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劝说

　　庆山寺狐神殿里，供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微弱的一点灯光倔强地散发出一圈圈光晕，将围坐在桌前的狐喊他们的脸熏得黑乎乎的，和神龛上的塑像一样。
　　“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大家也做了分析研究，我认为二黄毛还是拔掉峁头梁日军据点的关键人物。因为据点里养着一条狗，只要我们行动到据点附近，它就会乱叫，只有二黄毛可以接近这条沟，将其制服，只有他才能打开日军据点后门。我们应该想一切办法把二黄毛争取过来。”狐喊在听了大家的意见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向了蹲在神龛下抽烟的侯常辉，侯常辉吧咂了一下嘴，烟火里红色的火苗便往上一蹿，映照得他的脸红彤彤的。这时，他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抬眼一看，就和大家的目光交汇了。
　　“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提出来，三天内务必把二黄毛的问题解决了。侯常辉同志，请谈谈你的看法吧。”狐喊也觉得这个重任非侯常辉完成不了，再次征求他的意见。
　　侯常辉将烟锅端在手里，想了想，说：“狐主任，要完成任务，还得需要用上一点咱们上一次缴获的战利品……”话到这儿，他停下了，眨着眼睛看着狐喊。
　　狐喊没有一丝犹豫，当即就说：“没问题！”
　　“我刚才想到二黄毛是个有名的大烟鬼，吃屎的狗儿闻见屁香，只要咱把上次缴获的十两大烟送过去，还怕他不上钩？”侯常辉刚说完，大殿内顿时静了下来，这个侯常辉可啥话也敢说，不知道狐喊对抽大烟深恶痛绝吗？哪壶不提开哪壶。
　　“行，就这么办！”没想到狐喊挺痛快，马上就答应了。
　　侯常辉随即带了十两大烟土，连夜去了杨班长的据点，让高翻译给二黄毛捎去，对于二黄毛来说，这份礼也够重了吧。没想到依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二黄毛照样不理会，侯常辉白在树林里蹲了一晚上，便有点恼火。
　　一晃一天就过去了，临近傍晚，杨班长兴冲冲地进了炮楼，跟侯常辉耳语几句，两人便急匆匆赶往龙首山对面的一个小村庄——张庄。
　　这个小山村依山而建，老百姓都住着土窑洞，下边窑洞的顶子就是上边人家的院子，一人多宽的石头小路蜿蜒连接着各家各户，磨光溜滑的台阶诉说着岁月的悠长，斑驳的土坯墙和秸秆扎成的篱笆守护着一院的平安。但是，能守得住吗？杨班长带着侯常辉稍微用力一跳就跨进了院子，就有条小黑狗“汪汪”叫着扑了过来。
　　“谁呀？”窑洞里是个女人的声音。
　　侯常辉一脚踢开了小黑狗，小黑狗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呜呜”地低鸣着，夹着尾巴退到门前。
　　杨班长就说：“开门吧，我们是警备队的。”
　　那女人不敢怠慢，当即开了门，侯常辉、杨班长一闪而进，屋里充溢着浓烈的大烟土的气味。烟枪还在炕桌上，炕桌上刚点亮了一盏煤油灯。炕上就光蓆子上一个铺盖，被子掀在一边，没有遮掩好的男人衣裤隐约可见。那女人趿拉着鞋靠着炕楞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你们黑天半夜闯进寡妇人家，要干什么？”那女人从蓆子底悄悄摸出一把锋利的剪刀，背在身后说。
　　侯常辉不答话，径自走到靠后墙黑影子里的一面立柜旁。那女人急了，“你们要干什么？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
　　“喊吧，让村里人都看看，深更半夜的，寡妇人家还藏着一个大男人。”侯常辉说着话，猛地拉开了柜门，从立柜里拖出一个赤条条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侯常辉费尽功夫请不到的二黄毛。
　　杨班长从被子下面拿出他的衣裤，扔了过去。二黄毛嘿嘿笑着，揭开墙壁上蓝底白花的旧布帘子，就露出了一孔门洞。二黄毛把他俩领到一个偏屋中，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瓦瓮，是个厨房。
　　二黄毛叫了声：“把灯吹了吧，要不对面据点又往过打枪了。”窑洞里就暗了下来，但是二黄毛依然能够感受到一缕恼怒的目光威压在他头顶。他呐呐吭吭为难地说：“你们怎么能找到这个地方来，万一出了事，就连累了人家……”侯常辉自然知道他说的人家是谁。杨班长早看不惯了，阴阳怪气地说：“这有什么，只要你不报告。哪来的万一？”
　　二黄毛心一横，说：“反正我知道你们找我没好事，那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我不干！”
　　侯常辉见他是这个态度，便也满不在乎地说：“是啊，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呢？这张庄离着据点也不远，我想既然你能遇上你相好的，鬼子照样能发现了‘花姑娘’。”
　　确实，别看走起来要一顿饭的功夫，但是，张庄这边喊句话，对面峁头梁上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峁头梁那道山梁可比张庄这道山梁高了一截，眼尖的，从据点看过来，连谁家院子里谁在干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寡妇的苦日子不就是这样被他二黄毛发现的吗？其实他心里最清楚了，所以才告诉寡妇不要穿鲜艳的衣服出门。
　　侯常辉知道说到二黄毛心坎上了，人就怕他心里没念想，只要有想法，趁热打铁就能攻下来。于是，侯常辉语重心长地劝说：“是，你怕死，你有你担心的人。但许许多多为抗击日寇牺牲的烈士他们就没有担心的人吗？作为一个人，难道你就不关心自己民族和国家的命运吗？不愿意同我们把鬼子赶出中国去做点儿贡献担点儿风险吗？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想，鬼子在咱们中国的土地上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就说近一点，如果狐林庄没有驻扎抗日的武装，张庄能这样安静吗？还不是有抗日武装虎视眈眈，鬼子才不敢轻易出入据点吗？人活一世，不能只为了自己。而如今，鬼子已经欺负到你家门口了，你还能不要脸面地忍着，还是个男人吗？如果是样的话，我们走！”
　　侯常辉说罢，向杨班长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往外走。二黄毛犹豫了片刻，赶忙追到院子里，小声说道：“二位站住，进屋咱们慢慢商量。”
　　侯常辉便说明来意，二黄毛听说要拔掉峁头梁据点，反倒愁眉不展。杨班长不解地问：“你怎么不高兴？”侯常辉也看出问题，说：“开展对敌斗争，把敌人挤出去是毛主席党中央的战略，八路军讲民主，你有什么看法或顾虑尽可提出。”二黄毛欲言又止，侯常辉急了，说：“既然你已经决定和我们一起干，那我们就是同志了。啥叫同志？你懂吗？同志就是有话就说，说错了没关系！”其实，侯常辉也是反正过来没几天，对一些革命理论理解的也不深刻，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给二黄毛解释。
　　二黄毛这才呐呐吭吭地说：“我在城里好好给人家做饭，挣钱也能养活一家老小，没想到被鬼子抓来据点做饭，如今家小还在鬼子手里，拔掉峁头梁据点，我该怎么办？”杨班长就说：“实话跟你说，我们据点的弟兄会借着这次攻打据点，配合部队里应外合。完了以后，你就跟我们一块打鬼子呗。”侯常辉想得比较多，二黄毛这人身上缺点比较多，抽大烟，有家室还在外面招惹寡妇，对打鬼子不积极，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的多，还不能应承他参加部队，谁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为了利益干出什么出格的事，给部队带来损失就麻烦了。他想了想说：“首先，我们要对你全家的安全负责，明天就派人把你全家接到根据地去，根据地安排吃住。你呢，等赶跑了小鬼子，安排你到最好的饭店当大厨师。”杨班长听了也明白了侯常辉的意思，跟着附和：“对对，你是大厨，咱们可不能让你这样的人才埋没在部队里边。”
　　二黄毛听着就放心了，只要不让自己当兵就行，能不能安排他到大饭店工作那倒说不准，但共产党可靠，八路军不会撂下他不管，这倒是确信无疑的，即使将来他们不管了，自己有手艺，也饿不死的。他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当即表态：“既然这样，那我跟你们干定了。”
　　当下，二黄毛就把草庄头日军据点的房屋建筑、门楼碉堡、地堡暗道、大门小门、兵力分布、武器装备等等情况一五一十地给二人说了一遍。这一点，比那个书呆子高翻译要强得多。但他说了那么多，侯常辉、杨班长都是大字不识，哪能记得住。“这么办吧，你回去了找高翻译，让他绘张地图。”二黄毛愣了一下，连忙点头答应了。
　　临别时，他对侯常辉说：“明天午饭后，你到松树林等候。”侯常辉瞅了一眼窑洞里边，劝说了一句：“以后把这些毛病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