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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O章 撤退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12-31 15:21:13      字数:3297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就在这个小院生活了三个月,盛夏结束,秋风乍起,晚上睡觉是不用担心酷热了,文耿坐在床沿上,手摸着自己的胳膊和大腿道:“刘备曾经感慨,多年不征战,髀里肉生,当年读到这一段时,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今天,我看看自己臃肿的身子,也有同感了,功业不成,天天沉浸在安乐窝里,何时是个头啊?唉!”
  吃过饭正收拾桌子的小车氏听了突然吐出一口酸水,手里的抹布丢在盆里,溅出一地的水,冲文耿一笑,转即嗔道:“大少爷,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带着身子,天天伺候着你,你还不满足。”
  文耿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抱着小车氏,瞅着她的眼,大声道:“你怀上了?”
  “差不多吧。有三个月没来那个了,开始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恐怕是空欢喜一场,不敢对你说,这阵子老是吐酸水,胃口也不好,肚子里有点沉,我听西院的刘婶说,可能是怀上了。”
  文耿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家里已经有一个儿子,秦家给取了两个名,一个叫秦志远,一个叫固方勇,儿子是自己亲生,但文耿总感觉不亲,在岳父家生的娃娃,还有两个名字,感觉怪怪的,好像是秦家的子孙,不是固家的后人,现在,小车氏怀上了,这个孩子虽没生出来,文耿却有一种亲近感,小车氏的爹娘总不会也起两个名字吧?他揉着小车氏的腰,又拍她的肩膀,满心想着让她一同享受自己的高兴,却不知道如何去做。
  小车氏推开他,脸上很平静,心里是高兴的,上次被姑姑逼着去艾庄打下了孩子,实在是出于无奈,现在好了,总算可以光明正大,不,还谈不上光明正大,总算可以放心地生下这个孩子了,有了孩子,自己在文耿的心目中就有了份量,在固家,以后也能讨个名份,秦氏怎么了?有什么不了起的,长相丑不说,连个字也认不全,能在固家立足,不就是因为有个儿子嘛!文耿不喜欢她,现在,靠着她爹的势力,等她爹一死,秦氏就没了靠山,到那时,凭着自己的宠爱,枕头风一吹,说不定文耿一纸休书,自己到那时,光明正大进入固家……
  方才的兴奋只停留了一阵子,小车氏想着将来,文耿却想着现在,自己现在怎么办?不能老是待在这里,前几个月他很喜欢这个小院,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小院就是一个囚笼,自己是一只小鸟,以前被秦耀祖养着,现在被小车氏养着。上个月,他和小车氏定了一个办法,每十天小车氏代他去一趟军营,打听张副军长那边的消息,打听日本人的情况,明天,又到了日子,想到这,他笑着说:“你也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去师部,这身子不比从前,路上一定小心着。”
  小车氏忙端来热水,两个洗了,准备睡下,小车氏满心的幸福,觉得自己和文耿这些年,终于要修成正果,虽说没有光明正大、吹吹打打进入固家,现在,总算把这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搂在怀里了。
  她紧紧地搂着文耿,生怕他飞了似的。这倒让文耿不大好意思起来:“今天你怎么了?这几个月,你没有这样过。”
  “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就是高兴,就是想搂着你。”小车氏眯着眼,头拱在文耿前怀。
  “搂就搂吧,你们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文耿吹灭油灯,伸伸腰,想睡得自然一点却做不到,只好迁就着她。
  “咚……咚咚……”远处传来几声响。文耿推开小车氏,坐了起来,重新点上油灯,惊异道:“是炮声。”
  “哪里有炮,是谁家放鞭炮的,大惊小怪。”小车氏不放他起身。
  “是炮,我当了这些年兵,连炮声分辨不出,岂不成了笑话。不行,我得出去看看。”他穿上鞋,跑到了院子,墙外能看到远处,正南方向,红光一片,夹杂着炮声连连,如夏天的雷,还有枪声,那边是码头,码头处传来枪炮声,这说明什么?日本人来了?!
  重新进了屋,穿好衣服,对小车氏道:“你先睡,我去师部看看。”
  “哎呀,你真是一个书呆子,听风就是雨,别说不是炮,就是炮又怎么着?可别说日本人来了,来了又如何?青岛这地方,可以说,日本人就一直没走,你看,我们还不是天天买菜、做饭,还不是,哎,你别走,我一个人害怕,如果真是日本人来了,你去也没用,如果不是日本人,你也用不着去。”
  这女人头脑清醒,文耿有点佩服她了,临危不乱,说得头头是道。自己想想也对,日本人真是来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教导师的连长,能起多大作用?现在就是有点担心张副军长,不过,相比躺在床上那位,张副军长只好退居二位了,祝愿他吉人自有天相吧!想想也是,青岛驻防军队很多,教导师没有抵抗日本人的义务,张副军长虽说多次请缨,要与日本人一战,蒋总司令却一直不松口,青岛政府有沈市长,军队有正规军,不用担心,想到这,文耿笑了:“睡,不管他,打就打吧,我早盼着打了,日本人欺负咱也真是太过份了点,打上几仗,说不定日本人反而老实了,我明天一定去师部看看,你得同意。”
  小车氏重新搂着他,点点头:“好,好,明天白天,你愿意去就去,要是真打起来,也是好事,再没人管你那点小破事了,你说对吧?!”
  一夜炮声、枪声如炒豆子一般,文耿把被单蒙在头上,不行,还是有声音,他用棉花塞在耳朵里,才慢慢睡去。
  第二天,文耿起得很早,街上没了声音,炮声、枪声都没了,昨天晚上的动静似乎不是真的发生过,文耿有点怀疑是不是昨夜里做了一个梦。
  草草吃了一口,他不放心师部那边,找件便服穿上,尽量沿着胡同走,曲曲折折到了师部,哪里还有师部?军营的院墙还在,门前岗哨却没了,院子里静悄悄,满地散落着旧衣服、鞋袜、文件……张副军长原来的办公室前扔了一地的纸张,风刮着四处飞扬。文耿急忙赶到自己的营房,那里一个人也没有,自己原来的行军床还在,放在床头上的箱子没了,床上的凉席上落满了灰尘,还有几个大脚印……
  出了军营,走了有一阵,文耿才意识到走错了路,自己来的路是小胡同,现在自己竟走到大街上了,满大街行色匆匆的路人,不时有一队队穿绿色军服的日本士兵,还有一群群兴奋的日本侨民、浪人,文耿咬着牙,拐到一个小胡同里,与一个人匆匆行路的撞个满怀,那人似乎非常紧张,一个劲点头哈腰,不敢抬头,看对方没有说话,转身就要跑,文耿突然嚷嚷一声:“刘文书。”
  那人慌忙停下脚步,抬头一看,见是文耿,上前几步,紧紧抓着他的手:“我总算找着你了,固连长,你让我好找。”
  “慢慢说,这是怎么了?”
  刘文书拉他到一拐角处,小声说:“长话短说吧,我这几天天天在胡同里转,希望找到你,老天有眼,总算没让我白等。”他是张副军长的文书,以前文耿刚到青岛时,与他共事一段时间。
  听了刘文书的话才明白,张副军长几天前就去南京述职了,这段时间,他与沈市长关系越来越紧张,张副军长打了报告,要求带教导师去第五战区参加抗战,南京方面却来了电报,让他一个人赴南京述职。
  “张副军长走之后,教导师一分为三,一团去了日照,准备协助那边的防守,二团参加沈市长的海军陆战队,沈市长现在兼职陆战队司令,他很得意,他的焦土战术,听说把日本人的纱厂都点了,让总司令很满意,听说还要高升山东省主席、保安司令,三团在胶东准备打游击,张副军长听说要担任中央陆校的教育长,他临走时不放心你,让我留下,这是你家老太爷寄来的信,信是寄给张副军长的,但是,却是关系着你个人的,你家老太爷让你回沂州,听说还有一个司令的位置等着,张副军长很高兴,建议你回去,他说,以后有机会,还是可能再见面,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军饷,还有你箱子里的钱,都交给你,我得去二团报到,我被留给二团了,再见,固连长。”
  “哎,别忙,街上日本人是怎么回事?”文耿拉住他。
  “你还不明白?日本人占了青岛,我们的驻军撤了,就这些,我走了。”
  刘文书走了,文耿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脑袋快装不下了。
  他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进了院子,只是发呆。
  到了晚上,文耿才开口说话:“我得回去,回沂州,参加抗战,这是信,我爹的。张专员让我担任保安司令,在这里已经没有去的地方了,张副军长走了,师部解散,我只能回沂州。”
  小车氏接过信看了一遍,呆坐在凳子上,过了好一阵才坚决地说:“你走我不拦你,我就一个要求,你去哪我去哪。”
  听了这话,文耿一顿,摇摇头:“你怎么能行?你是带着身子的人,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事,你先在青岛,我稳下来后,想办法来接你。再说,你爹娘都在这,去了沂州,我如何安顿你?”
  两个人商量了一夜,文耿也没做通小车氏的工作,他只好口头上让步,好歹哄着小车氏睡下,等她鼾声一起,自己偷偷带了几件衣服,给小车氏留下一部分钱,趁夜色悄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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