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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破魔之战 6小节

作品名称:风雨琴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21-12-30 17:04:19      字数:3243

  6、
  
  狱中的赵青山得知石洪金一行为救他脱身而负伤后,数天都没进食,他自知想逃脱阿曲容重兵看守的桎梏难于登天。他打算绝食而亡,免得牵累薛英等待,然而阿曲容岂能让他死叫狱卒强制喂食,一则想用他做饵引宋来救入网,二则进献给忽必烈望其能改志投元,三则要逼他交出琴法心诀,自己才能正邪相倚,化解修炼魔功带来极大折磨。
  赵青山连续数天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其实他内心痛苦到了极致。整夜乱梦纷至,常梦其师呵责他琴功孱弱多年长进甚微,以致不能与邪魔抗衡,拖累众人为他受伤殒命。他一想起孤苦的薛英和身亡的薛老汉、余小媛,便自责无地,倒在地上翻滚,两只手抓起很多泥血。一会他又冷笑怪笑傻笑狂笑,嘶吼怒骂高歌狂舞,在石壁上写上很多篆字雷文诗词,好似如疯魔一般。而在午夜深处,他便盘膝坐下,反观心魂,抱元守一,默诵普庵咒,超度自己之魔障和薛老汉、余小媛及很多亡命的百姓、抗元将兵……此时,他的师父和舅父就会来到他的身旁坐下,还来了很多古圣先贤和大琴家、大乐师……跟着他一起超度……
  他知道,前方的宋军将士正在和元军浴血奋战,他看了文天祥带领着他的好兄弟石洪金和不让须眉的陈风,看见了张世杰等一干爱国志士,看见了千千万万反抗暴元的人们高举着大旗,在平原上,在江川中奋战杀敌……
  
  水天空阔,恨东风不借、世间英物。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
  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
  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
  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
  
  他仿佛听到文丞相吟诵着这首壮怀激烈的词!
  
  德佑二年(1277年)文天祥在南剑州起兵抗元,出兵汀州(今福建长汀),不幸战斗失利,福安陷落,南宋小朝廷成为了海上的流亡政府。景炎二年(1277年)初,元军进逼汀州,文天祥退却到广东梅州(今广东梅州)。经过整顿,五月间又从梅州出发,收复了江西的大片土地。景炎二年八月,元军发起大规模的进攻。督府军在元军骑兵猛烈的冲击下,文臣武将损失惨重,他只带着数将入粤,在潮州、惠州一带继续抗元。(以上史实为引用)
  
  这两年中,赵青山被阿曲容押上了元都城大都囚禁于国师府中地牢里。
  忽必烈对这个琴艺超绝的宋琴师十分感兴趣,在偏殿召见了他。问他为什么要四处漂泊?这个有点像他们迁徙无定的蒙古人的生活方式。赵青山说汉人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训诫,他飘泊无非只是为了研习古琴,创作音乐,捍卫正统礼乐拯救世道人心。
  忽必烈说:“临安城陷落后,许多乐师、歌姬、舞女、文人都归顺了大元,我将他们带来大都,给予官职,供以生活,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你那大宋已是一根朽木,天意要兴我大元,你这个年轻人怎么如此执拗不肯归顺?”
  赵青山说:“我们琴家崇尚仁爱守礼,不主张侵略暴力,你们劫掠我大宋江山践踏文明杀戮生灵,与禽兽何异?”
  阿曲容要怒斥责打,忽必烈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你们汉文人守节不屈,但历来江山易主哪个不是用武力刀兵?你守你的琴道,我坐我的江山,但你在我大元土地上就得遵守我大元的法令,古来法王扳不过君王,更何况你区区一个乐师?我知道你有奇才,但不为我所用,如俺蒙古人的话,还不如牛羊之粪可以烧火做饭,羊奶子可以解渴。你且退下想想,再容你活些时日。”
  赵青山便依旧困锁于地牢里。
  
  宋祥兴元年十二月(1278年),风雪交加,广东五坡岭上,与奋战了三年多的文天祥带着石洪金、陈风、薛英及一干兵将过岭时突然遭到蒙军猛烈袭击,四下被围。
  王虎及二武士施展轻功率先杀向主帅文天祥,他们奉令要活捉文。石洪金叫陈风护着文大人突围,自己挺枪迎战来敌。厮杀惨烈,石洪金刺死两个武士,王虎从后面偷袭,一锤震裂了他的后心,石洪金抓住了飞锤,一脚踢倒王虎,一枪刺穿这个暴戾险恶的贼人的脖颈,这时一群元兵冲上来放箭,他身中数箭,用尽最后气力扫翻了一大片敌人,支着长枪望着插在尸山中的宋军大旗壮烈殉国。
  文天祥连杀数十元兵,终因力竭被擒。陈风多处受伤,在混战失散。薛英也被生擒了。文天祥的部队丧失殆尽。
  文天祥曾吞下二两龙脑,但药力无效,未能殉国,他经过珠江口外的伶仃洋时写下了《过零丁洋》千古名作,后又被元兵押解到广州。
  元军继续扫荡抗元残余,南宋流亡政府逃到秀山,老臣张世杰、陆秀夫立8岁的卫王继位。祥兴二年(1279年)二月初六日,宋、元双方在海面上展开了惊心动魄的崖山海战,最后宋军战败,陆秀夫背负小皇帝蹈海殉难。南宋覆灭了。
  文天祥一行被押上了大都。
  文天祥押上大都的那天,整个都城都沸腾了,赵青山听闻后痛哭流涕,他终于相信大宋真的完了。
  文天祥被关在大都的三年中,忽必烈软硬兼施,派他的丞相,旧宋的许多降臣去说服他归顺,都被碰了铁钉子,甚至亲自去说服都无改文丞相的铮铮铁骨、为宋守节之志。忽必烈便将他关在阴湿肮脏的水牢里。
  赵青山听闻后,忽然恳请阿曲容允许他去见文天祥一面。阿曲容说只要他能劝降文天祥,他就能做礼部尚书。
  拜见文天祥,是在一个风雨潇潇的傍晚。
  天牢里阴冷昏暗,常有老鼠、蟑螂出没,地上铺着发霉的草,斑驳的石壁被湿气浸得泛绿长霉,一阵阵腐臭从地下冒出来,墙角暗影里魅影憧憧,桌上晚饭又冷又硬夹杂石粒、苍蝇、头发,文天祥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白色囚衣已又脏又破,坐在草中捡着碗中的饭粒,将它们一点点送进嘴里,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盏灯和一叠纸稿。
  “丞相!”赵青山在栅栏外拜倒,唤了一声。
  文天祥慢慢扭头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炯炯有神。“你……是谁啊……”赵青山也蓬头垢面,一下还认不出来。
  “晚生赵青山拜见丞相!”赵青山克制着悲痛。
  “嘿,想不到你我同为元朝的阶下囚。想当时我们落魄相逢于破庙,今日又失魂相会于天牢。”文天祥忽然有了精神,又黯然失色沉痛地说:“洪金贤侄阵亡在五坡岭,陈风负伤失散,薛英和我的两个儿女也被活捉了,你都知道了吧?”
  赵青山再也忍不住滚滚热泪,他哽咽失声,竟然一时说不出话。
  文天祥也眼泛泪光,慢慢地说:“山河破碎,难挽狂澜,三百年基业万劫不复了。”顿了顿,问:“青山你来看我,自然不是劝我降元,如果现在是太平光景,我真愿与你八拜为交结为兄弟,谈诗论文,抚琴高歌……”
  “小侄带琴和酒来了。”他拿出那张宝琴,“愿为大人抚琴一曲。”说着让侍卫给他点起一支香置于琴前。
  文天祥很欣慰,说:“往年战斗之余常听洪金兄弟说你琴艺超凡,现在故人已去琴还在,也算我有福听了。”
  “我为大人弹一曲家师的琴曲‘潇湘水云’。”赵青山敛气存神弹了起来,文天祥瞑目静听。随着那清丽萧疏的音符飘扬而起,文天祥看到他死后大寂灭白光中化作一只杜鹃,在秋风明月之夜,回到了他魂牵梦绕的故园……他的妻女在门首等着他……百姓们丰衣足食,君民欢颜,爆竹烟花……他桌上那叠纸稿上的字立了起来,振开翅膀,化作一片又一片丰收的稻浪和无边无际的锦绣繁花……
  最后一个音符停了,文天祥脸上恢复短暂的生机,溢出一点微笑。
  文天祥斟满了一杯,浇在地上说:“敬奠抗元阵亡的将士和石洪金兄弟,祭奠你舅父秦老兄台,你的恩师郭老先生!”他们对饮了一杯。
  文天祥说:“没有象棋,不然我们再杀一盘,输的唱歌背杜诗!”
  两人会心一笑。
  “大人,若我能出去,一定照顾好您的两个千金。”
  文天祥拿出一叠纸稿递给赵青山,狱卒一把抢过去看。
  “拿回来!这是诗稿!有什么要紧的?!”文天祥道。
  赵青山夺了回来。
  “这是我在狱中前几天写的一首五言,请你为某谱曲留世,也算我平生最后一个心愿了。”文天祥说。
  赵青山扭头怒斥狱卒道:“告诉你们的主子,我们是阶下囚,可文大人毕竟是我大宋丞相,他住的这种环境太恶劣,如果你们还有点人性的话,就给文大人换个干净一点的!难道你们蒙古人就只有这点心胸吗?!”
  狱卒道:“他不肯归降,只能住在这里。上头吩咐这样的,小人也无法。”那个狱卒是个归降的汉人,他低下头。
  文天祥朗声一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往年混沌禅师传给我一个打坐调息的法子,名唤‘大光明法’,修此法者以长养浩然正气,任它蛇鼠蟑螂横行,文某百毒不侵也!”
  二人又对饮了几杯。
  “丞相保重!”赵青山磕了一个头,拿起纸稿和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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