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2）

　　12、南溪齐一家阁楼，日内
　　秦云虎斜躺在沙发上：老猫，你这书房看似简陋，不过你要是听我的，添置一些东西，保证这破阁楼焕然一新，上一个档次。
　　齐一拍拍秦云虎肩膀：那就麻烦秦大师给我归置归置。
　　秦云虎：你先去买一把小提琴，一架古琴，挂在正墙。
　　齐一笑：提琴、古琴太贵，买个二胡挂吧。
　　秦云虎摇头：二胡太没品位太大众。古琴历来都是高雅之物，小提琴一经产生也列入高雅之属。二胡怎能替代。你在这摆个书柜。记住书柜一定要大，要有气势。藏书吗，你可以收藏这么几本，这几本一定要有，像《荷马史诗》、但丁三部曲、《圣经》、《史记》、《孙子兵法》，这些都是书中精华，再加上各大名家的代表之作，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有条件，你可以在这里铺上地毯，最好是波斯地毯，世界上只有波斯的地毯叫地毯，其他都是抹布。书画吗，要是搞得到一两幅真迹那就太好了。当然，挂出来的还是仿制品吧，仿制品和真品其实也就是细小的一点差别，即便是画家也未必认得出来。小偷对画是不感兴趣的，所以你即使没有复制品，挂出真品也不会被盗走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齐一存心捣乱：我怕他不盗，把他损毁了，也够心疼的。
　　秦人杰、舒大堤笑了。
　　秦云虎不理会：最好还能有一把宝剑。
　　齐一好奇问：我这是书房放把剑干嘛？
　　秦云虎比划起来：有一把剑，不时可以取下拔出，寒光凛凛，高兴时舞上一曲，不失生活一种点缀。买剑，你千万不可买街上那种四五十块钱就能买到的劣质剑，那种只适用于练剑的人，不能用来装饰。你若要买剑，我建议你赴云南、贵州一带，那里有些少数民族造的剑好，又便宜。这种剑在咱们这卖要五六百，在他们那只需百来块。
　　齐一有些佩服：你怎么知道这个行情，从哪里看来的？
　　秦云虎：中国名剑很多，最有名的剑就是干将莫邪，要说那诺贝尔奖，光从中国的造剑术来说，我们早就可以拿奖了。
　　舒大堤：这恐怕要等你老夫子去当评委才行。
　　秦人杰摆手：老虎你这扯远了，装饰成这样，老猫还能读得下书，怎么去参加高考?
　　舒大堤：老虎，我一直很好奇，你这么博学好记怎么不去文科班，跟我们混啥？
　　秦人杰：老虎也就是杂闻野史有兴趣的能过目不忘，政治地理提不起兴趣，如何记得住？
　　
　　13、南溪秦淮人家，夜外
　　秦从林站在院墙外，望着大门，又走到墙角下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他有些醉态，走路有些摇晃。来回走了几趟，突然拉开裤子拉链，对着墙角放起水来。
　　突然身后一只手搭在秦从林肩膀上，他吓了一跳，差点尿到裤子上，转头一看：人杰，是你，你鬼鬼祟祟吓死老哥了。
　　秦人杰：二哥，都到家门口了，你也坚持不了？
　　秦从林拉上拉链，呵呵一笑：我没钥匙。
　　秦人杰：你不会叫门，妈在里面呢。
　　秦从林：我知道你妈在里面，我这不是喝了酒吗，你妈那鼻子比警犬还灵，万一给她闻见了，我还不得当场血溅狗头。
　　秦人杰：你怕妈骂就少喝点。
　　秦从林上前一步，握住弟弟的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下课这么晚，太辛苦了。
　　秦人杰有些嫌弃，抽出手：二哥，你没洗手呢。
　　秦从林又去勾搭弟弟的肩膀：老弟，你一下窜这么高，都超过老哥了，记得寒假你还矮我半个头，这半年你妈怎么给你补的？
　　秦人杰敏捷地闪开，掏出钥匙去开大门。
　　
　　14、南溪秦淮人家，夜内
　　秦人杰、秦从林一前一后进屋。
　　蓝玉满面红光迎上来，对走在前面的秦人杰嘘寒问暖，对后面的秦从林视而不见。
　　秦人杰一把拨开母亲，径直朝书房走去。
　　蓝玉跟了过去，打开边上的落地电扇：儿子，饿了吧，妈给你冲杯麦乳精去。
　　秦人杰站在书桌前，从书包里掏出一堆书本，一边整理一边说：不饿。
　　蓝玉：那怎么行，你学习那么繁重，不补充点营养不行呀。
　　秦人杰放下书，双手推着母亲出来：我说了不饿，你出去吧，我要开始复习功课了。
　　书房的门合上了。
　　秦从林双手环抱胸前，看见母亲狼狈的样子，意味深长一笑，然后对蓝玉伸出大拇指。
　　蓝玉一撇嘴：看我笑话是不是？
　　秦从林：我哪敢笑话您，蓝大校长。您这个优良传统真是一如既往、持之以恒、亘古不变。
　　蓝玉：人杰要高三了，我不应该多照顾点吗，吃啥醋。
　　秦从林故作陶醉：我怎么可能吃老弟的醋。此情此景，让我蓦然回首，当年您对我哥和我，同样这样体贴周到、无微不至，那个温馨。
　　蓝玉：儿子，你就不能不嘲笑老妈吗，妈要一视同仁，你们高考享受什么待遇，人杰就享受一样的规格。
　　秦从林频频点头：那是那是，慈母手中线，不扎个密密麻麻怎么行。
　　蓝玉被逗乐了，但很快又绷起脸，鼻子抽了几下，然后挥手掩着鼻孔说：臭，臭死了，臭不可闻。从林，你喝酒了？看看你，上了大学，别的本事没学到，就学会了喝酒。大学是怎样培养你们的，一个个都训练成酒鬼。你天天这样喝酒，还能给人杰好榜样吗？
　　秦从林：蓝校长，喝个酒您就上纲上线，这怎么能怪大学，您把大学说得一无是处，是不是不想让人杰考大学了。
　　蓝玉：呸呸呸，不许你胡说八道。
　　秦从林笑起来：我哪里胡说八道了，这就是现阶段中国教育的实质，中学生没有自由，整天在老师和家长的逼迫下，抱着书本死读书，而一旦进了大学校门就像脱了缰的野马。
　　蓝玉：你还笑。你们这一代没吃过苦，我们这种农业小县，除了当兵，考大学是唯一出路，没有改革开放，没有邓小平的好政策，今天你就在上山下乡，在太阳下种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秦从林：一代比一代总是要幸福的，别跟我忆苦思甜。社会进步，这是必然的。
　　蓝玉：你少给我来这些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言论。
　　秦从林：我这怎么是资产阶级言论，您别乱扣帽子。
　　蓝玉：再说也不都是你说的那样，大学里考研究生出国的认真读书的也不少，哪个像你进了大学就不思进取。
　　秦从林还想争辩，忽然喉咙里有东西要涌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好了，我不跟您争了，蓝大校长我服了您好吧。
　　蓝玉：戳到你痛处了吧，不服不行。
　　秦从林：我酒上头了，我得去睡了，懒得跟您争，一点意义没有。
　　蓝玉举抓起桌上的蒲扇要打儿子：滚，有多远滚多远。
　　秦从林：好，我滚，我这坏榜样滚远点，省得影响你家小宝贝学习。
　　
　　15、南溪秦淮人家，日外
　　秦人杰跑步回来，在院子里做拉伸动作。
　　蓝玉从屋里出来：儿子，跑步回来了，去冲洗一下，吃早饭。
　　
　　16、南溪秦淮人家，日内
　　秦人杰坐在餐桌前。
　　蓝玉盛了一碗稀饭递给儿子。
　　秦人杰低头吃起来。
　　蓝玉大声叫起来：从林，起来吃饭。
　　秦人杰：妈，别叫了，自从上了大学，你哪天见过二哥吃三餐。
　　蓝玉念叨起来：你说这大学念的，尽培养懒虫。
　　秦人杰笑：这能怪大学吗，大哥懒吗？
　　蓝玉：那倒是，人比人气死人。
　　
　　17、南溪上学路上，日外
　　秦人杰背着书包，快步走在上学路上。
　　舒大堤气喘吁吁追上来：老木，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干嘛，上课还早着呢。
　　秦人杰：我这不是想去找下老猫，问问他叶老师咋样了。
　　舒大堤：结果应该出来了吧，真替叶老师担心。
　　秦云虎从后面窜出来，语气有点沉重：不用问老猫，叶老师可能是肝癌。
　　秦人杰、舒大堤都惊住了。
　　舒大堤摇头：不会吧，老虎你别吓唬人。
　　秦云虎：老牛，我啥时候骗过你。听说叶老师早两年就得病了。
　　秦人杰：可我们从来也没见他去过医院，这两年老师也没有缺席过一堂课。
　　秦云虎鼻子一酸：还不是为了我们，为了当我们的班主任，为了继续带着我们完成高考，他隐瞒了病情。
　　舒大堤感叹：这是不要命了。
　　
　　18、南溪医院，日外
　　齐一家阁楼。
　　秦人杰三人站在楼下齐声喊：老猫，上学去了。
　　齐一背着书包从阁楼腾腾地下楼。
　　四人一起朝学校走去。
　　秦人杰：老猫，真羡慕你，离学校这么近。
　　秦云虎：是呀，撒泡尿就到学校了。
　　舒大堤：说不定一泡尿还没完就到学校了。
　　齐一：几个意思，你们这是要我挺个肚子，撒着尿去学校。
　　秦人杰笑：你不怕人看见，我们也没意见。
　　齐一：老木，你这话说的，恶心。
　　舒大堤：啥恶心的，你还小，估计还没长毛，有啥怕人的。
　　齐一：你才没长毛。
　　秦人杰：要不扒了看看。
　　舒大堤、秦云虎齐声附和，就要动手动脚。齐一吓得一溜烟跑开。众人哈哈大笑。
　　舒大堤：老虎，你是百事通，齐一年纪小个子小，是不是真的白板。
　　秦云虎故作深沉：这是个秘密。
　　
　　19、南溪医院，日内
　　副院长办公室。蓝玉和教导主任高明走进来。
　　蓝玉着急：齐院长，叶老师检查报告出来了吗，严重不严重？
　　齐副院长摇头：完整的报告还没有出来，但是根据已经出来的报告，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初步判断，叶老师得的是肝癌，而且很可能是中晚期了。
　　蓝玉脸色凝重：肝癌，中晚期。
　　高明：这么严重，这么说叶老师没办法继续执教？他这可是第一次带高中班，第一次当高中的班主任，又是尖子班，再一年就要高考出成绩了。
　　齐副院长摇头：回去教学是不可能了，现在要紧的是治病救人。
　　蓝玉表情凝重：是呀，这病万万拖不得，一定要让叶老师安心养病，教课的事先放下。
　　
　　20、南溪一中，日内
　　高二1班教室，黑板上写满英文。
　　舒大堤、齐一、秦云虎齐聚在秦人杰的座位旁。
　　舒大堤：今天的数学课上不成了。
　　秦云虎：岂止是数学课，今天的语文课也要泡汤。
　　齐一：为什么？
　　秦云虎：你用脚想一下，高老师是教导主任，叶老师病了，不得够他忙一阵。
　　
　　21、南溪医院，日内
　　叶天福躺在病床上，手上插着滴管。老伴坐在病床边上在削水果。
　　蓝玉、高明手中都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
　　放下水果，高明走到叶天福身边：叶老师，我和蓝副校长来看你了。
　　叶天福睁开眼，挣扎坐起来，老伴赶紧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水果，过来扶起丈夫。
　　蓝玉俯下身，握住叶天福的手，关心道：怎么样，叶老师。李校长临时有事，委托我代表一下学校来看望你。
　　叶天福有些激动：谢谢李校长，谢谢你们。我好多了，我想过几天就会完全好，可以回到学校继续工作。
　　叶天福老伴抹着眼泪：你还想着回去教书，真是不要命。这两年，你忍着痛不让人家知道，你这是何苦。
　　叶天福制止道：不要说了。
　　蓝玉：叶老师，你安心养病，病好了还可以回到学校教书。
　　叶天福眼泪滚下来，情绪一下低落下去：其实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看来是没指望了。可我不甘心，我放不下这个班。多好的一帮孩子，我带了他们五年，没想到快要到终点线，老师先倒下去了，不能带着他们完成最后的冲刺。
　　蓝玉眼眶也湿润了：孩子们都会牢牢记住你的，这个班倾注了你的心血，即便是最后一年你不能教他们，同学们也会一辈子感激你的教诲。
　　叶天福脸转向高明：高老师，这个班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们教学理念不尽相同，我们争执过、吵过架，但是都是为了同学们好，这最后一棒就要全部交给你了。
　　高明握住叶天福的手：叶老师，你放心，安心去养病，回来我们还可以再一次合作，我们南溪自古以来就是出人才的地方，还会有更多的好孩子、好学生等着咱们去教的。
　　
　　22、南溪一中，日外
　　高二1班教室外的小树林，秦人杰、舒大堤、齐一、秦云虎四人聚在一起。
　　齐一：老木，你妈是副校长，你说要是叶老师不能继续教我们，学校会派谁了接手？
　　秦人杰耸肩：这个我哪里知道，管他呢，谁来都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舒大堤：老木说的对，快要高三了，该学的都学了，换谁都一样。
　　齐一：你俩数学都不错，当然无所谓。我所有的学科就属数学成绩最差，虽然叶老师抓得紧，可我还是没得要领，说不定换个老师……
　　舒大堤：老猫，你这就不对了，你怎么可以诅咒叶老师。
　　齐一：我哪里诅咒了，叶老师生病已然是事实，教我们不可能了，我才希望接手的老师给我希望。
　　秦云虎：老牛，别上纲上线，临阵换帅兵之大忌，但也是无奈之举，叶老师不能再耽误治病了。
　　齐一：老虎，你是消息灵通人士，你说最有可能接叶老师的是谁？
　　秦云虎：毫无悬念，非华鹏举老师不可。
　　
　　23、南溪医院，日外
　　蓝玉、高明走出医院。
　　蓝玉：老高，叶老师这一病倒，人杰这个班你打算安排谁来接替？
　　高明：暂时还没有考虑，你有人选吗？
　　蓝玉：马上就高三了，这个节骨眼一定要快。你看华鹏举怎么样？他刚教完这一届毕业班，成绩很不错。他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是数学组当仁不让的好老师。
　　高明：你是想让他跟我搭档？
　　蓝玉：怎么了，不好吗？
　　高明有些为难：我承认华老师数学教的好，可是我们放在一起不适合吧，你知道文革中我们俩有些过节。
　　蓝玉：这我知道，不就是他当过几年造反派的头，那个年代谁能保证没有做过几件疯狂的事。华鹏举站错了队，为此他也受到相应的惩罚，坐了几年牢。文革时他针对过你，但是其实他是个很善良的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他还是做过不少好事的，我们的老书记白鲁、现在的县委书记吴成，他都曾经暗中保护过。
　　高明：这些我都知道，让他带毕业班我从来没反对过。
　　蓝玉：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你也不用耿耿于怀。
　　高明点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早就释怀了。
　　蓝玉：那就好。临阵换帅，一定要换教学经验丰富的，才能稳住军心。
　　高明笑了：老同学，华老师上我没意见，不过得你亲自出面，你说话比我管用。
　　蓝玉：你没意见，我就找华老师说去，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24、齐一家阁楼，日内
　　齐一：你们说，这华老师什么来头，我知道他是我们同学华志斌的老爸，其他就知之甚少。
　　舒大堤：我这一年对付少年班就在华老师班上上课，其他我也不甚了解，不过华老师的教学风格我是领教了，严，比起咱们叶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人杰：华老师带过我大哥，他也说过华老师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
　　齐一：这只是众所周知的，我听说华老师是我们学校里唯一的文革前的北大毕业生，文凭那么好，而且这些年他了很多届毕业班，教学成绩无人能比，这么牛逼为什么进不了学校领导层，甚至连数学组组长都当不了。
　　舒大堤：我也纳闷，老木，你是教工子弟，学校长大的，你肯定知道。
　　秦人杰摇头：我也知之甚少。我记得小时候华老师是当过领导的，挺和蔼的一个人，见了我们这些小孩时不时还会拿糖果给我们吃。忽然有一天，他就被一群穿公安制服的人押解到学校操场，胸前挂着造反派的牌牌，然后就见不到了。
　　齐一：难怪，这头顶了一顶造反派的帽子，政治生命是完了，好在还有教书育人这条路。
　　秦人杰：咱们山城人心本善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华老师虽然犯了错误，但是教学水平放在那，北大的金字招牌也不是摆设。
　　见秦云虎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一脸的不屑，舒大堤捅了他一下：老虎，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也了解华老师的情况。
　　秦云虎睁开眼：你们说的都是些皮毛,不值一提。
　　齐一：那你知道多少。
　　秦云虎：华老师命运多舛，他的故事，这里只有我最清楚。我有权威的华老师传奇，你们想不想听。
　　想呀，三个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