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魔之战 1小节

　　1.
　　
　　一条大道逶迤向西，是时晨风徐徐，万山一片苍茫。
　　有二骑飞驰而过，两个侠士扬鞭吆喝着，他们正是与赵青山失散的石洪金和陈风。他们转上了山坡，见一旁涧水流过，便停下马来暂憩片刻。
　　“唉，真他娘的倒霉！俺兄弟不知往何处去了，紧赶慢赶跑了十来天，还不见踪影，俺怕他出意外。”石洪金掬水喝了一口对陈风说。
　　“是啊，他又没不会武功，万一遇到鞑子——”陈风将马牵过来饮水，四下查看着地形。
　　“呸呸！俺兄弟是贵人，一定会逢凶化吉！”石洪金叉着腰嘟囔道。
　　“这条道有好些岔路，不知他往何处去了。”
　　“这路上连个鸟都不见，要是有个客栈问问也好。”
　　“走走！俺们接着走！总会找到他的。”
　　“等马歇歇，它们都跑了五十里了，吃口干粮吧。”陈风从兜里取出干粮递给石洪金一块。
　　“俺们这一路走去，一则找到青山兄弟，二则也要找寻你的家人和毛氏兄弟家人。鞑子打过长江了，俺想青山兄弟他们一定往南方躲避兵灾去了。”
　　二人又上马赶了些路，来到一个岔路口，见路旁有一家客栈，是时天色已晚便想进店投宿。
　　客栈紧紧关着门，石洪金敲开了门，店小二告诉他们兵荒马乱的，这个半月关门得早。店小二拴了马匹，领二人进大厅落座吃饭。大厅里稀稀落落地坐着两桌客人。石洪金问店小二有没有看见一个有些黑瘦的背着一把琴的年轻人来这里投宿，店小二说没有。陈风小声问这里有没有鞑子投宿，店小二指指二楼一间房，说有几个蒙古商人在这里住。二人会意，叫上酒菜。
　　正吃着，外面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人人马马的，似乎来了许多。店小二忙上去迎接，接着走进七、八个蒙古兵，带头的是一个一脸横肉的烂鳃须汉子。他一进厅就高叫：“店小二，快给爷们上吃喝的！开两间净房！”说着招呼其他蒙古兵坐了三桌，大厅内顿时吱哩哇啦热闹起来。店小二连忙倒茶，其他伙计飞也似的上酒菜。
　　石洪金二人对视了一眼，将帽子压低。
　　那领头的蒙古汉子四下望了望，见石洪金两人带着兵器，便指着他二人问店小二：“这是什么人？”
　　店小二赔笑道：“他们是路过的客商，是做杂耍的。”
　　陈风装着男腔站起来向蒙古兵行礼，细声细气地说：“几位长官好！俺们是陕西来的杂耍人，路过这里。”
　　“他怎么不向本爷行礼？”领头指着石洪金。
　　“他是聋子，什么都不懂，望官爷见谅！”陈风打拱笑道。石洪金装聋作哑，只是低头吃饭。
　　鞑子们笑了起来，领头的盯着石洪金又说：“既然你们会杂耍，就耍一回给爷们乐乐，爷们高兴了，你们还有赏呢。”
　　石洪金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怒视着他们，忽然全身瘫软，眼前一黑一跤就跌倒在地，陈风才反应过来，原来酒菜里有药，正要抽剑，也不支倒地。众兵哈哈笑起来，将二人绑了。
　　原来这是家蒙古军伪装的客栈，专一刺探南宋军情政务，捉拿可疑宋人。石洪金二人先前杀翻数名元兵，已被元军画下缉捕画像一路通告，他们误走误撞自投罗网。赵青山算来运气好，走了另一条僻路，又没带武器，所以没有引起元军注意。
　　二人被绑上马，蒙古兵将他们抓进了十里外的一个镇子，那里有一座军营，驻扎着数万元兵。驻军大将是奥鲁雄，乃忽必烈座下右丞、大将军阿里海牙的猛将。他在这里镇守长江北岸重要通道，阻断南宋边境多郡援军，作为进攻南宋的重要后备力量。军营里有一个汉人集中营，元军收缴他们为军队做苦役，身强体壮的编去运军械、粮草、修筑工事等等，有机谋、听话的遣他们随军去刺探军情，妇孺老弱的就关在营内做杂活，大多都过着奴隶般的日子。
　　石洪金二人睁开眼时，发现已被押在敌军中军大帐里，两手被反绑着，帐内两旁坐着元将，中间高坐着主将奥鲁雄，帅桌右下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身穿汉服的彪悍男子，正望着他二人冷笑。
　　“元帅，小人认识他！他就是悍匪石洪金，他还有个琴艺高超的朋友。”
　　石洪金想起来了，这个彪悍男子正是一年前遭遇的江洋大盗王虎！真是冤家路窄！看样子，这个强人做了元军的鹰犬。
　　奥鲁雄嘿嘿一笑问王虎：“这个汉人有什么用？”
　　王虎说：“这个姓石的武艺精熟，小人以前还吃过他的亏。”
　　“比你武艺如何？”奥鲁雄问。
　　“与小人差不多。”
　　奥鲁雄喝了一口酒，抹抹嘴对石洪金说：“你这个汉人可愿意为咱大元效劳？”
　　石洪金怒说：“你们绑着俺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放开俺，俺们真刀真枪打一场何如？”
　　奥鲁雄点点头，说：“我以为你们汉人都是文绉绉的小生，用你们的话就是抓只鸡都没有气力，想不到先前得了愿意效忠我大元的王将军，现在又有你这种汉子，好好，你要是能打倒咱四大蒙古武士，咱就让你在营中好过点，有吃有喝，干点轻活，不然咱也不跟你多话，直接拖出去砍了！”
　　王虎忙说：“大帅，这个人放不得，还是拖出去砍了好。”
　　奥鲁雄摆摆手，说：“咱还怕他飞了吗？咱要看看这汉子是不是真有本事。”便令士兵先将陈风绑在一边，解开石洪金绳索。陈风叫石洪金小心。石洪金爬了起来，手脚还有些麻疼，打了一个趔趄。众将退开两边，一些护卫抽出了刀。
　　“跑的就不是大宋男子！来啊！”石洪金活动一下手脚，瞪着奥鲁雄说。
　　奥鲁雄叫声：“进来！”帐外便走进四个虎背熊腰、满是胸毛的赤膊武士，一个个肥头大耳，后脑还结了小辫子，双眼杀气腾腾，步伐沉雄，大肥肚子上还晃着赘肉。四个武士一字排开，叉着腰，挺着胸，昂着头，大有睥睨汉人之势。
　　奥鲁雄命令：“阿术突，上！”
　　左边第一个武士应了一声走了出来，张开两手，像一只饿虎似的就扑了过去。石洪金虽然胆气不减，但一路被绑，又没饱饭，体力处在劣势，便侧身闪过以探敌虚实。武士一扑得空，但踩地沉重，足见其体重和气力蛮大。武士一扑没中，再猛一扑，石洪金险些中扑，武士发狠，一个长拳就朝石洪金脸庞打去，石洪金右肘上挡强劲敌拳，左拳也回击过去，他二人拉开架势，各展雄风。五个回合下来，石洪金发现敌人虽然气力蛮强，招式凶狠霸道，但身形不够灵活。他使出轻身之术，灵活拆招，专攻中路，乘敌下挡他的飞脚之时，一句重拳打中了敌人胸膛。武士后退三步，又一个猛扑过来，石洪金躲避不及，竟被抓住双手，忙提起左脚飞踢敌手下巴，武士挨了一朝天脚，昂头后倒，嘴角溢出血，牙齿掉了一颗，一屁股坐在地上。奥鲁雄见状，喝叫其余三个武士一起上。王虎也抽出刀，几个卫士挡在帐口处，防止石洪金跑了。陈风大叫：“石大哥小心！”三个武士团团将石洪金围住，石洪金虚晃一下佯攻左边的一个武士，飞脚却踢中了右边的敌人，他随势从右边跳出重围，不料那个坐在地上的第一个武士爬了起来，被其一个猛扑扑倒在地压在身下。其余三个武士像三座小山似的纷纷扑在石之身上，一时四大座肉山压住了石洪金。石洪金内力强厚，就在被第一个武士扑压倒地之时就运起了真气双手抱头双膝上挡护住身体，撑住了敌人的千斤坠，加上其余三个武士的极大重压，他就吃力了。陈风大急：“石大哥不要硬撑，快运力弹开身子！”石洪金忙吸口气，拼尽内力，左脚猛一掂地，一个反作用力便将他向侧弹滑出去脱身，四个武士便扑的一下叠压在地，此正是石之看家绝学，名唤“鲤鱼脱网”。奥鲁雄和众将也不禁叫好。
　　“停！”奥鲁雄拍了一下桌子，众武士收了拳脚，列在一旁。对石洪金道：“方才我放了你和咱武士较量，看你果然是个人才，不若归降我大元效劳，咱不亏待你，行不？”
　　石洪金深知身陷重重军营，帐内高手云集，况且陈风还绑在柱上作人质，此时决难脱身，只得说：“俺怎么会归降你们？休要罗嗦，要杀要剐，俺不会皱一皱眉！”
　　奥鲁雄不怒反喜，说：“是个男子汉！将他二人押入犯人营。”
　　
　　这个汉俘集中营关着上千汉人，他们被蒙着眼押进营内。
　　石洪金被关在一个有三十多号健壮汉子的大牢房里。他问押卒他的朋友关在哪里，押卒说被关在集中看押妇孺的大牢。众汉子见了新来的，一起拥上去看他，他和他们聊了起来，有的人是败仗后被抓获的宋兵俘虏，有的做河运的杂工，有的是农夫、渔夫和商贩、江湖人士。他们厌恨元军的残暴，一个个身上满是鞭痕和勒痕，吃的都是冷硬不净的食物，每天被押去做搬运粮草，修建工事的杂活，累得够呛，还经常被打骂。石洪金安抚大家忍耐，等有机会逃出去。
　　陈风在关押着上百妇孺的大牢里非常意外地找到了他瘦骨嶙峋衣服破烂不堪的十三岁的小兄弟陈明。姐弟俩相拥而泣，悲喜交集。他兄弟告诉她，两个月前他跟着母亲和两个哥哥举家逃避元军，后来遭遇战争，在慌乱中和母亲及两个兄长走散了，他跟着一小群宋军败逃，后来被元军捕获，抓进这个大牢营。
　　“都怪我只管在外和毛家兄弟卖艺营生，许久不回家照顾，才让你们和娘受苦失散！”陈风哭着狠狠搧了自己一个耳光，非常自责愤怒。
　　“姐，你不要哭了，这也怪不得你，你还不是想为家里多讨些营生……”小陈明拉着陈风的手哭说。
　　陈风举目四顾，牢里大多都是失去家园被元兵劫掠而来的妇女。她们多被元兵押去做煮饭烧菜补衣浆洗喂马的杂活，其中姿色好的早被元将官抢去做妾侍了。
　　由于陈风没显露武功，她又将脸弄脏扮丑，所以没有引起元军的注意，她和她兄弟被派去喂马洗衣。她希望碰见石洪金，然而元军营太大，元兵监管严格，十多天来他们始终没有碰面。
　　石洪金先是被分去和普通男囚干修筑工事的重活，后被押去搬军粮水草，元兵对他格外宽待，隔上两三顿粗食，还给他吃点肉食奶酒，目的是想笼络他的心，早早归顺，效忠大元。
　　他们二人抓紧时间策动囚徒们准备起来反抗逃生。
　　两个月后的某天，奥鲁雄突然命令大军准备起拔，将军营中的男囚押去长江边造船运粮草兵械，妇孺派去缝制军旗、大帆和造饭。原来元军先头部队已经连克沿江大小诸郡，准备在焦山一带与宋丞贾似道的13万水军打一场做攻取宋都临安前的关键之战，忽必烈命令奥鲁雄的后备部队为前方供应上千艘战船、大量粮草及3万兵力。
　　石洪金在成千劳作的囚徒中看见了陈风，陈风也看见他，两人隔着二十丈远对望着，在暴戾元兵的监察下，在滚滚风浪旁，他们不能言语，交织的目光里透露着悲凉和慰藉。石洪金向陈风举了一下拳头，目光冷峻而坚定。陈风知道，石洪金是要为大宋做点事。陈风举起三根手指，石洪金微微颔首，二人心中便有了约定。
　　是夜，江上风平浪静，火把和支锅上的火将江岸映得微红。
　　火光下，上千囚徒的身影仍在辛苦干活，他们敲打船身和搬运木材之声和被催促、打骂之声交织在一起，紧张而激烈。
　　突然，一只战船突然起火，刚缝好的大帆在风中噼噼啪啪地燃了起来，像一面翻腾的火墙！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纷纷燃烧起来，元兵们大呼小叫，囚徒们人影攒动，厮杀声突然爆发了。
　　石洪金带着众囚徒烧起了战船，拿起锤子、凿子、木棍、木板杀起了元兵。他奋力当先，接连撂倒一片前来镇压的元兵，迅速沿江冲杀。陈风带着他弟弟和几名妇女也点燃了帆布，打翻众元兵，向石洪金汇合。
　　站在高台上观望的奥鲁雄大惊失色，忙叫四大武士及王虎众将追杀反抗者。
　　然而备受欺凌磨折的囚徒们彻底愤怒了，他们将国仇家恨和被剥夺的亲情全部加在这些侵略者身上，一时以一当十，杀得元兵措手不及，纷纷后退，莫敢阻拦。
　　早有囚徒将十艘渡艇推到了江边，石洪金断后，陈风着领数十囚徒登船。此时，蒙古四大武士饿虎般领着上百元兵截杀过来，石洪金带着身边的人捡起江边石块就劈头盖脸地砸将过去，数名元兵纷纷中石倒下，石洪金趁敌暂停之机率众登船尽数离岸，元兵纷纷射箭，许多逃亡者中矢落水。
　　等石洪金的船赶上陈风时，见只有六艘渡船，其余的被元兵追杀或淹没于涛涛江里。他们拼命地划水，终于将岸上的元兵甩在脑后了。
　　此时江面上一轮明月升起，江面光辉荡漾数十里，遥遥不见对岸。
　　“石大哥！夜中行船危险！”一旁船上的陈风喊道。
　　“管它个鸟！俺们逃出来已是万幸！要是葬在这江中鱼腹里也是命该如此！大家快划呀！等起风浪大了，我们就过不去了！”
　　也是天可怜见，江面一直平静，这六艘小艇挣扎了半夜，终于安全抵达对岸。石洪金计点人数，一共七十一人。大家弃了船，趁天未晓悄悄沿着一条小路高一脚低一脚地亡命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