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集 舆论风暴来了⑵

　　02、南山市公常住所，夜
　　公常正在收看央视直播的《新闻1+1》节目：污染治理的“南山样本”
　　……在治理环境问题的同时，社会问题、失业问题同时对于南山市政府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呢？继续关注。
　　解说：找不到活儿，没有经济来源，这是摆在37岁史先生面前的头等难题；他原本在南山一家钢厂上班，由于钢厂环保不达标，3月份被关停，丢掉了工作，一家五口的生活，也成了问题。
　　（电话采访）南山某钢厂工人史先生：（原来）一个月正常情况下，加起来能拿到七八千块钱，有的时候出去打零工，就是劳务市场那块，跟赶集似的，去排排号，万一有能行的。今年不好找，（一天挣）几十块钱，几十块钱（工作）都不好找。
　　解说：在南山这场环保治理战中，该市几乎所有的烟囱，都停止了冒烟；而在南山的一些临工市场，以及一些街道边，等待招工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电话采访）南山某钢厂工人史先生：现在人太多了，早上去了恨不得上千号人等着，一聊天就知道，以前都是这个厂，那个厂，现在都停产了，找了三四家，天天盼着厂子能快点生产。
　　解说：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史先生希望快点得到工厂复工的消息。然而，更渴望得到这条消息的，应该是这家钢厂的企业主。
　　（电话采访）南山市某钢厂高管李先生：开始第一个月，我们以为还能开起来，一个多月一看，政府的态度就非常没有希望了，现在只留了一部分员工，相当于看看厂子，我们企业员工有8000多人，等于失业了。
　　解说：为了能尽早复工，这家钢厂已经在停产后升级了环保标准，但是，从一开始就缺失的环评手续，还是让这家企业的复工变得越来越难。
　　（电话采访）南山市某钢厂高管李先生：现在也在积极申请，但是现在谁都不知道怎么办，新《环保法》把环评手续下发到各个省环保厅，但他们也不知道这个手续该怎么做，标准还没有，不是三个月或者半年能够解决，就等环评手续，政府的说法，你没有环评手续不让开，就是一个死结。
　　解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闲置下来的生产设备，也是一个不小的包袱。
　　（电话采访）南山市某钢厂高管李先生：我们这种企业像高炉，它都属于高温的设备，平常是不能停，如果所谓的停产，就是做一些保温的处理，把它闷炉。但是这一次这么急速的停产，会导致我们高炉里面冷却的材料就全部废掉了，要重新做过。像每一个炉子少则几百万，多则得上千万的费用。四个炉子，直接的损失至少要过亿。
　　解说：这家钢厂从2010年正式开始运营，从原来每个月四五个亿的产值，到如今20多亿的债务危机，下一步该怎么办？何时能够恢复生产？目前依旧是个问号。
　　（电话采访）南山市某钢厂高管李先生：危机已经出现了，已经有债务违约的情况了，设备供应商给我们发了一个律师函，索要货款，包括外包的这些供应商索要的这些工程款，已经非常多了，也有五六起已经在法院起诉，把我们银行的账户封掉了，企业的信用没有了，压力非常大，企业再不开就死掉了，（至今）直接损失两三亿。
　　解说：在南山，57家被关停的企业，可以说每一家都面临着实际的问题。
　　（电话采访）南山市某钢厂高管王先生：这两天已经过来后督查，后督查了以后，还有什么要指导的，那就说对我们来讲的话，政府要给我们一条出路。
　　解说：企业停产，工人停工，南山此次环保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阵痛。如今，南山市政府已经成立了金融领导小组，以协调解决企业停产带来的债务危机。
　　主持人：由于这次南山的这种铁腕治污，有人给出了这种16个字的评价，叫“空气好了，经济差了，民众点赞，企业抱怨”，就形成了这样一种非常复杂的各方的利益都胶着在一起的局面。
　　南山经济基础一向比较薄弱，从历史上来看，从改革开放以后，渐渐形成了以瓷砖、焦碳等为主的现在看来并不十分合理的一种产业结构，但是它是历史形成的。而且在当时的这种历史背景下，各地的市政府在招商的时候都纷纷地铺设一些绿色通道，比如说一些手续，一些程序是可以减免的，其中免环评可能就是一个成为吸引各个企业进驻的绿色通道，但是没有想到这样的通道在今天却成为一个巨大的、不可跨越的门槛。
　　好了，说了这么多以后，我们接下去连线一下南山市环保局的新闻发言人杨子。杨子你好！刚才我们通过短片也知道有一些企业关了，有一些职工失业了，据你们了解这个失业的人数大概是在什么范围之内？面对这样一个失业的人群，市政府可以做的目前有哪些？
　　杨子：主持人，你好！作为环保部门，南山市为了保护碧水蓝天，在治理环境的同时，确实部分企业的投资者和部分企业的职工牺牲了自己的经济利益和个人利益。对于媒体说的6万人的这个数字没有具体的统计。
　　记者：这是媒体说的，你们统计的数字是多少？
　　杨子：因为现在部分企业是在停产整治，并不是传说所谓的停产。
　　主持人：那是会大于这个数字还是会小于这个6万人数字？
　　杨子：因为企业是在停产整治，因为部分企业已经达到整改要求开始复工了，这个所谓的这个失业人数，不是在增加，而是在慢慢地减少。
　　主持人：好，谢谢杨子。这个数字并不重要，因为即使是有几户人家失业的话，那对这几户人家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到底怎么去针对他们进行一些相关的举措？另外对于环保这个问题，未来又应当如何治理？我们请教一位专家，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的何副院长，何院长，您看站在政府的角度，真的能够感受到政府是两难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看，如果要是保障这些污染，就比如说偷排、漏排企业，这些企业的职工能够继续有工作，继续有生计去养家的话，就得让这些企业继续运行。好了，这个就业问题没有问题，但是环境问题就成为一个久拖不能解决的大问题。现在的政府是铁腕在治污，现在由于这样的企业有一些它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它多少年就是这么排污，它一下子适应不了，因此就得停产。刚才杨子说了，有的是渐渐恢复，有的可能就得面临一个长久停产，那么失业就成了一个问题。那也不管政府做还是不做，力度是怎么样的，都会有人在抱怨，都会有人说你这么做会引来一系列的问题，您怎么看？政府到底应该怎么做？
　　何副院：首先我们从督查中心揭露出的问题来看的话，南山市1—2月份督查的大气污染的情况，确实是非常严重的，严重的原因我们看得非常清楚，就是高耗能、高污染的企业过多，并且环境监管也不得力，就是偷排漏排的现象非常多。所以这种结构性的和加上管理不严所带来的污染的话，确确实实给公众的健康造成了巨大的危害。所以从政府来说，首先我们是满足最广大人民群众的需要，那么说保护公众的健康，为公众提供一个良好的空气质量是当地政府的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觉得从南山市人民政府这种铁腕治污的力度，我觉得是值得赞赏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可以这么说，目前对停产的57家企业的话，绝大部分是达不到环保要求的，或者违规没有办理这个环评手续，那这些具体发生的原因，和我们前些年片面地追求GDP，而不顾环境污染，这个发展模式和这种发展方式所造成的，所以这是历史造成的结果。
　　而现在南山市政府要来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他们采取了史上最严格的这种方法，但是这种方法采取的话，确确实实也是带来一些社会问题。最应该可怜的是这些下岗的职工，或者失去工作的职工，对于那些污染企业来说，我觉得没有任何可以同情他们，或者他们是违规出生的，或者是说现在还在违规的排污，对这样的企业的话，现在的《环保法》的要求上来说，怎么处理都不过分。所以我们在这个过程中间，就是要兼顾到社会各个阶层的利益，首先是公众的健康，其次的话，我们要对失业的这些群体要有社会保障制度。而对于非法排污的企业，我们确实应该保持高压的态势进行打击。
　　主持人：打个比方，这就好像在开车的过程中意识到这个方向是有问题，这个时候必须刹车，但现在的问题是要一脚踩到底，来一个死的急的刹车，还是说在这个过程中知道要停车，要刹车，但是采取的是点刹。那么我们来看南山这么做，明显的是狠狠地踩了一脚刹车，这个车是停下了，但是车上的乘客是人仰马翻，有的摔得很重，有的勉强能站着，但是还不知道站多久。就像刚才我们提到的那个问题，怎么能够在治理环境，让环境能够得到好转的同时，让经济、让就业同时也能够得以发展，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何院长您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比如说就拿这个车为例，您怎么在刹车的时候能保证这个车上的人不会摔得那么狠，有什么办法？
　　何副院：这个办法您刚才说得非常好，就是说最好是点刹，这样的话能够让它慢慢地停下车，或者说起码有一个滑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间，我们有时间的话，有些地方铺一些毯子，铺一些海绵，然后把摔下这个，能让他摔得轻一些。
　　主持人：但是院长，现在环保部的约谈是非常紧迫的，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这样的效果，能点刹吗？
　　何副院：是，这也是个两难的问题。所以我个人认为，我们大气污染防治，除了以坚决的措施来应对以外，我们还有一些科学的问题，大家可以一起讨论，比如说我们先治哪里，后治哪里，比如说我们先对哪些产业采取措施，后对哪些产业采取措施。
　　主持人：好，非常感谢何院长。其实我们刚才做这个比方，就是在意识到方向错了的时候，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一脚把车刹死，要点刹，最好就像何院长说的，车上再铺一点海绵，铺一点垫子，让车上的人有一种心理准备，不要摔得那么狠，摔得那么死。
　　
　　03、（镜头切至）省城济水某小区公常家中，夜
　　张欣正端坐在电视机前静静地观看节目，女儿公乐乐凑过来。
　　乐乐：妈，我爸为什么老是被这些媒体曝光？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张欣：瞎猜些什么呐。爸爸工作的事情，你也不清楚，你就不要跟着瞎掺和，反正爸爸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山。为了南山的天更蓝地更绿水更清，这个大方向是绝对不会错的，要相信爸爸。不跟你闲扯这些了，乐乐，这么晚了，赶紧洗漱完睡觉，明天还上学呢。
　　乐乐：妈，你说我爸是不是傻呀，凭着好好的大机关不待，跑那个破地方干吗？你看，那个破地方除了往外冒浓烟的大烟囱，还有啥？
　　张欣：那你就不懂了，乐乐，瞅个时间，老妈带你去趟，去了你就知道，其实那个城市还挺漂亮的。别再啰嗦了，抓紧去洗漱。
　　乐乐：哦，知道了。（乐乐一脸不情愿地去了洗漱间。）
　　
　　04、（镜头切回）南山市公常住所，夜
　　公常看完节目，他站起身，关掉电视。他站在窗前眺望着，夜幕下的城市万家灯火，他心里不觉五味杂陈。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他慢慢地走过来拿起手机，是妻子张欣打过来的。
　　公常：喂，老婆。还没睡？
　　张欣（画外音）：老公，我刚才看电视了，乐乐也看了，我们娘儿俩一起看的。
　　公常：乐乐也看了？小孩子家你让她看这个干什么？
　　张欣（画外音）：她非要看，我也就没阻拦，其实让她知道这些事也没什么，起码让她知道爸爸的辛苦不容易。老公，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公常：还能有什么想法，现在已经被舆论推到风口浪尖，无处可躲。
　　张欣（画外音）：老公，其实你也大可不必担心，咱们干什么事儿只要内心无愧就行。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东一头西一头的忙个不停，现在好了，要不你请个假回来休息几天吧。
　　公常：再说吧。唉，（公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静静地休息会，老婆，睡觉吧，晚安。
　　公常与妻子通完电话，放下手机又来到窗前，他呆呆地立在那儿，孤零零的。一会手机又响了，他拿过手机一看，是女儿的。
　　（同屏画面）公常：喂，乐乐。都这个点了，你怎么还给我打电话？你还没睡？有事？
　　乐乐：爸爸，你小点声，别让我妈听见，我现在正在被窝里偷偷地给你打的，妈妈还不知道。
　　公常：哦，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怎么还打电话？
　　乐乐：爸爸，电视我也看了。爸，你不要难过，我打电话也没别的，就是想安慰安慰你。爸爸，你为什么非要去那个地方？你太不容易了，你干了那么多，还被人误解。你现在是百口莫辩。爸爸，我最理解你现在的心情。爸爸，要不你就别在那儿干了，你回来吧。以前咱们一家人能天天在一起多好，可是你自从到了那个地方后就顾不上家了，爸，这大半年了，你才回来几次呀。爸，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你，我想你了。
　　公常：乐乐，你放心，爸爸好着呢。过两天我就回去看你和你妈。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睡觉吧，要不明天上学起不来啦。乐乐，晚安。
　　乐乐：晚安，爸爸。（电话那边传来啵啵的亲吻声。）
　　公常放下手机，突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