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1）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
　　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
　　月光下一座黑黢黢的小山城南溪县，灯光稀疏。
　　一排有五六个院落的平房，最靠近一条小路的院落，大门虚掩着。院子里，种着跟院墙一样高的三棵桔子树，在微风中摇曳在曼妙的身姿。
　　
　　1、南溪秦淮人家，夜内
　　客厅，蓝玉坐在书桌前，正在聚精会神阅览报纸。
　　秦从林急匆匆、兴冲冲走进来，手中的行李包往地上一扔：达瓦里希.蓝，我亲爱的母亲，儿子回来了。
　　蓝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马上又绽放出笑容，伸出双手：儿子回来了，来，让妈抱一个。
　　秦从林闪到一旁，祭出双掌，头扭向一侧：停停停，蓝大校长，男女授受不亲，您就饶过孩儿吧。
　　蓝玉：去你的，一派胡言，我是你妈，你是我生的，还授受不亲。
　　秦从林：一天到晚生生生，生怕我们都是捡来的一样。
　　蓝玉弯着手指敲了儿子的头一下：生你养你这么大，不可以说吗。
　　秦从林躲闪着：你别打头，难怪儿子这么笨，北大清华考不上。
　　蓝玉追着儿子又要打：北大清华考不上，是你笨吗，你自己不努力，怨不得谁。
　　秦从林摸着头求饶：好了好了，校长大人我错了，您生的儿子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您就行行好，赏您亲生的儿子一口吃的吧。
　　蓝玉：儿子你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呀，妈这就去帮你煮碗面去。
　　
　　2、南溪一中，夜内
　　高二1班教室，秦人杰、齐一、秦云虎围坐在后排一个角落。
　　秦云虎：可靠消息，中科大少年班又录取了咱们班两位同学。
　　齐一瞪圆了眼睛：真的假的。
　　秦云虎：老猫，我啥时候骗过你。
　　秦人杰：哪两位。
　　秦云虎咧嘴一笑：这是秘密。不过没有老牛，他成绩差了点。
　　秦人杰：太可惜了。
　　齐一：老木，你别替他惋惜，他不听我的，我说了中科大竞争激烈，让他换个学校，就是不听，牛头就是要去顶中科大的铁门，这下撞南墙了。
　　秦人杰：这是老牛的风格，他要听你的就不是老牛了。
　　秦云虎：这下咱们班大大的出名，加上南大、北师大、西安交大和华中工学院四所大学，咱们班十个人出战，占了八席，风头出尽。
　　齐一：是呀，一个班八个少年班，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南溪一中的教学史可以大书特书。
　　秦人杰：看你们，都得意忘形了。想点实际的，这次咱们班取得如此辉煌的成绩，高老师、叶老师是最大赢家，他们该高兴得发疯吧，特别是叶老师，这两年对他的质疑声就没断过，现在那些人该掌嘴了，我真替叶老师高兴。
　　秦云虎：老木，你说的太对了。叶老师年轻，这是第一次教高中，还是我们尖子班的班主任，可就是有很多人不服气，诬蔑叶老师是狗屎运。
　　秦人杰：怎么能这么说，当初不是我们班中考数学成绩全地区第一，学校也不可能让叶老师继续执教我们，这是对他成绩的最大肯定。
　　秦云虎：还有，我们所有的老师里，有谁比叶老师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有谁比叶老师废寝忘食奋不顾身？老木，老猫，你说是不是？
　　齐一有些尴尬：你说的是，我承认叶老师是一位好老师，可是说句心里话，我的数学太差了，严重拖总成绩的后退，我对叶老师没有你们俩这样深厚的感情。
　　秦人杰点头：你说的也是。
　　秦云虎：叶老师来了。
　　秦云虎、齐一快速离开，回到座位上。教室一下安静下来。
　　
　　3、南溪秦淮人家，夜内
　　饭厅，秦从林埋头吃面。蓝玉默默坐在旁边看着儿子。
　　蓝玉看着快吃完问：要不要再来一碗。
　　秦从林端起碗，扒拉完最后一口，拍了拍肚皮：饱了。
　　蓝玉：这就饱了。
　　秦从林放下碗：饱了。
　　秦从林站起身，踱了两步：偌大的房屋冷冷清清，只有您老人家一个人，爸和人杰呢？
　　蓝玉跟在儿子身后：你爸下乡去了，人杰上晚自习。
　　秦从林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脸上带着疑惑：这才刚放假，怎么就有晚自习？
　　蓝玉：人杰这不是马上就高三了。
　　秦从林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又一脸幸灾乐祸地说：老三痛苦之极悲惨之至的高三生涯终于拉开帷幕了。
　　蓝玉忍不住一掌拍在秦从林头上：高三抓紧一点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吗？就你怪话多。
　　秦从林夸张抱头鼠窜：娘呀，别打头，都被你打笨死了，难怪北大清华门都不让我进去。
　　
　　4、南溪一中，夜内
　　高二1班教室，学生们静静听叶天福老师在黑板上讲解习题。
　　叶天福讲着突然慢了下来，一只手按着腹部，脸上冒出汗珠。
　　坐在前排的齐一站起来：叶老师，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天福转身看了看学生，缓步走到讲台前，一手撑住讲台，一手挥了挥：没事，老师只是突然胃不舒服，休息一下就……
　　叶天福没说完，突然一只手去捂嘴巴，却阻挡不住一口鲜血从指缝间喷出。
　　讲台底下瞬间乱成一团。
　　秦人杰健步从后排冲到讲台前，对跟在后面的秦云虎说：老虎，赶紧送叶老师去医院。
　　随后又对齐一说道：老猫，赶紧去医院找你爸。
　　
　　5、南溪秦淮人家，夜内
　　客厅，秦从林刚洗过澡，穿着短裤背心，一边走一边用毛巾擦干一头长发。
　　蓝玉：你留那么长头发干嘛，男不男女不女。
　　秦从林潇洒地甩了一下头：我这不算长。
　　蓝玉：明天去剪了。
　　秦从林：着什么急。
　　蓝玉：儿子，信里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怎么今天就到了。
　　秦从林：本来是过几天，跟老大一起回来，结果众森突然说单位着急让他去报到上班，回不来了，我只好先灰溜溜滚回来。
　　蓝玉突然发怒：我就知道你哥会来这一招，他这是将在外不受君命，翅膀硬了不要爸妈。
　　秦从林弱弱的：我看众森可能是暂时不敢见你。
　　蓝玉恨恨道：当然了，好好的牌打成稀巴烂。好端端的滨海第一制药厂，国营大企业，你爸求爷爷告奶奶才找到关系，这种单位他说放弃就放弃。滨海仙源制药厂，那是个什么性质的厂，大集体还是小集体，真是好赖分不清，糊涂透顶。
　　秦从林摸了摸后脑勺，眨了眨眼：众森跟我说，第一制药厂虽然是国营厂，是大厂，但里面大学生太多了，不差他一个，去了可能很多年也不一定能混出名堂来。仙源制药厂就不一样了，虽说是集体小厂，但那里还没有大学生，去了很快就会受重用，而且这几年效益很好，赚了不少钱，蒸蒸日上。
　　蓝玉：效益再好，那也是个集体单位，饭碗没有国营单位硬。
　　秦从林：饭碗硬有什么用，关键是里面装的什么饭。
　　蓝玉：屁话，目光短浅。
　　秦从林掩嘴乐起来：蓝大校长，您生气归生气，可不能这样有辱斯文。
　　
　　6、南溪医院，夜外
　　齐一和父亲站在医院大门口，焦急地往远处张望。
　　身材魁梧的秦云虎背着班主任叶老师，秦人杰在后面搀扶着，旁边还跟着几个学生。
　　齐父迎了上来，众人一起把老师快速送进病房。
　　很快，病房又进来几个医生和护士。
　　齐父俯下身，搀扶叶老师躺下：叶老师，我都安排好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让医生做个全面检查。
　　叶老师挣扎坐起身：齐院长，我没啥大毛病，刚才就是胃痛了一下，你看现在好了。
　　齐院长看着老师身上的血渍，搀扶叶天福再次躺下：叶老师，你就听我的，住下来好好检查一下。（说完，冲屋里的学生们挥手）你们都回去吧，放心吧，这里有医生护士，会照看好叶老师。
　　
　　7、南溪秦淮人家，夜内
　　蓝玉火气还没消：好了，不说众森，木已成舟，后悔都没用了。
　　秦从林：是呀，生多大的气都不管用了。其实，您亲生的三个儿子，只有老大对你百依百顺，我数过来数过去，他也只有这一件事违背了您老人家的意志。
　　蓝玉：偏偏这件事这么重要、这么关键，我宁愿其他事他不听我的，也不愿他在毕业分配工作如此重要的时候不听我的。（说着，眼圈一红）从林，你从来都不听妈的，妈希望你能接受你哥的教训，毕业分配一定得听爸妈的。
　　秦从林：您就别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这还早着呢。
　　蓝玉：什么还早，过了暑假你就大四，明年就轮到你。你爸妈没多大的本事，现在能帮你联系的单位只有省农林学院下面的研究所。
　　秦从林跳了起来：我才不去农林学院，我哪是搞研究的人。
　　蓝玉也激动了：那你这种专业不去科研所，你能做什么？
　　秦从林：我什么不能做？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蓝玉：三个孩子就你最让我操心，当年你哪怕有众森十分之一用功，也不至于被滨大调剂去读寄生虫专业。
　　秦从林：您还说我，当初要不是你们死要面子逼着我上重点去滨大，我也不至于档案被他们乱扔。我读一个普通一点的大学，好专业还不是随便由我挑。
　　蓝玉：你……
　　秦从林不再搭理母亲，抓起一旁的长裤衬衣穿起来。
　　蓝玉：儿子，你干嘛。
　　秦从林：我出去散心去，眼不见心不烦，一回来就神神叨叨个没完，你对老大千万个不满，也不能拿我当出气筒吧。
　　蓝玉：刚回来就到处乱跑，妈就这样让你不待见。
　　秦从林：难道不是吗，我两只可伶的耳朵，从小到大承受了您多少各种各样分贝的噪音，我都要疯了，死的心都有。
　　蓝玉冷笑：你这是有病，神经。
　　秦从林：就是病，是神经衰弱，是魔怔，现在我脆弱到连蚊子在我耳边嗡嗡叫心脏就会隐隐作痛。
　　蓝玉：罗里吧嗦，不想听了，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秦从林转身就去开门，一只大手护住半个脸颊，露出诡秘一笑。
　　
　　8、南溪医院，夜外
　　秦人杰、秦云虎、齐一三人走出医院大门。
　　舒大堤急匆匆跑了过来，在三人面前站住：叶老师怎么了？
　　秦云虎：老牛，你消息灵通。
　　秦人杰：老师在课堂上晕倒吐血了。
　　舒大堤吐舌：吐血，那很严重吧。
　　秦人杰：够呛。
　　齐一：不好说，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舒大堤抓住秦人杰的胳膊：老木，你陪我去看看叶老师。
　　秦人杰：老牛，叶老师要做各种检查，进不去了。
　　舒大堤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那我们干嘛呢。明天我就要回班上跟你们并肩战斗，继续为伟大的高考事业奋斗。
　　齐一：老牛你行呀，我还以为少年班你名落孙山，至少要哭断一段城墙。
　　秦人杰：老牛拿得起放得下，明年继续冲击中科大。
　　舒大堤：别说这些没用的，找个地方玩去。
　　秦人杰：玩什么呢？
　　秦云虎：我听说汽车站那边新开了个录像厅，买了票可以连续看几部片子。
　　舒大堆皱眉：录像厅乌烟瘴气，太吵了。
　　秦人杰：找个地方喝茶聊天，清静。
　　齐一：要不去我的小阁楼吧，我爸为了我安心备考，跟单位要了个小单间，正好让你们参观参观。
　　
　　9、南溪大道，夜外
　　南溪大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秦从林漫无目地走着。
　　走过一家餐馆，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喊：从林，从林。
　　秦从林回头张望，一张搁在路边的小餐桌坐着一对男女，男的正晃着手中的筷子跟他打招呼。
　　秦从林快步走了过去，笑嘻嘻道：老猪，燕子，是你们。
　　朱平站起来，热情招呼秦从林坐下：从林，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从林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两人：一个小时前才到的家。
　　罗燕被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刚回家就溜出来，也不在家好好陪陪父母。
　　秦从林一挥手：有啥好陪的，整天听唠叨，烦死了。
　　朱平递给秦从林一副碗筷：吃了吗，要不要喝点，整个七八瓶咋样，俺老猪酒量今非昔比，怕不怕？
　　秦从林：好呀，整就整，还怕你不成，不要以为去东北啃了几年书皮，喝酒就长进了。老猪，不是我鄙视你嫌弃你，你那酒量再练十年也是白搭，比我差远了。
　　朱平一边开启啤酒一边回应道：从林，你别猖狂，今晚有你好果子吃，看我怎么把你灌趴下，让你不知道家在何方。
　　秦从林接过酒瓶，嗤之以鼻：不懂是谁狂妄，今天我让一个车，一样打败你。这样吧，你跟燕子一起上。（说到这，又仔细打量两人，高举起一只手）等等，我突然发现新大陆，如果我没有老眼昏花的话，你们俩是不是搞上了，啥时候你俩搞上了，快交待。
　　罗燕顿时脸羞的通红：从林，你说话咋那么难听。
　　秦从林轻轻打了一下嘴巴：你瞧我这嘴，说忒快了，你俩啥时候好上了？
　　朱平：我俩就不能好吗？
　　秦从林：能好呀，我没说你们不能好，只是你俩太不够意思，坐了这么久，还要我亲自检举揭发出来。来，先敬你们俩，你们俩好上，真替你们高兴，咱们班上这是第一对吧？
　　朱平：这下我和燕子一起对付你，害怕了吧？
　　秦从林假装害怕：夫妻同心，其力断金，你们俩现在穿一条裤子，我要小心了。
　　罗燕撇嘴：从林，你现在这张嘴是越来越油腔滑调。
　　朱平：什么现在，他那张嘴巴一直都是这么臭的。
　　秦从林也不恼怒，放下酒杯，举起双手：我现在是一张嘴，说不过你们，我投降。
　　
　　10、南溪齐一家阁楼，夜内
　　一栋上下两层木质结构的楼房，一楼是杂货间，二楼住人。每一间都是独立的楼梯，互相不影响。齐一领着秦人杰、舒大堤、秦云虎上楼梯，进入房间。
　　齐一得意：我这书房怎么样，不错吧，离学校近，方便。
　　秦云虎：不错，一个独立的私人空间，闹中取静。
　　齐一抱拳：各位仁兄，在这里，我准备挥汗水洒热血，苦读360天，日后发达了，这就是个文物，各位帮忙斟酌取个雅号，叫个什么轩的。
　　舒大堤不屑：就你这么个破阁楼，还想雅号。
　　秦人杰：阁楼虽破，难保不出人物，说不定二十年后齐一就是祖国的栋梁之才，这要是在大清朝就是中堂大人，在大明就是阁老。
　　秦云虎竖起大拇指：妙！阁楼出阁老。我看这房间雅名不好取，齐一倒是可以称呼为齐阁老了。（说着，双手合十，躬身施礼，拖着长音）阁老大人，晚生这厢有礼了。
　　齐一飞起一脚：去你的。
　　秦云虎躲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叫道：老猫，你这沙发太劣质了，整个要塌下去了。
　　齐一：哪里是沙发太次，是你太沉了。
　　舒大堤盯着秦云虎看了半天：老虎，这一年我不在，发现你净长膘了，说说胖了多少斤？
　　秦云虎故作严肃：这是秘密。
　　
　　11、南溪大道，夜外
　　排挡小酒桌前，朱平已经有些醉意，剩下秦从林、罗燕在喝酒聊天。
　　秦从林：老猪这小酒量，还不如燕子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小女子。
　　罗燕：我也快不行了。从林，要不叫小红来吧，前两天她从上海回来了，她家就在附近，我去把她叫来，咱们继续喝。
　　秦从林脸色一变：大半夜的叫她来干嘛？
　　罗燕：从林，你跟小红到底咋回事，咋就那么怕见她？
　　秦从林：燕子你怎么也这么爱八卦，谁怕谁了，咱们现在的主要目标喝酒。
　　朱平嘀咕了一声：对，喝酒。
　　罗燕瞥了朱平一眼，转向秦从林：不是我爱八卦，你们之间的传闻太多了，都说你们俩是咱们班上的金童玉女，可是我很多地方看不懂。
　　秦从林：有啥看不懂，我跟她跟你一样，就是男女同学关系。
　　朱平抬起沉重的头，咧嘴笑道：你跟燕子是男女同学关系，跟小红就要去掉同学两个字。
　　秦从林拿起筷子敲了过去：猪，滚一边去。
　　罗燕：你说你们没啥关系，那当初小红为了你北大都不去，去了复旦，这是为啥？
　　秦从林一脸疑惑：为啥？这跟我有啥关系，我既不是北大也不是复旦，我是滨海大学。
　　罗燕：你那时不是整天挂在嘴上要去上海读大学，我们一大半女生都知道。
　　秦从林：那按你的意思，小红是为了这个才去的复旦。
　　罗燕：八成是。
　　秦从林：拉倒吧，我正式填的志愿是滨大，她要是真的有那心，她完全可以改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