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1）

　　1、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内
　　秦众森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走出宿舍，在门口迟疑了片刻，又推开门走回房间，走到墙上镜子前，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一下着装。
　　吴建国路过门口，探头看了一下，走了进来：今天是什么节日，打扮得这么帅气。
　　秦众森：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总不能穿得太随便吧。
　　吴建国仔细打量一番：那是，那是。（说完，上前摸了摸秦众森的新衬衫）这衬衫什么料子做的，真白。
　　
　　2、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外
　　仙源制药厂制造车间在厂区角落的一间平房里。车间里摆着两台机器。一台已经造好了，另外一台轮廓已经成型了。
　　牛宏有说有笑领着秦众森和吴建国走过来。车间大门边上放着一张小方桌，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在泡茶。
　　牛宏问小伙子：小赖子，你师傅呢？
　　小赖一边泡茶一边回答：上厕所呢。
　　牛宏朝车间里面张望了一下，一个穿着满是铁锈油渍工作服的中年男子，提着裤子拉链走出来。
　　待那人走近，牛宏指着身旁的秦众森、吴建国：陈科长，厂里新分配来两位大学生，刘厂长说了，先放你们到设备科制造车间锻炼锻炼。
　　陈科长面有难色：老牛，我们这里庙小，哪里能容得下大菩萨。
　　牛宏：你少跟我扯，这是刘老太的意思。（说完，转头对两位大学生）小吴、小秦，你们就先在陈科长手下先实习锻炼，过段时间我会来接你们回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吴建国：牛厂长，你走好。
　　牛宏背影挥了挥手：你们好好听从陈科长的安排，好好工作，很快我就会来接你们的。
　　陈科长客气招呼秦众森、吴建国坐下喝茶。
　　四个人坐下来，互相一番介绍。
　　
　　3、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内
　　车间。
　　放下茶杯，陈科长、小赖开始带上袖套准备开工。陈科长走到那台做好的机器前，开机试机；小赖则拿起电焊枪开始焊接另外一台刚搭好架子的的机器。
　　秦众森、吴建国左边机器看看，右边机器看看。
　　吴建国：陈科长，有什么事安排我们做吧？
　　陈科长抬起头，看了吴建国一眼，苦笑：做什么呢，让我想一想？（说完，又埋头看起运转的机器。）
　　两人没有等到陈科长的答复，又跑到小赖跟前，看了一会。
　　秦众森：赖师傅，你看我们能做点什么？
　　小赖慌忙站了起来，摆手道：大学生，你们可别这么称呼我，我就是个小学徒，年龄比你们还小。
　　吴建国：小赖师傅，在这里你是老手，我们初来乍到，有很多地方要向你和陈科长学习。
　　小赖又摆摆手：这个我可承受不了，你们还是叫我小赖子吧，全厂都这么叫我。
　　陈科长在远处叫道：小赖子，你过来一下。
　　小赖子小跑过去：师傅，什么事？
　　陈科长目不转睛看着运转的机器：你去给俞工打个电话，说这机器有点卡，让他过来帮忙看看。
　　小赖子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过一会，小赖回来继续围着他的机器转。
　　看着秦众森、吴建国无所事事来回围着两台机器转，小赖忍不住开口：两位哥哥，你们要不帮我点忙，把这些角钢帮我锯一锯。
　　秦众森疑惑地看着小赖，又看了看一地的钢材：锯这个？
　　小赖一边忙手上的活一边低着头：我一个人有点忙不过来。
　　吴建国弯腰捡起一根角钢：小赖师傅，你说怎么锯吧。
　　小赖抬起头恳求道：你们还是叫我小赖子，这样听着亲切。
　　
　　4、南溪县政府，日内
　　县政府会议室。会议桌前，一个个脸色严肃。吴成、舒春旺居中而坐，秦淮人紧邻舒春旺，秦淮河坐在角落，垂头丧气。
　　教育局袁局长首先汇报调查结果：各位领导，7月11号秦家坳中心小学发生校舍倒塌事件后，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吴书记舒县长立即做出指示，成立了由秦副县长为组长的调查小组，深入事故现场进行取证调查。现在我就将调查的结果向在座的各位领导以及事故的责任人汇报一下。711发生的校舍倒塌事故，共造成秦家坳中心小学5名学生死亡，其中一年级3人，二年2人，都是低年级的学生。另外还有14名老师学生受伤，其中老师2名，其余都是学生。大家都知道，今年进入7月，连续半个月的下雨，是造成这次校舍倒塌的主要原因，对此秦家坳中心小学校长周文武犯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周文武立刻举手申辩：下了半个月雨，我们也发现了校舍存在安全隐患，但是11号是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我们抱着侥幸的心里……
　　舒春旺打断周文武的话，严厉地说：人命关天，怎么可以抱有侥幸心理。
　　周校长：校舍存在问题，我们早就向局里、镇里打过报告，可是维修工程资金迟迟未见……
　　县委书记吴成打断道：现在听袁局长汇报，你有不同意见等下再说。
　　袁局长：早在半年前，我们就收到秦家坳中心小学关于校舍安全存在隐患的报告，我们也下拨了维修基建资金，但是经过调查，这笔资金并没到秦家坳中心小学账上，而是被镇上截留挪用了。
　　会议室一下炸开了锅，秦淮河埋下了秃顶的头。
　　
　　5、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内
　　车间，秦众森、吴建国背着大门在锯钢材。
　　秦众森一脸的无奈，尽管非常小心，但是身上的白衬衫还是沾上了一些污渍。
　　一个年过半百戴着黑框眼镜的干瘦老头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老头径直走到陈科长跟前：怎么了，老陈？
　　陈科长抬起头看了看来人：俞工，来了。（说完，指了指机器）传送好像有点问题，老是卡壳，经常会有漏片。
　　俞工关了机器，弯下腰低下头，手伸进机器。过一会，站起来，重新开了机器。
　　俞工、陈科长捣鼓了半天，停了下来，关上机器。
　　过了一会，俞工抓起一块旧毛巾，一边揩去手上的油渍一边说：我看传动这一块还要改进，我回去看看进口机器的图纸，再想想办法。
　　陈科长依然瞅着机器：俞工辛苦了，拜托你了。
　　俞工把毛巾往机器上一扔，忽然看见正在拉锯的秦众森、吴建国：咦，今天你们这添砖加瓦了。
　　陈科长的目光离开了机器，苦笑一下：今年刚分来的两个大学生，放在我这锻炼，你说我一个小学没毕业的怎么指挥他们做事？
　　俞工：我听说了，你们厂今年第一次分配来三个大学生，怎么才两个？
　　陈科长摇头：这个不清楚，我只负责造机器。
　　俞工看着陈科长：以后大学生会越来越多，分到你们这里的也会越来越多，你们要懂得用。
　　陈科长又摇头：这是厂长的事，我一个大老粗只懂得干活。
　　陈科长领着俞工走到小方桌跟前：小赖子，把电关了，过来泡茶。小秦、小吴，你们休息一下，过来喝喝茶。
　　三个人放下手中的活，到水池边洗好手，围着小方桌坐下。
　　
　　6、南溪县政府，日内
　　会议室。
　　秦淮人面无表情：秦家坳中心小学校舍倒塌事件，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的影响，给我们南溪县抹了黑。现在我宣布县委县政府对这起事件的处理结果。一，秦家坳中心小学校长周文武给予留党察看，撤销其校长职务处分；二，秦家坳镇党委书记秦淮河给予党内严重警告，撤销其党委书记职务处分；三，秦家坳镇镇长……
　　
　　7、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外
　　车间门外，小赖开始泡茶，陈科长忙着跟俞工介绍：这两位就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小吴、小秦。
　　吴建国、秦众森站起身，冲俞工点头致意。
　　陈科长指着不远处的机器：俞工是我们外面请来的工程师，帮助我们制造这台多功能压片包装机。
　　俞工摆手：我只是画画图纸，造机器主要靠陈科长一己之力。
　　陈科长：我一大老粗，没有俞工的图纸，也造不了机器。俞工可是老牌的大学生。
　　俞工：别提了。
　　陈科长：小赖你去外面的餐馆叫几个菜来。一来欢迎一下小吴、小秦，二来听听俞工讲故事。
　　小赖放下茶具，乐颠颠跑出去。
　　俞工：好呀，今天中午老婆加班，我和儿子没饭吃，就打打陈科长的牙祭。
　　陈科长：要不要喝几杯？
　　俞工：喝就喝，反正下午也没有啥事。咱哥俩也好久没喝了，现在这机器快要好了，也算提前庆祝庆祝。
　　小赖点完菜，回来来不及坐下，陈科长从口袋掏出10块钱：你再跑一趟，去扛一箱啤酒来。
　　吴建国站起身伸手要去接钱：陈科长，要不我去买吧，小赖师傅跑来跑去挺辛苦的。
　　陈科长轻轻推开吴建国的手，还是把钱往小赖手里塞：你坐下，小赖子年轻，多跑点没事。
　　
　　8、南溪县政府、日内
　　县长办公室。秦淮人坐在沙发上，舒春旺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秦淮人：舒县长，你什么时候去地区。
　　舒春旺：可能还要几天，等县里的人事调整完成后，才去上班。
　　秦淮人：县里的人事调动都确定了吗？
　　舒春旺点点头：基本上定了。常务副县长老王接替我的位置，孙副县长接替常务副县长，然后你呢，（停顿了一下）老秦，你的位置有变化，不是常委宣传部长。
　　秦淮人有点失望：那是什么？
　　舒春旺：我是力挺你进常委的，可是阻力很大，有人强烈反对，你知道我也只是副专员，说不上话。
　　秦淮人：我知道，其实都是私底下在传，我进不进常委，当不当宣传部长无所谓，我更喜欢管管教育，这是我的本行。
　　舒春旺：老秦，我要跟你打个预防针，你的工作还是有变动，准备让你做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排名在文教副县长前面，算是前进了一步。
　　秦淮人：为什么不让我管教育？老舒，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在教育战线，对教育轻车熟路，对农业一窍不通。
　　舒春旺：老秦，不要激动。以前，我们对当领导也是一窍不通，现在还不是都能胜任，那么多年书难道白读了？任何事情都是相通的，管农业有什么难的。
　　秦淮人：我还是希望组织再考虑考虑，让我继续分管教育吧。
　　舒春旺：老秦，你是老党员，要服从组织安排。
　　
　　9、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外
　　车间门口小方桌上的茶具移走了。摆上了很多盘菜。小赖子一瓶一瓶开着酒，递给在座的各位。陈科长、俞工、小赖都麻利地给自己倒满酒。吴建国跟着也倒满。只有秦众森犹豫了一下，倒了半杯。
　　陈科长端起酒杯：来，先干一个。
　　大家都一饮而尽，只有秦众森端着杯子左顾右看。
　　俞工斜着眼睛看着秦众森，命令道：小伙子，干了。
　　秦众森这才干了。
　　陈科长倒上酒：来来来，倒上，再干一个。
　　秦众森有些为难：还干呀，我酒量不行。
　　小赖伸出三个指头：我师傅喝酒起码得先干三个。
　　秦众森：三个，那我用不了几下就倒了。
　　陈科长：酒量那么差？
　　俞工：年轻人，酒是好东西，你要多锻炼。当年我去乡下劳动改造，一开始也不喝酒。不喝酒就不能跟当地的老百姓融合在一起。后面我就拼命地喝，每次喝到吐，吐了再喝。老百姓就开始跟你亲近了，不再把你当臭知识分子，不再把我当右派分子看待了。
　　吴建国：俞工您还当过右派？
　　俞工：是呀，我23岁大学毕业，工作没几天被打成右派，帽子一戴就戴了25年，你看我现在都50多了，儿子还没上小学。（说着摸了摸身旁的小男孩的头）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我孙子。
　　众人笑起来。
　　俞工端着酒杯：酒品看人品，老百姓思想简单，你诚心诚意跟他喝酒，他就把你当成朋友。当右派让我失去了很多，失去了25年的大好青春，但是也让我悟出很多做人的道理。所以出来后，我一下就能适应现在的环境。
　　陈科长夹了一口菜送到嘴巴：俞工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大学生，但是他不摆架子，我们合作很愉快。（端起酒杯）俞工，来，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
　　俞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拿陈科长来说，他没什么文化，大老粗一个，但是他很实干，一开始我都怀疑他能造机器，尽管只是仿照进口机器，但是一年多他愣是造出来了。
　　吴建国端起杯：陈科长太厉害了，我来敬你一杯。
　　俞工看着两人喝完：陈科长特别简单，就好喝点小酒，你跟他喝好了，他就真诚待你，拿你当朋友。
　　陈科长脸上露出一丝羞愧：小吴、小秦，你们是大学生，今天怠慢你们了，这里都是脏活粗活，我确实想不出让你们做什么。
　　吴建国抢着给科长倒上酒：陈科长我们初来乍到，是来向你们学习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俞工伸出大拇指：小吴这话对了。你们这一代太幸福了，没吃过什么苦。你们是大学生，课本知识是有了，但是还缺少与人交往与社会融合的本事，所以应该去车间去基层好好锻炼一下，向工人师傅虚心学习。
　　秦众森：我们就是来虚心学习的，不怕吃苦。
　　俞工：是呀，要向工人师傅学到真本领，就得先跟师傅们喝好酒，跟他们打成一片。年轻人，倒满酒跟陈科长干一个。
　　秦众森只好拿起酒瓶倒满酒，端起酒杯：俞工，陈科长，我敬你们。
　　俞工挥挥手：先敬科长，一个一个来。
　　酒桌上一下热闹起来。
　　
　　10、南溪秦淮人家，日内
　　卧室，秦淮人头靠在床沿，闭目养神。
　　蓝玉：上午会开了吗，你那个族弟怎么处理的？
　　秦淮人眼睛没睁开：党内严重警告，撤销镇党委书记职务。
　　蓝玉点头：预料之中，不轻不重。风头上，这样处理最好。
　　秦淮人：是呀，舒春旺要高升，姿态也高了，知道秦淮河是吴成的心腹，不想纠缠不清。
　　蓝玉：所以他这样的八面玲珑的人才春风得意。老秦，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秦淮人：舒春旺叫我去他办公室，说了新的工作安排，让我去分管农业。
　　蓝玉：不是说去宣传部吗，怎么去管农业了，这不是乱弹琴吗？
　　秦淮人睁开眼，苦笑：其他人都跟传闻一样，老王接县长，老孙常务副县长，只有我不一样，按在一般的副县长不说，还要改行去管农业。
　　蓝玉：唉，你就是这个命。上面喊口号干部年轻化、知识化，喊了这么多年，还不是吴成那些中专、技校出来的工农干部占据了大半壁河山，你和舒春旺这种有正牌大学毕业文凭的干部现在还是少数派，他们阻挡不住舒春旺前进的步伐，至少要拖住你。
　　秦淮人：夫人言之有理，不过这话咱们也就屋里说说，私下发发牢骚，该做的工作还是要认真去做。
　　蓝玉：这个用不着你去提醒，大小我也是重点中学的副校长，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11、滨海仙源制药厂，日外
　　酒到酣处，小方桌上一片狼藉。陈科长脸色通红；俞工泰然自若；小赖还在帮着倒酒。
　　秦众森有些头重脚轻的样子，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伸出大拇指对俞工说：俞工，我看您都没有动筷子，喝酒一口菜都不用吃，真是好酒量。
　　俞工微微一笑：年轻人，观察事物蛮仔细。习惯了，我们那会儿条件差，喝酒没多少下酒菜。（说着，又端起杯）怎么样，年轻人还能喝吗？
　　秦众森连忙伸手示意：不喝了，再喝就醉了。
　　吴建国舌头有点硬：我也差不多，陈科长脸好红，是不是也快要醉了。
　　俞工转向陈科长：他这是保护色，离醉还早。陈科长，再来一个。
　　两人刚喝完，又加满，牛宏走了过来，领着一个手里拿着话筒的年轻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壮实的年轻人，扛着重重的摄像机。
　　牛宏皱着眉头：还喝呢。
　　陈科长眼神有些懵懂：牛厂长来了，坐下来喝两杯。
　　牛宏看了看手表，有些生气：喝什么喝，几点了。电视台记者来了，要帮我们拍摄一个专题报道。我就想你的机器造好了，以后可以替代进口机器，能为工厂节约很多成本，为国家省下不少外汇，值得大力宣传一下，你赶紧准备一下。（说完回头对女记者）洪记者，要不我们先去新办公大楼那边，拍几组镜头，过一会再来。
　　众人离开了。
　　牛宏把陈科长拉到一边，指指小方桌：赶紧把它撤了，还有车间归置整洁一点，你看看满车间的钢条钢渣子，乱糟糟的。还有你，赶紧去洗把脸，猴屁股一样。
　　陈科长咧着嘴：我这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就正常了。
　　副厂长一走，俞工马上拉起儿子：你们忙，我先走了。
　　陈科长挽留道：你留下来拍照呀，这机器也有你一份功劳。
　　俞工摇头摆手：这是拍你们工厂的事情，我是编外，就不凑热闹了。改天我请你们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