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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涯沦落 2小节

作品名称:风雨琴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21-12-29 14:58:39      字数:4447

  2、
  
  次日一早,三人启程投沔州而来,一路遇见一些难民匆匆而行。陈二凤心急,三人快马加鞭地赶路。将近午时末,才进入沔州地界,逃难的民众很多,陈二凤一问才知道蒙古鞑子打过来了,这些鞑子异常凶狠,到处烧杀抢掠。那些难民都劝三人不要再往前了,小心遇到鞑子。陈风挂念家中亲人,一个劲地往前赶。又过了一个时辰,才赶到她的小镇。
  一批村民牵老掣幼,驾着马车、吆着骡子,背的背,扛的抗,推的推,拉的拉,从村口迎面走出,一个个神色慌乱。三人立在一旁,陈二凤紧紧看着流亡的人群。
  “咦,这不是二丫么?”人群中一个老妇人望着陈风喊道。
  “钱大婶!”陈风认出是村子里的乡邻,“怎么你们都要到哪里去?我娘和伯伯他们呢?”
  “逃命啊!吃牛奶的长毛鬼来了!”老妇人凄惨地说。
  老妇人身边的一个黑瘦汉子说:“蒙古鞑子杀过来了,昨天傍晚杀到州府上,今天要来周边的村镇了!你还会来做什么!”
  “我娘他们呢?”陈风忙问。
  “没见着,许是早上就走了!”王大婶说着,在黑瘦汉子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走了。
  “鞑子来得这么快?!”石洪金惊道。赵青山也冷抽一口气。
  “快走!”陈风带着两人就奔村里去。
  村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道上丢着很多杂物,几只鸡在咯咯地叫着,一条巷里的黑狗见了他们,就汪汪地吠起来。陈风心都快跳出来了,拼命鞭马奔驰,荒寂的村道上的白雪被人踩得污满黑泥,十分脏乱。
  陈风冲到两幢瓦屋前,只见篱门锁着,房门紧闭,人影不见,牲畜无迹,那口井上顿着一个桶,屋子后不知谁家的狗汪汪地吠着。
  “娘!娘!小弟!大哥!二哥!”陈风连身叫着,又跑到邻旁一个同样紧锁的茅屋大喊大伯,大伯!”没有回应。
  她翻进篱笆,又敲了门窗,喊了几声,就呆呆地站着,望着桶里的半桶水,和旁边空空的猪圈。
  “他们都走了……”陈风声音低沉地说,“这次我还说回家好好待几天。”
  “我大伯——毛兄弟家也走了。”她声音有些低沉。
  赵青山感慨地说:“我们都成了无家之人了。”说着端起水桶喝了几口,说:“你家的水甘甜的嘛。”
  石洪金也拿过桶喝了几口,抹抹嘴,望着陈风家的屋子说:“想不到你家的人走得这么快,俺还等着吃你们的窝窝头、饺子和羊肉泡馍,你这一路都唠叨得我嘴馋呢。”
  陈风轻叹一声,回头望着两个远道随她而来的朋友,苦笑说:“你们老远跟我来,真对不住,只给你们喝了几口井水。”
  石洪金嘿嘿一笑,说:“唉,大妹子,你就这么招待俺们的大琴师?”
  “我倒是无妨,可惜石大哥这次没见着老岳母了。”赵青山笑说。
  陈风一笑,消沉地对赵青山说:“赵兄弟,我也成了无家之人。你看,国家懦弱,咱老百姓就要跟着受苦。昨晚你说要为国家尽一份力,可是我们连家都保不住,又拿什么尽力呢。”
  “鞑子太可恨了,那些擅权的奸臣,变节的军士,软弱的朝廷更可恨!”石洪金说。
  “……这就是我们的命!”赵青山苦笑说。
  三人默默坐了一会,陈风问:“我们去哪里?”
  “去找你的家人。”石洪金说。
  “他们走得远了。”陈风站起来,也喝了几口水,上了马匹。
  三人上了马,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声,夹杂着恶笑声,接着一阵马蹄声传来。
  三人退到路旁,只见一对士兵驰来,约摸有二十人,仔细一看,竟是蒙古兵!
  原来是一小股鞑子在袭击村镇。他们押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汉族妇女,正嘻嘻呵呵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
  “站住!”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带头一个蒙古兵向三人吆喝道。
  特特几声,六个蒙古兵就追上三人,拦住去路。见石洪金手拿铁枪,陈风背着一把剑,赵青山背着一个长长的绸布套子,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是汉人!”一个鞑子叫了起来。
  石洪金瞪着他们,拿起长枪,陈风抽剑。三人望见这伙蒙古兵将一大队妇女用铁链串拴着,那些妇人一个个颜色憔悴,手脚被冻得发红,有些还在嘤嘤哭泣。
  “放下兵器!下马!”那个带头的兵士用刀指着他们,恶狠狠地说。
  “放了他们!”石洪金也用枪指着那个带头的兵士喝道。
  那个带头的兵士和几个蒙古兵呵呵恶笑起来,那个带头的对石洪金三人说:“你找死么?还不下马,乖乖地给老子跪着!”陈二凤一脸冰霜,斜睨着这群鞑子,锃的一声抽出宝剑。
  “给我拿下!”带头的鞑子喝道。
  两个鞑子就呼拉一下挥舞着大刀、铁锤扑了上来。
  石洪金长枪迭出,两道寒光一闪,一个鞑子手中的铁锤就掉了一根,另一个险些落马,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石洪金的长枪是怎么刺来的。
  众蒙古兵一愣,想不到在这小村子里还碰上几个厉害的汉人。
  “你们这伙蒙古狗,到处无恶不作,侵略咱国土,今儿碰上你爷爷,叫你们一个个戳几个透明窟窿!”石洪金横按着枪圆睁着怒眼骂道。
  “拿下!”带头的蒙古兵叽里呱啦地叫了起来。
  十余骑蒙古兵呼拉一声向一马当先的石洪金冲了过来,其余五骑冲向陈风和赵青山。
  陈风挥剑上前抵抗,将一个蒙古兵刺于马下,石洪金长枪横扫,扫翻了三个鞑子。众兵见二人武艺高强,纷纷围困过来。
  “鞑子人多,咱们快走!”赵青山喊道。
  石洪金和陈风左右开弓,又撩翻几个鞑子,护着青山就往一个岔路上奔走。蒙古兵发声喊,追杀过来,纷纷放箭。三人冲到一个路口,四个蒙古兵赶了上来,石洪金对青山说:“兄弟快走,俺和二凤妹子先截住他们!”和陈风转身截杀住蒙古兵。赵青山还在犹豫,一个蒙古鞑子已经绕过石洪金和陈风,扑向手无寸铁的青山。眼看这个蒙古兵的鞑子的长矛就要搠来,只见陈风扬手将她的腰中短匕飞出,嗖的一声正中那个鞑子的后脖子,蒙古兵叫了一声翻下马来。
  “赵兄弟,你不会武艺快走!”陈风一边与鞑子拼杀着一边说。
  “走啊!”石洪金将一个鞑子挑下马,扭头望了一眼赵青山说。
  这时,更多的蒙古兵涌了上来。
  赵青山只恨自己不会武艺,望了两个朋友一眼,只得扬鞭奋击,往一条小路疾驰而去。
  他的脑海里迅速翻着很多影像,他看到汉人在这些穷凶极恶的蒙古兵铁蹄下挣扎的情景,他看到一股股鲜红的血液是怎样凝固在这皑皑白雪中,还有哪些哀号声,那一堆堆残忍的烈焰,那一座座硝烟弥漫的残缺的城池,那一栋栋噼啪作响轰然倒塌的房屋,还有那颓败的园林和枯萎的花树,还有浸着红里翻黑的血液的湖泊,那爬在尸体中惶哭无助的孩童……他的大脑有点眩晕,血液在奔涌,心中只觉得有一丛火在燎烤,他停了下来,向路旁的雪抓了一把塞进嘴里,他太渴了,当他抬头瞭望的时候,风雪已停,黄昏依然降临,路旁的枯草在瑟瑟发抖,一条条蜿蜒的路像疲惫的老牛一般跋涉向远处,苍山外连着苍山,上面是逐渐变暗的沉重而灰色的天空。
  “我该往何处去?”他自言自语地说。回头望望来时的路,已被暮色掩盖。蒙古兵不会追来了,可他也与他的朋友失散了。不知道石洪金和陈风怎样了?他们二人虽然武艺高强,但面对众多凶恶的蒙古兵也难免不吃亏。但愿他们都脱离危险。他们一定在找我,而我走出了许多路,不能返回去找他们了,再说要是遇上蒙古兵,我这手无寸铁的落魄书生,就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我还得向前走,走得越远越好。他想到这里,又跨上马前行。
  又走了二里路,他发现路旁有一个残破的土地庙,四下无人。这时,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他牵着马走进破庙,将马拴在柱子上,去周围找了些枯草干柴,在神像前烧起一堆火来。他去包裹里没有找到干粮,才发现干粮都在陈二凤的马上驮着,那个装水葫芦也是空空的,到陈二凤家走得匆忙,连装水也忘了,而他身上也只有三百文钱——这次海上的航资,在大理的开销,花了不少钱,这一路上都是用陈二凤多年积攒的盘缠。他望了一眼黄绸布包着的古琴和玉箫,有些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低着头向着火。
  当今早蒙古兵的雪亮的刀劈向自己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这些年的飘泊之感突然变得轻了许多,当一个人面临生死的刹那,除了生命的珍贵,其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无足轻重了,而活在这个家国被践踏侵略的国度,生命又是多么的艰难。而他还有背着琴四处漫游,弘扬琴道,做一个古琴诗人,又是一种怎样的孤绝?
  “对于这个世界我真的很无力,很渺小,我不能拯救危难中的国家,也不能保护被残害的生灵,更不能拿起刀枪和千万将士抵抗侵略者,我甚至连三餐都不能保证,我只是带着一张琴和一只萧一匹马,四处逃亡。然而什么地方才没有战火没有杀戮没有饥饿和寒冷?”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了。
  火焰,跳跃不停的火焰,你怎么不能给我的心些许温暖呢?外面很冷,风如刀,雪如冰,还有那些发着腥膻气味的更冰冷的鞑靼士兵,而他们手中的弯刀是这世界上最冰冷的物质,它钻进了三百年的宋朝的锦绣瓷器,将那些釉层层剥落,将那些花草棵棵砍倒,将那些宫廷里贵族们的热被窝挑起,将那仕女头上的金钗掳掠而去,将她手中的荷花劈碎,将张择端画中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驱散,将那些金银财帛珠宝美女劫掠一空,将自靖康以来安静了一百二十多年的日子刺出一个个窟窿,从皇帝到平民,都疼了起来。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也疼了起来,他感到整个灵魂都快要瘫软了。窗外面风又开始刮起来,发出呼呼的响声,一片漆黑。他在火旁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从包裹里拿出一件长棉袄,盖在身上,躺在干草上,凝视着跳动的火焰,冷风还在往他的衣服里钻。他想要是石洪金也在,他们一定拿出酒来喝着,聊着,唱着,那该多好。他还怀念在海船上的那段日子,天天不是玩音乐就是喝酒高谈阔论,还有茫茫无尽的蓝色的海。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他还有点后悔没跟商人莫斯他们去菲律宾,说不定哪里还适合他生活、弹琴。也许毛氏兄弟他们离开大宋去化外还发展得好。但这些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他的根还是在这片土地上。
  “明天往何处去?”他经不住喃喃自问。这个问题近年来老是浮现出来质问自己。快三十二岁了,这个问题随着年龄的增加而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他又问了一遍,以前他总会跳出答案——什么“随遇而安”,什么“为了琴道”,什么“浪迹江湖”,什么“飘泊是你的宿命”之类等等。现在,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很多人都流离失所,很多人都在流浪,他忽然没有了在路上的感觉。在蒙古军队杀戮的路上,不再有旅行,不再有飘泊,只有逃亡。
  逃亡,就没有了自由。而他这些年默默坚守着的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格,现在他感到正在受到残忍的侵略,自由已开始向他离去,而饥饿、寒冷、杀戮、危难、凄苦正在向他包围过来。从现在开始,从蒙古军队的铁蹄踏到家门前开始,他将与千千万万的人戴上国破家亡的充满深重苦难的又无力抵抗的枷锁。
  这具枷锁就在这座土地庙门前,他只要走出去,就不得不戴上它,然而,他明天必须要走出去。
  他睡着了。他开始做梦。
  他梦见自己背着古琴站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上,一阵黑风吹来,里面涌出很多乌鸦。风很大,他紧紧抓着树枝。那些乌鸦围着树和他呱呱地叫着。那些乌鸦还开口对他说话:“快些扔了琴吧!快些扔了琴吧!你背着它太沉,你背着它太沉!”他说:“琴就是我的命,我绝不扔!”那些乌鸦纷纷笑了起来,它们扑腾扑腾地搧着翅膀,尖声尖气地说:“一个傻子!一个傻子!连命都不要!”这时,树下忽然跑了很多凶恶的蒙古兵,他们见树上有人,就拿刀斧来砍树,树梆梆地发出哀叫,他紧紧抱着树,只听咔嚓一声,他连着树干一起倒了下去……
  寒风吹进土地庙的窗子,他抱紧双臂,在惊恐的梦里把脚蹬了一下,就睁开眼睛。身旁的柴火已熄,余温还在。他咳了几声。窗外的风雪更肆虐了。它们伸出一个个巨大的魔爪,撕抓扑噬着这冬夜里的每一个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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