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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生死患难 2小节

作品名称:风雨琴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21-12-26 19:54:19      字数:3956

  2.
  
  1161年,金主完颜亮举兵南侵,扬州被兵火洗劫,留下累累战火的伤痕。十五年后,二十几岁的大词人姜白石经过扬州,适时夜雪初霁,黄昏吹角,看着城郊一望无际的荠麦和满城的废池乔木,不经感发黍离之悲,写下了这首悲凉的名篇。
  
  落拓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杜牧当年一到扬州,就做了十年的青春美梦。羁旅漂泊的江湖生涯,给诗人多少快意人生的浪漫日子。然而,即使能够在掌中跳舞的纤纤楚腰,又能消多少愁解多少恨?文采风流的杜牧如果再到今天的扬州来看看,他也只能望着二十四桥下的冷月,寂寂无言。那桥边红药,岁岁花开花落,为谁而开?
  姜白石一生以布衣浪迹江湖,开拓音律,谱写清词,精通书法,收藏宏富,自成一家,虽寄生于贵胄,然襟怀磊落高逸,晚年辗转于金陵、扬州等地,仍不失清逸雅志。稼轩誉为并世知音,范成大赞为:“翰墨人品皆似晋宋之雅士”。
  青山在听此曲过程中,神思飘荡,恍然来到一个江亭,见一苍髯飘逸的老者端坐于几上,正拂着石桌上一张古琴。
  青山料是白石老人,忙俯身施礼,那姜白石也不言语,指青山坐于几上,悠悠然自顾弹琴。琴音高逸,若幽兰似凤鸣,回肠荡气,一时江亭四周飘起枫叶,秋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青山瞑目聆听,只觉一股股清凉甘露荡涤着身心,心神沐浴在一片明澈之境中。
  
  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
  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
  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
  人何在,一帘淡月,仿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
  沉思年少浪迹。笛里关山,柳下坊陌。
  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
  飘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那白石老人抚琴高歌一曲,清远空澹,余音袅袅,将身世之感,怀人之思,岁月之逝交融在琴音里,回环深化,奏出词、乐高度融合的完美词曲。
  琴音久落,青山才从乐境里回过神来,抱揖施礼道:“老前辈音律高妙,词采精绝,水乳交融,晚生销魂荡魄,若闻仙乐,不胜景仰。”
  那白石老人摆摆手,微微一笑,注视着这个俊朗后生,道:“足下过誉了。词采只为寄情而已,音律原为调和之用。老朽为长短句,率意为之,只为达情,然而词达还须用音律协和,方可使之传唱。”
  青山感佩道:“足见老前辈音律造诣之深!您这填词与拘谱盲填者不同。拘谱盲填者,拘泥于原词固有之音谱,故所填之词大多僵板,千面一孔,难抒真性情,怎出神韵!老前辈之词,依情配乐,清空澹远,妙处如羚羊挂角,若甘醴润神,好不快哉!”
  白石老人道:“老朽一生辗转江南,飘无定所,以词抒怀,所遇词坛高士如云,交流切磋,才有些许收益。足下天资非凡,若能再接再厉,广交奇才异能者,对足下琴艺定有颇多收益。”
  青山道:“多谢老前辈指点!学生记下了。”又沉吟道:“只不过路漫漫其修远,学生已深感羁旅之苦,不知何时方成正果。”
  白石老人朗然一笑,捋捋胡须道:“世路崎岖,劳生有限,且歌且行,道在磨练。呜呼,熬断命锁心方脱,一转身即是故园!”说着站了起来,猛地伸手推了青山一把,青山见却是坐在身旁的余小媛用手推他,她有些怨怨地说:“赵大哥,你又在发愣了!”
  青山如梦方醒,那白石老人等幻境倏然随风而去。四座人散,原来那台上的老者已弹唱数首,见傍晚将至就将阮咸转进套里,挎着就下台,走过青山身旁,欲走出茶楼。
  青山忙起身施礼道:“前辈留步!”
  那老者停下,问:“不知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在下听老先生阮咸技法纯熟,唱词高逸,定是乐坛高人,故冒昧请留步,想向先生讨教一二。”
  那老者哑然一笑,挥挥手道:“公子实在过誉了!我老汉哪里是什么乐坛高人,只不过一江湖零落过客,‘讨教’二字实不敢当。”
  “老先生方才所唱姜白石之词形神兼备,引人入神,晚生所观江湖卖艺者甚多,有先生之才情者几无,不是乐坛高人那能弹唱出如此境界!”
  余小媛也附和称是。
  那老者笑道:“实不敢当!我老汉这技艺和文词是受一世外高人指点才有小成,公子真真过奖了!”
  “世外高人?”青山充满兴奋,忙问:“但不知老先生所说世外高人仙居何处?尊讳高名为何?晚生素仰贤士,渴求拜谒,也好受教!老先生能引荐否?”
  那老者作揖道:“听这位公子言谈高雅,中气充沛,音量宽宏,定是我辈中佼佼者。若公子果真有诚意见这位高人,老汉谨当引荐。”
  青山称谢不已,作了简略自介,也为在旁的余小媛做了介绍。
  那老者原来姓谢,名贤明,字号白云浪客,祖籍山东,早岁卖艺漂泊,成家于此,躬耕田野,也常来茶楼清弹,挣些个银钱养家。某日于山野中遇一法名“混沌”的僧人,那僧人见其携带阮咸,攀谈间又见谢忠厚善良,怜其生活艰辛,就对谢贤明的阮咸弹奏详加点拨,并送了一本姜白石的词曲集,嘱咐其用心练习,定有所成,以后再不愁生计。谢贤明也是福至心灵,勤加练习,弹唱技艺飞速提高,渐从江湖卖艺者中脱颖而出,有了名气,也解了生活之忧,为感混沌恩情,便常去深山拜谒这位奇僧,供养食物、衣物、医药,亦师亦友。
  谢贤明说这位高人幽居南山山洞,素喜清净,不喜常人来扰,所以这么多年只有他得以拜见,并为高人严守秘踪,一般不向外人透露。今见青山天资非凡,颇有才学,知非常人,才答应为青山引荐。青山和小媛十分高兴,再次称谢。说话间日已西斜,青山、小媛应谢贤明之邀,到其家暂住一夜,准备次日随谢前往深山拜谒这位高人。
  这谢贤明引着二人出了城,往西走了一里便到一村落,一会儿就到了谢贤明绿树掩映中的屋舍。家有一妻一女,虽日子清淡,倒也自在逍遥。
  谢贤明妻子备饭,一家人热诚地招待了青山二人。看到妻贤女孝,其乐融融,青山二人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夜幕降临,谢贤明开始教小女儿读书之际,青山和小媛走出谢宅,顺着田间小路散步。
  夜风清和,素月初升,一盏盏星灯在银河里点亮。小乡村掩映在绿树里,一道漾着月华的小河弯弯蜒蜒绕着村落流向黝黑的天际,此时传来几声犬吠,草丛庄稼间蛐蛐开始奏鸣。他二人默默走了一段,余小媛停了下来,看着远处疏疏落落的灯火,那女装男扮的身影又恢复了女儿的身姿。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她吟道。
  青山也是若有所感,回头见她那楚楚可怜的身影,也不禁为她的零落身世感叹一声,他慢慢走到小媛身旁,关怀地说:“贤妹想家了。”
  “赵大哥,你看我这一身女装男扮的样子没有一点儿自在。”
  “着实委屈你了,要不是我等得罪了王峰,也不会如此狼狈!”
  “赵大哥,你说我这女流之辈犹如风中飘絮,只能任风摆布,四处飘流,命怎如此凄苦?”忧戚浮上她秋月般的容颜,又幽幽说道:“世路太艰险,恶人总当道,我一个弱女子这样漂泊下去不知何日是个头!”
  青山看了一眼小媛,面对着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子,心想若是与她结为伉俪,以后纵是天涯海角也并马齐驱,心心相印,人生也不算孤单零落,只是她柔弱的身心又怎能陪他经受旅途的风霜之苦?她渴望有一个温暖、富足、安定的家,他虽然也想寻找一个家,但他心中的那个家的形象终究还模糊——他的那个“家”可能像蒙古族的不定期移动的帐篷一样。其实,他很爱怜这个善弹琵琶,天资不菲的小媛,但他觉得他不符合她心中那个“家人”的条件,故将这份感情深藏于心底。现在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经也感怀身世,欲言又止。
  余小媛回头看了看青山,苦笑地问:“赵大哥今夜为何如此安静?”
  青山心中也不是滋味,喃喃地说:“小媛,你说愚兄这样漂泊下去是错也不是?”
  “赵大哥胸怀古琴大道,非常人可比——非常人才走非常路。”
  青山嘿嘿一笑,道:“好一个‘非常人才走非常路’!”对小媛道:“知我者,小媛也!”
  他们坐在田埂上。
  余小媛颔首浅浅一笑,又望着远处道:“但我一个弱女子怎可与兄长相比?我只能走常人所走之路。我好想回家,但哪里已没有我的家,我的爹娘……已被鞑子残害了!在梦里,我不知多少次看见他们,多少次和他们在一起……——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还是一个小女孩儿,活蹦乱跳地跑过田埂,一下就到了家门前。家门开了,爹娘走了出来,我满心欢喜地跑上去,这时忽然冲出几个骑着马的蒙古鞑子,他们甩出绳子套住我的爹娘,将他们捆倒在地生生拖走了,我哭喊着追去,一路只留下沥沥血迹……”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靠着青山的肩哭了起来,青山好不难受,伸手轻拍她背,任她将心中凄苦宣泄。
  过了一会,小媛才觉心中稍宽疏。她的眼泪浸湿了青山右肩,不经有些羞赧,低头道:“赵大哥的肩膀都让小妹哭湿了。”
  青山咳了一声,佯做正声道:“贤妹心中有多少凄苦尽管洒在我肩上,愚兄无不欣然纳之!”说得小媛破涕一笑,两人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青山又咳了一声,目光望着远处,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微风吹过,小媛释怀多了,深感和身边这个有些古怪执拗的男子在一起有种温暖的感觉,大家沉默了一会,她鼓起勇气又问:“赵大哥不想成个家么?”
  青山心中震了一下,不敢看她投来的目光,只觉心头水火交战得厉害,又咳了一声,道:“谁不想有个红颜知己陪伴!只是愚兄这漂泊之路着实辛苦,谁要是陪我同行谁就受苦!可叹!可叹!”
  “难道兄长为悟琴道非要如此浪迹天涯吗?你看这谢老伯一家不是一样其乐融融么?兄长不是也称赞东坡先生的‘处处即可为家’的道理么?”
  青山不答,望着小媛率直地说:“贤妹觉得愚兄能给你一个家么?你看我身上盘缠已不足二两,一路倒花费贤妹的积蓄,如此男人又有何为?愚兄惭愧得紧!”
  余小媛抿嘴一笑,心想这赵大哥很是要强,又道:“等我们到了京城有了谋生之处,兄长就不必为这些犯愁了。”
  青山很感动地望了一眼小媛,道:“多谢贤妹!”心头翻涌,看着茫茫夜空,生之路愈发渺茫,不经仰天高声道:“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四野回荡着他浑厚的吟诵声,惊起几只夜鸟,扑腾腾飞去,融进夜幕深处。
  月光撒在余小媛的秀发上。
  “夜深了,贤妹身子有恙,我们回去吧!”青山说着扶起小媛,澄明的月华下二人的身影慢慢远去。
  是时,月明星稀,银汉无声,夜虫戚戚,潺潺清河中滑过两个萍水相逢的飘零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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