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铁流滚滚向南进

　　在济南战役激烈进行的过程中，我华野代司令员粟裕就已经未雨绸缪，考虑下一个战役了。他敏锐的观察到济南战役打响后，敌军的援兵没有到来，原本想一举歼灭敌整编第五军的设想未能达到。于是粟司令员又在思考接下来在攻打江苏淮阴、淮安的“两淮”及高邮、宝应等地时，也应采用“攻济打援”的战法，以华野一部分兵团担任攻城任务，而华野主力部队则运动到宿迁至运河沿岸一带，以歼灭可能来自徐州至连云港海州一线增援之敌，此役被粟司令员称为淮海战役，后经党中央、毛主席批准并扩大到从安徽蚌埠淮河到江苏连云港黄海之间的广大地区，进而由原先的“小淮海”升级为“大淮海”。
　　果然，济南战役结束后的第三天，也就是一九四八年九月二十七日，蒋介石就命令国民党军第七兵团司令黄百韬率兵团主力仍回新安镇阻击我军南下。于是在济南解放后，我华野各部队按照司令部的作战部署，随即分路齐头并进，挥戈南下，开始了淮海战役的战略部署。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六日，根据毛主席“关于淮海战役作战方针”的指示精神，淮海战役开始了。随着隆隆的炮声响起，我华东野战军各部队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四面八方向徐州迫近。重兵剑指陇海路东段，首战是围歼在新安镇的敌黄百韬兵团。
　　父亲他们团也奉命随兄弟部队一起，由临沂出发，一路急行军，向郯城、新安镇方向行进，目的是阻止黄伯韬兵团从连云港新安镇向运河西面撤退。
　　在部队向南开拔的路程上，沿途路过村庄,乡亲们都扶老携幼前来为父亲他们送行，还一个劲往战士们口袋里塞鸡蛋、红枣等食物。
　　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到处都能看到为部队运送物资的支前民工队,他们拉着人力车、牛车、马车等各种运输工具，与我们部队官兵一起，组成了浩浩荡荡南下大军。
　　为了防止敌机轰炸，父亲他们专捡便于隐蔽的山路行军，而且是每天下午五六点钟开始行军，几乎整个晚上都在走，往往一个晚上要走100多里路，经常走着走着就睡着了，许多战士还因天黑或道路崎岖不平而掉落到山坳里。于是，宿北战役中部队在行军中边走边睡的一幕又出现了，父亲他们这些有经验的老兵就主动协助干部在队伍里前后照应，防止战士因睡着而掉入山涧。
　　每到天一亮，大批敌机就到处低空飞行侦察，一旦发现我军动向立即轰炸。不仅如此，敌人还在我军可能路过的区域派出特务和还乡团进行化装侦察，摸清情况后通过发报指引敌机对我军进行定点轰炸，因此，部队在天亮前派出先遣部队到前方打前站，为部队寻找适合隐蔽的地方驻扎休息。
　　同样，和父亲他们一起南下的几百万支前大军，他们比我军部队官兵更艰难、更危险，一样要付出鲜血、甚至生命的代价，他们是真正的无名英雄。
　　当年，豫鲁苏皖等地人民提出了“一切为了支援前线”的豪迈口号，成千上万的支前民工跟随我解放大军，手拉肩扛，运送着部队作战需要的粮食、战备物资等，同父亲他们人民子弟兵一起并肩作战，用老区人民的默默奉献和牺牲精神，支撑和激励着战士们奋勇杀敌。
　　其中给父亲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山东支前民工，他亲眼目睹他们白天冒着敌机的不间断地狂轰滥炸，边躲边走，饿了啃几口家里带的煎饼，累了就在路边的高梁地里歇会儿，遇到敌机扫射时，许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护住伤员和粮食，那一望无尽的独轮车队伍，伴随着天空飘来的缕缕硝烟，留下的是雪地里一串串坚实的脚步和一个个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
　　陈毅司令员曾感慨地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这话只有父亲他们这些华野老兵能够切身体会到。
　　十一月七日凌晨，我军八纵先头部队已接近黄伯韬兵团驻扎在新安镇的部队附近区域，敌军闻讯后开始西撤，但由于黄伯韬在慌忙之中忘了运河上只有一座铁桥，竟然没有派出工兵抢架几座临时简易桥，以便于他的几十万大军能快速通过运河，并炸毁河上全部桥梁，将我军阻止在河岸边。因此，当他们开始撤退时才发现这一致命大错时，已经为时已晚。于是，他们十三万人就只能挤在这条铁桥上过河，加上还乡团等一些不正规的部队，加起来有十几万人拥挤在几米宽的铁桥上，把整个过桥部队的秩序全给挤乱了，人马交杂拥挤不堪，场面极其混乱，直至十一月九日，主力才通过运河，而这正好给我军追击敌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九日上午在行军途中，父亲他们通信连接到迅速将野司急件传达到各部队的任务，整个通信连全体出动，分头下部队送达。急件传达了中央军委关于最新敌情通报，明确徐州之敌有总退却的迹象，向华野各参战部队发出了“我军愈坚决，愈大胆，就愈能胜利”的指示，华野前委也发出总动员令，要求全军不怕疲劳，不怕困难，不怕伤亡，不怕打烂建制，不畏河流所阻，敌人跑到哪里，坚决追到哪里，全歼黄兵团，活捉黄伯韬。
　　于是，所有参战部队克服长途跋涉的疲劳，饥饿带来的乏力，卸掉不必要的装备和行装，向着指定区域跑步前进。
　　跑在行进的队伍里，父亲又一次想到了宿北战役中与敌人的汽车轮子赛跑时的情景，回想起这些年跟随部队南征北战，在运动中寻找战机，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时的难忘经历，正是靠的这样的一种经历和信念，逐步在战争中取得了主动权，同时也练就了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强健的体魄。现在，这些优势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虽然，父亲他们都已是多日没有休息，也没有好好吃过东西，更没用汽车轮子，但我军官兵个个依然是精神饱满，健步如飞，大家都坚信，人是战争中起决定因素的关键，我们一定能打败国民党蒋介石军队，完全、彻底解放全中国！
　　九日晚上，我华野八纵队六十九团一个营率先赶到了运河东岸，向守备在运河铁路桥边的国民党军发起攻击，但敌军在附近的敌第四十四师闻讯赶来支援，他们有好几千人迅速向运河铁桥靠拢，意图把我军阻止在河对岸，我军一个营根本低挡不住，危机关头，我军后续部队源源不断赶来。凌晨三点多，父亲他们特务团也赶到河边，参加了铁桥攻击战，敌我双方依托岸边有利地形，展开激烈争夺。
　　眼见赶来的部队越来越多，人多反而展不开，于是，特务团和一些兄弟部队离开运河铁桥，沿河岸寻找能够过河的地方或船只什么的，甚至想，实在不行，武装泅渡过河，总之，要快，越早过河，就能越早完成对黄伯韬兵团的包围，将其歼灭在新安镇一带，绝不能让他们逃往徐州，和杜聿明兵团会合，那样我们战斗的难度和伤亡都将大大增加。
　　然而，父亲他们一直往河下游找了很长距离都没有找到桥或船只等可以过河的工具，而铁桥那边的枪声还在激烈的响着，大家都很着急，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河，父亲他们通信连正好和团首长在一起，借着皎洁的月光，父亲看到首长脸上急得直淌汗，心想：还等什么，不行就泅渡吧，别浪费时间了。
　　忽然，铁桥那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接着，火光冲天，熊熊大火瞬间把半个天空都照亮了。不好，敌人可能炸桥了。来不及多想，团首长命令赶快向铁桥靠拢。
　　父亲他们跑步返回铁桥，只见整个铁桥已经被炸为两截，幸好桥墩和大部分桥面都还完好，只是中间有一辆被炸毁的敌军车和桥面被炸成了两段，一面向下垂挂，另一面斜躺在桥墩边。由于敌人在桥面上浇了汽油，因此火势很旺，显然，这是敌人企图阻止我军西进。桥上敌人尸体、燃烧的车辆，还有乱七八糟的行李，一片狼藉，伏在桥畔的伤兵也在不停地哀嚎着。
　　我军第六十九团等兄弟部队的官兵们正在组织灭火，清理桥面等工作，前面的部队仍在依托桥面工事和对面敌人进行激战。父亲他们团在八纵首长的统一指挥下，参加桥面抢修和清理工作，大家一起将桥上的敌汽车和满地的敌尸体连推带搬移到桥边上，桥墩上有很多战士正在修理被毁坏的桥基，在桥断裂处铺上门板，重新恢复了铁桥的通行，这时大批早已等待的部队官兵迅速通过这里向前追击逃逸的敌人，最终将国民党黄百韬兵团合围在碾庄圩地区，完成了对敌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