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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集 青山县撤换县长 牢房里兄妹相逢

作品名称:神女河畔      作者:秋鹏飞      发布时间:2021-12-25 21:08:09      字数:4199

  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也不知从哪里飞来这么多蝗虫,铺天盖地,一拨又一拨,时而在空中旋转着,时而落在青叶上;整个神女河畔,笼罩在昏黄的阴暗中。三天,一连三天没有间歇。蝗虫过后,树变秃了,刚冒出来的秋作物被一扫而光,沿河两岸再次变成一片黄土。
  接下来是日军飞机轰炸。六架安2型飞机,像蜻蜓那个样子,在神女河上空飞来飞去,从县城到大刘湾再到云山寨,扔下炸弹就走,回来再扔,整整一天没停。天空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村子里发出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声响处,浓烟滚滚,火头上窜;房屋倒塌声,人们的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连成一片。
  轰炸结束后,有的人去掩埋亲人的尸体,有的人在翻修倒塌的房屋。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没有人知道神女河畔的人们活得多么艰难,没有人知道他们正在恐慌与饥饿的死亡线上挣扎,没有人知道他们内心多么痛苦,多么无助而又无奈。
  “怎么办?”陈继堂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悲愤的脸上夹杂着悲痛,像自言自语,又像寻问孔令达。
  “唉!开仓救济吧。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显然,孔令达的心情是沉重的。
  “吴大帅再三督促军饷,我们的储备又不多,难啦!”
  “据初步统计,这次鬼子轰炸,造成九十多人伤亡,一百多间房屋倒塌,这还只是县城,不算乡下。马上就入冬了,城里人的日子更难熬。乡下农民,大多有储备粮食的习俗,少则三月两月,多则一年半载,再掺合些红薯叶、野菜什么的,估计能凑合着过。城里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都靠买粮过日子,一旦停止供应,不出一个月,除了外逃,只有死路一条。听说有两家米行已经卖空了,停业关门了,刘庆天的米行也打算关门。”
  “开仓救济!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啊!大不了丢官!坐牢!”陈继堂的拳头狠狠地擂一下办公桌。
  第二天,街上到处都贴出《告示》,内容就三条:一、每个居民发放救济粮十斤;二、号召居民走出去,到乡下去,投亲靠友;三、到山上去挖野菜,粗粮细粮混合吃。
  北大仓的大门打开了。门前一溜间隔摆四张桌子,桌后有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木牌标示;每张桌两个人,一人翻看户口册,一人登记;另外还有两人,一个用铁瓢将麻袋的米舀出来装进居民的布袋,一个掌称。每张桌前都排着长长的领粮的队伍,保安团用一个排的兵力在维持秩序。
  领粮的队伍人声杂噪:
  “他二叔,你乡下有亲戚没有?”一位大妈问。
  “唉!走了,全家都逃荒去了。他家是佃农,租人家田种,孩子又多,平常都吃不饱。”
  “包公啊!陈县长真是包公啊!”一位六十多岁的大爷感叹。
  “是呀!就是活包公啊!当年包拯陈州放粮,后人都念记他;这陈继堂的名字,我们也要告诉后人,记住他的好儿。”另一位大爷接着话茬说。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陈县长会有好报的。”一位老奶奶跟着说。
  入冬前的天气还不错。仅用四天时间,四万多居民全都领到了救济粮。
  救济粮发放完了,陈继堂的心并没因此而平静。他听说望城岗的日军由原来的一个加强排,增加到一个整编连,而且新来的中尉稻田特别野蛮。“令达,你估计日本人下一步会有什么行动?”
  “抢粮食。”孔令达肯定地说,“上次轰炸,是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幸亏我们发放了大部分,不然,极有可能都成为他的盘中餐。”
  “报告!孙特派员到!”一个门卫进来。
  “我们又见面了。”门卫的话音刚落,孙静带着两个人就走了进来。
  “欢迎欢迎!坐坐,都请坐!”陈继堂非常客气地招呼着。
  “听说你大发慈悲,向居民发放救济粮是吗?”孙静坐下来,用犀利的目光看着陈继堂问。
  “是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天旱,又遇虫灾,这个大家都知道;城里人都没储蓄粮,马上就入冬了,怎么办?不救济会饿死很多人的。”
  “哦,这么说来,你还真是关心百姓疾苦的包青天了?可你知道吗?我们的将士在前方饿着肚子打仗!他们在流血!”孙静用手指在桌案上敲几下站了起来,“现在我宣布吴大帅口谕:着赵振邦担任青山县县长兼保安团团长,将陈继堂、孔令达革职查办!沈建军任保安团副团长,廖忠臣任参议,聂少魁降级使用!来人!”
  “到!”两个武装整齐的士兵应声而来。
  “把他俩押下去!打入大牢!”
  “是!”
  陈继堂和孔令达对这突发事件毫无心理准备,俩人对视一下,露出惨淡一笑,被士兵押了出去。
  “振邦,今后你肩上的担子可就重了,可不要辜负大帅对你的希望啊!”孙静拍拍赵振邦的肩膀。
  “感谢大帅栽培!放心吧,我会尽职尽责的。”文质彬彬的赵振邦诚恳地回答。
  “注意,一定要查清他们是不是通共了;还有,抓紧时间给二师送些军饷去。”
  “振邦明白,请特派员放心!”
  “建军,你的担子也不轻啊!保安团要整顿,特别是要肃清共党分子,一个也不能漏网,明白吗?”孙静双臂交叉于胸前,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沈建军。
  “放心,漏不了网。”高大的沈建军瓮声瓮气地说。
  “好,那我走啦。”孙静转身离去。
  “快晌午了,吃完饭再走吧。”赵振邦跟上来说。
  “不啦,你们初来乍到,有好多事等着处理;等你们安顿好了,再来看你们。再见!”孙静回身抬下手,匆匆离去。
  “哎,凤鸣别走那么快。”陈秀琴叫住准备再去端菜的秋凤鸣,“把你的碗筷儿也带来,咱娘俩一块吃吧。”三姨太到米行来几天了。在府里一个人吃饭还没感到有什么不自在,到这里来一个人吃饭倒觉得有点孤单。见秋凤鸣端菜拿碗来,忙接过菜盘,指指身边的椅子说,“就坐这里,陪三姨。”
  “三姨,下人和主子平起平坐,让别人知道了,会说俺没大没小,不懂礼吧?”秋凤鸣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坐了下来。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那都是旧规矩,大城市的年轻人早就在批呢。来,尝尝这个。”陈秀琴夹根羊腿骨放秋凤鸣碗里。
  “这个咋吃呀三姨,像竹筒一样,尽骨头。”秋凤鸣用筷子拨弄几下。
  “你看我吃你瞧。”陈秀琴用左手捻着有节的一头,用一只筷子在筒内搅几下,然后尖着嘴吸吮,完了把骨头放一边,把捻骨头的手放桌上的湿巾上捏几下,“这里面是骨髓,除盐以外,还加有葱末、姜丝、醋、酱油几样佐料,蒸熟拿出来趁热吃;有养分,冬天吃还有保暖作用。”
  “嗯,味道真好,就是里面的东西少了点,吃起来不过瘾。”秋凤鸣学样后感叹。
  “尝尝这个,这个吃起来过瘾。”陈秀琴被秋凤鸣的话逗笑了,笑完端起唐三彩二瓷碗,把里面的糯米肉丸往秋凤鸣碗里赶。
  “哎哎,好了好了。”秋凤鸣忙站起来接过碗放下,“逗你玩的,哪有那么馋呀!”
  “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今年荒年,又遇蝗虫侵害,鬼子屠毒,真不知道冬天会冻死多少人呀!”
  “不是说县政府放粮了吗?”秋凤鸣放下筷子,看着陈秀琴。
  “这年头,好人做不得呀!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就收碗。”王师傅进来说。
  “吃完了,我来收,我来收。”秋凤鸣忙站起来收拾碗筷。
  “好人怎么就做不得呢,王师傅?”陈秀琴边擦手边问。
  “唉!三姨太不知道,陈县长发放救济粮没几天,上面就来人革了他的职,现在还关在大牢里呢!”
  “真的?”陈秀琴大吃一惊,“凤鸣,碗让王师傅收吧,你去找找我那件半旧蓝旗袍带来没有,带来了就拿出来。”说完走进卧室,在梳妆台前对镜匆匆画个淡妆,热后找出一对金耳环戴上。
  “三姨,你这是要上哪去呀?”秋凤鸣说着把衣服递过去。
  “跟我一块儿去监狱,去看陈县长。”陈秀琴穿好旗袍,又打开抽屉找出猪腰式小手包捏在手上。
  “你认识他吗?俺咋没听你说呀?”秋凤鸣边帮着整理衣服边问。
  “我也是上次聂团副来招兵走了以后,听老爷说他在这里当县长的;总说去看他,一直没机会。走吧。”
  “庆天米行”虽然和县政府在同一条街,但相距差不多有二里路。陈秀琴本来想叫辆人力车,但路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更不要说车辆了。“唉!这都是小鬼子造的孽呀!”陈秀琴指着路边被炸倒塌的房屋边走边感叹。
  “哎哎!你们找谁?”在县政府大门口,门卫拦住了陈秀琴。
  “哦,找你们县长。”陈秀琴微微一笑说。
  “找县长?”一个卫兵上下打量一下这位美貌女人,感觉有些来头,接着问,“联系过吗?”
  “没有。”陈秀琴摇摇头。
  “没有怎么通报呀?去去去!”卫兵挥挥手。
  “麻烦小兄弟去通报一下,就说刘庆天三姨太有事求见。他如果说不见,我马上就走。”
  “这个……那好吧。”
  “怎么样?他们招了吗?”在县长办公室,赵振邦问沈建军。
  “不用刑他们是不会招的。你是不是有点太心慈手软了?”
  “别太急,慢慢来,放长线钓大鱼,你立功的日子还在后头。”
  “报告!刘庆天三姨太有事求见!”卫兵匆匆走了进来。
  “刘庆天三姨太?”赵振邦犹豫一下,“让她进来。”
  “是!”
  “刘庆天是谁?”沈建军不解地问。
  “这个人我们可得罪不起呀!他弟弟刘应天是国军第六纵队司令,握有两个师的兵权;他本人富甲百里,是典型的地头蛇。自古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还是谨慎点好。”
  “二位好!给二位请安了!”陈秀琴一个人走了进来,手抚上腹,面带微笑,微微鞠躬。
  “三姨太客气了,请坐!”赵振邦抬下手接着说,“冒昧问下,不知三姨太有何吩咐。”
  “哪敢吩咐呀,只想借您金言,让我去看一下陈继堂。”陈秀琴仍然面带微笑。
  “这个……”赵振邦犹豫一下。
  “那不行!陈继堂是通共要犯,谁都不能见!”沈建军沉着脸说。
  “看来,只能请二爷出面了。那好,打扰二位了,告辞了。”陈秀琴笑一下,转身欲走。
  “哎哎!等等!”赵振邦忙说,“请问三姨太,陈继堂是你什么人?”
  “哦,草民陈秀琴,陈继堂是草民失散多年的胞兄。”
  “来人!带陈夫人去会见陈继堂!”
  “多谢县长开恩!”陈秀琴对赵振邦鞠躬后,跟着门卫离去。出了门,向秋凤鸣招下手。正在大院东张西望的秋凤鸣忙跑过来拉着陈秀琴的手小声问:“让见吗?”陈秀琴也小声说:“这就去。”几个人拐到后院,又往左走了很长一段路。在牢房门口,门卫跟狱警交涉几句就走了;狱警打开大铁门,秋凤鸣被拦了下来。
  在另一位狱警的引领下,陈秀琴踏上宽阔的通道,通道左侧,是铁质栅栏式牢房,有的牢房是空的,有的牢房里的犯人清晰可见,这大概是通铺了;通道右侧,是联体单间,每个单间门口,都站一位荷枪实弹的狱警,没狱警守护的房间,可能是空的。在第17号门前,领路的狱警对门前狱警交待几句就离开了。
  “进去吧,拣要紧的说,就半个时辰。”狱警打开锁,推开门。
  陈继堂正坐在桌前,看着“交代通共和贪污军饷”提示的纸张,忽听门响,抬头一看,原来是妹妹秀琴,心里一惊,忙站了起来。
  “哥!”陈秀琴猛扑到陈继堂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陈继堂推开妹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问,“不是说你死了吗?”
  “死过一回,后来被人救活了。”陈秀琴收住眼泪。
  “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后来听说你死了才死心。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陈继堂说着,拉着妹妹一起坐在旁边的小木床上。
  “唉!一言难尽呀!”陈秀琴抽泣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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