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魔之战 7-8小节

　　7、
　　
　　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初九，一代英雄文天祥向南方拜毕，引颈就义。满街汉人百姓痛哭失声。两个衣衫褴褛的人收了尸，送文丞相归葬故乡。
　　赵青山那天没有哭，他端坐在草里一遍又一遍地吟诵着纸稿上的诗句：“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上则为河岳，下则为日星……”他如遭电击，浩荡之气冲荡全身，感到所有的黑暗与不幸都从他脚下倾泻而去，他只觉得浑身大热，如千万个太阳种在体内，身体像个气囊不断膨胀，膨胀！当念到“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时，他的身体嘭的一声巨响，天地万物人我都粉碎了！
　　琴道在他心中瞬间照亮了！他睁开了双眼。
　　
　　尽管使尽各种手段，几年过去了，阿曲容还是没法套出赵青山心中的琴道，因为此人早已病入膏肓了，以为琴道有什么秘诀，以为获得琴道是靠抢夺和杀戮、诱骗就可以获得的，以为赵青山会喜欢那顶礼部尚书的帽子。
　　赵青山摇摇头，望着无可奈何的阿曲容忽然生起怜悯之心。阿曲容彻底怒了，他叫三个护法严刑毒打，赵青山皮开肉绽，他的嘴角还是挂着睥睨的笑。
　　“我要在皇帝和诸位大臣、百姓前，和你决斗！”阿曲容怒吼道，“我要看看到底谁是胜利者！我是国师，我是不会输的！”
　　“好……”赵青山趴在地上微弱地说。
　　
　　至元二十年六月的大都晴空万里，炎风徐徐。
　　皇城门外搭起两座百尺高台，一身囚衣的赵青山在东，披着银发穿着猩红大袍的阿曲容在西，二人端身正坐，面前有琴。台下四周是许多戒严的士兵，戒严线外站着无数观望的百姓。皇城上正中坐着忽必烈，两边是文武百官和侍卫。
　　“琴艺决斗开始！”城下大鼓雷鸣后，一个礼仪官高声喊。
　　赵青山想起了多年前他师父在一块山石上和阿曲容斗琴的场景，那时阿曲容狂傲无礼，现在此人倒是内敛多了。此人用魔音幻术蛊惑了元主和很多人，因为世人都喜欢幻境美梦。青山决意一战除此魔头，还琴道以正统。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们这一来一往寥寥数音，别人没看出什么稀奇，但有道人早已看出二人已过招数回合了。
　　阿曲容弹得天花乱坠，两个妙曼飞仙在上空旋舞，引得大众啧啧惊叹。赵青山不理不睬，将音符化作一片柔美清波，放一只小船慢慢驶来，船上有渔夫悠然而歌：“清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清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那阿曲容的飞仙也歌道：“恭贺大元兮天长久，愿我圣皇兮地无疆！”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忽必烈也看得频频点头。那渔夫又唱：“修德政以养民兮，止杀伐而赦生灵！”飞仙唱道：“严刑峻法兮民心顺，丰税足赋兮天朝康！”
　　渔夫与飞仙一唱一和，看得众人叫好声一浪胜一浪。元主和诸臣以为他们和解了，在恭贺大元朝。其实，二人内力较劲多时，后背被汗水浸透了。
　　阿曲容用心音对赵青山说：“咱们还是斗斗真功夫吧，这些纸花假叶只能晃晃世人的眼！”
　　赵青山道：“你是不是非要使出狂风骤雨魔兽烈焰才能到达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台下这无数生灵都是无辜的！”
　　“哈哈，赵青山，这是千载难逢之机，你我合力杀了元主，共分江山岂不更好？”阿曲容道。
　　赵青山怒道：“忽必烈虽然占了我大宋，可那是天意不可违，你让台下无数生灵做了陪葬，你就得下阿鼻地狱！”说着摧动琴音结界要锁住欲发狂化魔的阿曲容琴音。
　　阿曲容猛地一击弦，众士兵手中的刀剑忽然脱手而出，一起飞到空中聚在一起对准了赵青山，他叫声“杀！”万千刀剑嗖嗖地射了过去。台下众兵士慌了神，城上君臣失了色，忽必烈忧道：“朕见国师平时慈心宽厚，怎么今日斗琴如此凶狠？”近臣阿术道：“国师近日反常，他的一个内侍密报，国师在府中藏有大量巫师死士……”忽必烈惊斥道：“你怎么现在才报！”正说着，只见赵青山运力化出一道光墙抵挡着万千刀剑。
　　阿曲容叫声“出击！”忽然从城下飞出三大团拖着黑烟的绿火焰，雷霆万钧地撞向光墙，三声轰鸣后，赵青山的琴弦就嘭嘭嘭的连续断了宫商角徵羽五根弦，只留下文武二弦！万千寒光逼慑着他的琴心！
　　他不再一味防御了，喝一声“大音希声”，弹了一个散音，如洪钟震鸣，那三团火烟被震得散成许多小火团；又弹了一个泛音，化出一个水珠，一化百，百化千，浇灭了绿火；又将一百四十七个按音奏法施展开来，虽然断了五根弦，但剩下的两根弦却发挥出极为丰富的音符，那些音符化作亿万金花，滴溜溜地飞旋着打落许多刀剑，那三团黑烟也落在地上，正是那三个巫师护法。
　　阿曲容使尽平生功力，又将那些刀剑齐聚，气急败坏地叫道：“赵青山，你坏我好事，我叫你们一个都活不成！我要为大金复仇！天下是我的！”一时间，一团黑云压了下来，城下乱作一团，城上东倒西歪，狂风伸出巨爪，见人就抓，飞的飞，落的落，那万千刀剑向众人射杀，许多生灵死于非命！黑云中飞出许多恶鸟咬啄人群，忽必烈的旁边的侍卫被狂风和恶鸟击杀，他手中的刀被恶鸟打飞，吓得他躲在凳子下。
　　阿曲容格格阴笑：“你们和赵青山不死，我整会罢休！”又催动琴弦，忽必烈被风卷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许多兵将纷纷朝阿曲容射箭，但箭矢都被狂风吹转向，倒朝他们射来。
　　赵青山手臂中箭，他运动琴力，叫声“琴心三叠”，一道光剑飞了出去，化作万千光剑，击杀恶鸟，钉住魔风，一道光剑刺穿过阿曲容胸膛！
　　阿曲容的魔琴轰的一下断为数截，他口吐鲜血，捂着胸口，仍然作困兽最后之挣扎！然而，那些恶鸟魔兵纷纷不再听令于他了，它们在赵青山浩然琴音下，纷纷反转去攻击他！
　　赵青山正声道：“阿曲容你咎由自取，养魔役魔，反被魔噬，这就是你的下场！”
　　阿曲容痛苦万状，口吐鲜血，他的国师大袍成碎片，浑身被一股股黑烟缠绕着，惨叫一声跌下高台，一命呜呼！
　　那三个护法也毙命当场！
　　忽必烈和众臣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惊魂未定，见国师四人已死，如从梦醒一般，怔怔无言。
　　
　　
　　8、
　　
　　忽必烈下令派兵剿灭国师府中余孽和朝中军中魔党。
　　赵青山无意中救了忽必烈和诸元臣。
　　忽必烈对赵青山态度有变，去狱中先试探赵青山：“自你们的文丞相被处决后，朕知你们一干宋人心中愈发恨我了，如今他已死去一年多了，你是不是还在眷念你的旧宋？”
　　赵青山道：“丞相英名万古流芳，乃我大宋臣子之典范，足可以与日月争辉，我们后辈必将他供奉于心，永垂青史。”
　　忽必烈笑道：“可惜他的丹心不能照亮宋朝的昏蒙，也不能拯救他的君王和子民。”
　　赵青山正声道：“大宋覆灭是朝廷积弱腐朽已久，君不明臣不振国力孱弱将帅失和兵力疲软所致，非他一人所能挽回的。若再给他十年光景强军强国，你们也打不进来。”
　　忽必烈点点头，问：“如今朕得天下，你是铁了心不出仕为大元效劳了？”
　　赵青山说：“囚犯只是飘零命，已看破功名利禄，只是一点爱国心尚热，如今江山易主，我愿意追随文大人而去。”
　　“好好，”忽必烈微微一笑，“那足下服刑前有什么心愿吗？”
　　赵青山想起监在皇宫里做奴的薛英和文天祥的两个女儿，还有监押在军营中服苦役的谢贤明，叹了一口气，忽然施礼道：“死囚只求你一件事。”
　　“说。”
　　“求皇帝宽仁大量放了文大人的两个千金还有薛英及军营中的谢贤明。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老弱，不会与你的朝廷作对造反。”
　　“……好，朕答应你。其实我也喜欢仁政，也要安抚民情。”
　　赵青山又说：“那皇帝能不能别再杀其他无辜生灵了？也别毁坏我们的礼仪文典，给我们汉人留点根，对你们有益无害。”
　　忽必烈拈了拈大胡子，笑道：“这个朕会考虑的，只要你们不造反。至于你嘛，也不必追随你们文大人去了，不然我杀了一个宋朝的大忠臣已得罪天下士民，又杀了一个重气节的琴师，岂不失了文士的心？反倒成全你们的名节和我的残暴。这无益于我大元新朝。你还是再在大都关一下，现在放你出去，我可不放心。”
　　一个月后，忽必烈果然放了文天祥的两个女儿、薛英、谢贤明。
　　一年后，忽必烈将赵青山囚于宫中道观里作苦役。又过了一年，赵青山获释了。他收到一个已熟识的狱卒递给他的一封匿名信，狱卒告诉他是一个女道士模样的人给他的，说要等赵青山出狱那天再送交。赵拆开看时，是一幅小画。上面画着襄阳城楼，城下右边是一个面食摊，上方飘着一个印着“薛记”的小旗子，有个年轻人坐在摊桌前正在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有一个女子正在锅前忙碌。
　　他走出皇宫的那天，许多百姓都来祝贺他，还让他坐着马车出了大都城。出城时，他忽然唱道：“囚衣丢下出城去，我辈原是蓬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