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京师囹圄 9小节

　　9、
　　
　　余小媛满怀心事地从李刚的书房走了出来，在花园小径里遇到了石洪金。
　　“怎么了，李大人找你有事？”石洪金问。
　　“李大人说后天黄大人府上设宴，要送我去黄府弹曲。”余小媛低着头看着一朵花。
　　“什么？小媛，你不要去。”石洪金急了：“李大人还跟你说些什么？”
　　“他又提起黄大人纳妾的事，叫我好好想想。”
　　“这还有啥想的，你当面回绝不就行了——前天在青木老鬼的琴声中你就见识过黄少椿的为人了，你要小心点。总之，最好不要去。”
　　“这如何好回绝呢？李大人对我有救命之恩。”
　　石洪金说：“你不好说，俺跟他说去！”说着就奔李刚书房去了。
　　李刚正在看书，见石洪金进来，就问：“贤侄何事啊？”
　　“伯父大人，俺听说您要送小媛去给那个黄少椿当小妾？”石洪金没好气地问。
　　李刚见他愣头愣脑问得突兀，微微一怔，笑道：“侄儿怎么也关心起小媛的终身大事了？不错，伯父是想将小媛嫁给黄大人——黄大人人品俊逸，又居高位，小媛跟了他断然会幸福的。”
　　“小媛已有意中人了，还请伯父成全他们。”石洪金挠挠头，鼓起气道：“再说那个黄少椿不是好人，他就是当上太师，小媛也不会答应的。”
　　“哎，休得胡言！”李刚放下书，“黄大人与伯父同僚多年，伯父岂能不知其人！”见石洪金气愤愤地站着，又笑说：“再说，伯父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呢？你误解黄大人了。——小媛的意中人是谁？你也知道？”
　　“——反正请伯父不要将小媛嫁给黄少椿。”石洪金抱拳道。
　　“该不会是那个关在牢中的赵青山吧？！”李刚脸色一沉。
　　“正是！”石洪金陪笑道：“大人还不了解侄儿这个兄弟，要说到人品俊逸，古琴技艺，那才叫俺大宋一绝呢。”
　　“呵呵！”李刚冷笑了两声，对石洪金道：“此人狂傲不驯，不切实际，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真乃书生意气！小媛若是跟了他，那才叫往火坑里跳呢！不说出生贵贱，单论见识谋略黄大人就远胜于他。伯父想将小媛嫁给黄大人，这是为小媛一生的幸福作想，难道伯父这点良苦用心，贤侄还看不懂么？”又沉声说：“伯父劝你对这个姓赵的拉开距离，你跟他做朋友是不会有好处的。贤侄，当今国家正用人之际，你当识时务，一心跟伯父办差，伯父日后定给你个好功名，封妻荫子才不枉为人一场！莫要辜负了伯父一片苦心啊。”
　　石洪金见李刚振振有词地为黄少椿辩护，知道官官相护，心中只是不服气，但碍于情面又不好再顶撞，只说：“伯父，你为小媛作想定然不差，只是不能差强人意，俗话说宁毁一座庙，莫拆一对鸳鸯，她与俺那兄弟情义深重，不是伯父三言两语就所能动的。”
　　“罢了罢了，你这孩儿怎么就不懂伯父刚才的一番肺腑之言呢！”李刚沉了脸：“后天黄大人要设家宴，特让伯父带小媛去弹琴助兴——伯父又不是马上就要将小媛送去过门，看你这猴马急的成什么样！此事以后再议。”
　　“但愿伯父记得侄儿刚才说的话。”石洪金施礼转身就走。
　　李刚想了想，叫他回来，对他说：“贤侄啊，伯父见你在府中也无事，我特差你去营中随将士去巡城，也好历练历练，日后伯父才好委以你重任。你现在就拿着我的手令去。”说着写了手令递给石洪金。
　　石洪金心里嘀咕，只得接了手令告谢而去。
　　李刚望了望石洪金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此人只怕真如黄大人所言：养不家啊。”
　　
　　石洪金去了军营，下了李刚的手令，一大早就随巡城队伍上了临安城楼四处巡逻。听军中说边关告急，襄阳战事吃紧，虽然京师还在一片歌舞升平，但军民都忧心与蒙古的战事，军队抓紧京师的防护，怕有蒙古奸细混进来探听军情，因此出入城门都有关卡检验。
　　石洪金在城楼上看见了城外的陈风、毛氏兄弟。他忙下了城到城门前见陈风等人正被士兵拦截，不许入城。陈风看见了石洪金，举手招呼。石洪金与众人到城外的僻静处说话。
　　“石大哥，自从你们入狱后，咱们的棚子就被官兵没收了，还撵我们出城，我们也没法去看你们。要是那官家不放你们，哥几个都准备劫狱救你们，不料昨天托人才打听得你们出了狱，今天准备进城与你们会合，不想在城外遇见了你。”陈风说着递来一个布包，说：“这些是这段时间的演出收入，俺交给你。官兵没搜到，我都给大伙保存着。”
　　石洪金手一挡，只说：“这个你先替俺管着，说不定要用这笔钱去救赵兄弟出来——他现在还关在狱中，我和小媛姑娘现在住在李刚府上。”便将李刚收留他们的事细细说了。
　　“石大哥，你说我们如何救赵兄弟出来？”毛大问。
　　石洪金说：“现在李刚判赵兄弟是首犯，又有黄少椿等奸人加油添醋从中使坏，一时不会放他出来。李刚——俺伯父答应关满三个月再说，俺是天天求情，这李大人官官相护，不好办。”
　　“怕它鸟！惹急了俺，俺兄弟几个冲进牢里去放倒几个官兵抢赵兄弟出来。”毛三说。
　　“不可不可，这是京师牢狱防护甚严，不打通里外，休想进去。洒家是仗着李刚的名头才得以进牢里去见赵兄弟。我们几人别说打不进去，就是打进去也要赔了性命，反陷赵兄弟出不来。”石洪金说着，指着这包钱说：“他娘的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靠它去打通这些贪官污吏的牙缝了。”
　　“这点钱哪里够！”陈风拿出一根金镯子和他们四人历年所攒的盘缠，说：“这点钱凑在一起也就三百多两，或许可以让赵兄弟快些出来。”
　　石洪金心中感动，道：“有难同当，真不枉结交诸位兄弟一场。”又对陈风说：“你先收着，等俺找好那些关节才好使钱，俺那伯父乖滑得紧。”
　　陈风收了钱，问石洪金：“难道石大哥要投军不成？为官家办差不是耍处。”
　　石洪金说：“俺让李大人调来巡城，小媛妹子在他府上唱曲儿。救赵兄弟之事，等俺摸摸门路再做打算。陈家妹子，毛家兄弟，你们权且在城外寻客栈住下，我每天早晚都会来此巡城，有什么事我们再碰头。”
　　众人商议停当，陈风等人住在城外的两里处的凤来客栈，石洪金依旧回军。
　　
　　三天后，黄少椿的请帖到了，李刚带着余小媛去了黄府。
　　黄少椿的宅子果然气派，楼阁亭立，轩榭重叠，他后花园有座阁楼，十分雅致，这是黄少椿读书弹琴遣兴的好地方，他将宴会设在这里当然最合适不过了。
　　黄少椿见了余小媛，满脸堆下笑来，交待管家将余小媛安顿在他的阁楼上，余小媛并不想在他府上常住，可是李刚一口一个干女儿，只要她给黄大人弹几天曲就亲自来接她，而黄少椿殷勤备至，亲自给她安排兽炭、香纬、奁镜、褥子等等一应起居用具，连胭脂粉盒、首饰、衣服都要一一过问，好似接个新人回来似的。
　　现在，他毕恭毕敬地轻轻敲门，余小媛开门见他笑吟吟地端着点心和茶，还没等余小媛开口，他就进了房间，将茶和点心顿在桌上。
　　余小媛说：“黄大人，我一个卖唱的下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余姑娘弹唱双绝，非常人也，黄某自当恭敬。”黄少椿打量着余小媛，坐了下来。
　　“大人什么时候放小女走？”余小媛拘谨地问。
　　“走？这是哪里的话。黄某好不容易请得余姑娘尊驾，正要请教音律上的学问。再说，我这琴棋书画样样都有，余姑娘只管住下，说什么放不放的，黄某绝无强留姑娘之意。”黄少椿倒了一杯茶给她。
　　“黄大人太抬举小女了，要说才学我怎么能和大人相比。”
　　黄少椿自饮了一杯茶，望着余小媛笑道：“惭愧，惭愧，无论相貌还是才艺，贱内在余姑娘面前只能说望尘莫及。”说着话音一转：“其实黄某十分仰慕姑娘才艺，自从在李大人府上见了姑娘及听了你的弹唱后，黄某的心已被姑娘牵了。”
　　余小媛默默无言。
　　黄少椿站起来向余小媛走进一步，说：“怎么你不相信吗？黄某一见姑娘心就怦怦直跳，想起姑娘，茶饭难思，忆起姑娘的美妙歌声和琵琶曲如香茶回味无穷，如美酒怡神养心——”
　　“黄大人，你在说书么？”余小媛漠然道。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渌波’。”黄少椿背着手朗声吟诵，吟罢转身目不转睛地望着余小媛，说：“你知道吗，余姑娘，曹之建的洛神正好来形容你。”
　　“黄大人，你过誉了，我怎么能和洛神相比——”余小媛望着窗外的花园。
　　黄少椿走到她身边，忽然抓起她的手，看着她秋水般的眼睛说：“余姑娘，在下对你是一片真情——”
　　余小媛忙挣脱黄少椿的手，后退两步，变了脸色，只说：“请黄大人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