也只是画着浓厚的妆容,在台上唱戏罢了。而舞女却是卖唱卖笑的女子。”她玩弄着手中的帕子,千娇百媚地一笑:“人有相似不是也很正常么?有人相信堂堂淮扬首富会认一个戏子做义女吗?”紧接着,她站起来,以压迫的气势俯瞰着我,道:“我不能给义父丢脸,如果你敢说出去,就休怪我不顾昔日的姐妹情分了!如今我是这大帅府的女主人,你的丈夫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娘。”
  她脸上的骄矜似晴天烈烈的艳阳,那样不留余地地照彻我内心的死角,仿佛要把我所有的恼怒和屈辱,搜肠刮肚地剖出来。我干动了动嘴唇,想回怼她什么,却干楞楞地说不出。只能用凄冷的眼神,回视她凌厉的冷漠。僵持了好一会儿,我微微抽动了下嘴角,又恢复了自矜的傲气。轻笑一声,用辛辣而讽刺的语气道:“本来我还奇怪,姐姐是怎么攀上的高枝,嫁了一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男人。姐姐倒自己说出来了。怪我想龌龊咯——”袅娜身姿在她面前翩跹漫步,宛如一朵初绽的白莲。含笑睨向她的目光,蕴着不惧骄阳的冷傲。“姐姐还是争取早日生下自己的孩子吧,不然这府里的女人那么多,谁知道姐姐这声‘大娘’,能消受到几时呢?”
  师姐手中的锦帕绞成了一团麻绳。如果这条绳子够长,我相信她一定会用它勒死我。可她却又像没事人似的说:“自古以来贵族娶妻,从来不看年龄辈分,只需门当户对。”她冷冷地一笑,这一笑带着名门贵女的高傲,也带着几分天然的妖媚。“我的身后是萧家,有萧家在无论我有没有自己的孩子,都是这大帅的正室。虽然我不是萧家亲女,却也是名正言顺的萧家大小姐。倒是师妹你,才应该尽早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然等日后二少厌倦了你,你难免被人欺负了。”
  门当户对……冷笑。侯门公府当真是最现实不过。当初与大帅交好时也曾认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会护我一世周全。不想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将我弃在风尘。
  她高贵的姿态像一只盛气凌人的凤凰,将一身娇艳的大红抖擞在我面前。在她俯视的眼神下,我的悲伤无处藏身,只能阴冷而无奈地回怼一句:
  “姐姐千万别得意得太早,风水轮流转,连嫡出的千金大小姐尚有失势的时候,何况你——不过是一颗棋子!姐姐使了多少狐媚手段,才获得的荣华富贵,可千万要好好揣着。大帅房里十个年轻貌美的姨太太,够姐姐斗上一阵的了。”
  一番怒怼不吐不快,吐露之后,又不觉哀然。我不知道我此刻的眼神里,是否有着讳莫如深的嫉妒。一年多的夹缝生存,大帅贪婪盯在我身上的目光,早已卸去了初遇时的循循风雅。偶尔无人处肆意宣泄的强欢,仿佛我只是一朵任人攀折的野花,而她,才是举案齐眉的妻。白天我端着淑女的姿态,在妻妾成群的帅府周旋,用淡漠的疏离掩饰着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夜晚罪恶的欲望笼罩在华灯之上,我仿佛无处安身的鬼魅,在无孔不入的兽性中辗转求生。她怕,我又何尝不怕!
  师姐咯咯一笑,道:“大帅那十个姨太太有比我还年轻的吗?比如二姨太她们几个,年纪可比我大上了一轮。妹妹以为对男子只要够妖媚或者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就可以了?你错了,这大帅府的男人可和其他男子不一样。达官贵人都希望自己的女人,私底下对着自己的时候风情万种,对下也能做一位贤妻良母,替自己管理好后宅。在外,更要知书达礼、能说会道,给自己的事业助一臂之力。只有做到这样,才能彻底笼络住丈夫的心。”她停顿了一会儿,沉下声复又加上一句,“这就是高门大户。高门大户永无止境的争斗,在我们踏入时就已经注定的命运。”
  我清媚一笑:“姐姐既然这么明白,还怕什么?实话跟姐姐说吧,这大帅府,恐怕也就门前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我虽不当家,却也知道一些腌臜事。姐姐既有自信,看你来日如何当好这一家主母了。告辞。”
  最后那一瞥微笑里,有着连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深意。横竖我们都是戏台上的角儿,谁知来日会唱出什么样的大戏呢?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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