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免匡衡三刘聚会 罢杨肜二王相争（上）

　　话说元帝病重，傅昭仪进奉仙丹。帝服过，病情加重，奄奄一息，自知大限将至。诏令立刘鹜为太子，许嘉、史丹、张谭、王商为托孤大臣。傅昭仪机心不死，欲立自己的儿子定陶王刘康为太子，得知帝立王皇后之子刘鹜为太子。急得像无头苍蝇团团转，有心腹告曰：“朝中自有人为娘娘解忧，娘娘何不召之？”喜问何人？心腹答曰：“丞相匡衡有略无胆，可以共图之。”傅昭仪详问曰：“本宫亦知其无胆，然无胆之人位列三公，有权威而添虚胆，我安有把柄恐吓之？”
　　左右密告曰：“他有一子名匡昌，官至骑校尉。因醉酒杀人被判入狱，匡衡活动关系人情救出其子。娘娘若以此事恐吓，他岂有不从之理？”傅昭仪果用此计，匡衡立马入宫拜望。傅昭仪便叫他力挺自己的儿子刘康为太子，否则揭发其包庇逆子之罪。衡畏，屈从傅昭仪。入见元帝，帝微睁星眼，缓起白唇道：“丞相来的正好，朕已立刘鹜为太子，并托孤于许、史、张、王四大忠臣竭力辅佐太子。丞相也要并力辅佐，不负朕信赖之恩。”
　　衡曰：“臣此来正有一件事启奏陛下，太子之选涉及国家，臣不得不告。刘鹜虽为长子，然无孝悌之心。臣闻陛下幼弟中山王殁，定陶王刘康与刘鹜同去吊丧。定陶王抚棺流涕，悲不自禁。而刘鹜却无动于衷，反怀耻意。若立刘鹜为太子，岂可仰承宗庙，为天下父母乎？”趁着元帝神志不清，有所恍惚之际又进言道：“臣看定陶王谦恭孝悌，且又精通音乐，正与陛下相同。况且刘鹜好色，多费民女，恐失天心人意。”帝失判断力，谁说谁对，改立定陶王为太子。
　　匡衡前脚刚走，有一人随后就到。此时帝刚服药，昏迷着呢。隐约间听到“砰砰砰”的震动，微眼视之，乃驸马都尉史丹跪地磕头不止。帝止问原因，丹曰：“陛下为何废长立幼？”帝曰：“定陶王爱惜音乐。其艺远超于朕，故立之。”丹泣曰：“大凡以才自称，无不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就是这类人，若以丝竹鼓鼙之间选才，那么像陈惠、李微这样的大音乐家比匡衡懂得太多了，是不是也可以封为丞相了？”帝笑出声，吐了两口黄痰，宫人侍奉汤药。帝又说：“朕之小弟中山王殁，定陶王与太子同去吊丧。定陶王哭的稀碎，而太子却面无痛苦之色。安有不慈不仁而可奉宗庙为民父母者乎？”丹复曰：“中山王殁，臣的确看见定陶王哭的稀碎。而太子没有哭，是臣特意嘱咐的。是因为怕面见陛下的时候，有所感伤，累及龙体。此事罪在臣。与太子无关。”帝释怀，复立刘鹜为太子。
　　原来王政君听到废长立幼之消息，急火攻心，病了下来。昔日，史丹与王政君有一被之情。闻皇后病，入宫视疾。皇后以实对，史丹这才力保太子。没想到史丹才使元帝回心，那头傅昭仪立马闻知，赶忙又和匡衡商议对策。衡曰：“不如以孝代谋。”于是对着傅昭仪耳朵说起了悄悄话。
　　匡衡至未央宫对侍卫下令：“今后不许皇后母子和史丹打扰陛下。”衡将傅昭仪及其子定陶王安排在元帝病榻前侍奉。一家三口如同民家天伦，帝心又软，立定陶王为太子。皇后得报，复请丹谋。等到傅昭仪母子离去时，丹以金贿侍卫，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曰：“皇太子以嫡长立，至今十余年，名号系于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今定陶王听信道途之言，霍乱君心与太子争储，百官有动摇之议，国家有异姓之乱。闹到这种地步，公卿以下必以死而争，臣请陛下先赐死我以示群臣！”帝长叹曰：“人言多子多福，奈何帝王多子多愁。朕本无此心，感念傅昭仪半生未得朕之恩宠，其子定陶王也愧对许多。人之将死，情之难泯。朕就立刘鹜为太子，卿等欲图富贵、表忠心，岂有能容其母子乎？只愿放过她们，朕死而无憾！”言讫而崩，享年四十二岁，时竟宁元年五月壬辰，公元前三十三年七月八日。
　　元帝崩，刘鹜继位为天子，史称汉成帝。葬先帝于渭陵，尊母后王政君为皇太后。封大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封史丹为左将军、光禄大夫、赐爵关内侯。封许嘉为平恩侯，封王商为左将军，封张谭为大司空。免税免赋，大赦天下。
　　史丹得势，向成帝弹劾匡衡包庇其子犯罪，并与傅昭仪合谋觊觎王位。张谭弹劾匡衡曰：“先帝时，宦党石显迷惑先帝，任用匡衡为丞相，并为其求得乐安候。按制应有一千四百顷土地，他却利用地图失误多圈占了四百顷土地。”许嘉见重臣皆弹劾匡衡，他也重提旧账，弹劾他与石显等宦官图良害贤，并无自悔之心。成帝见大臣对衡多有非议，乃贬衡为庶民，没收其家产。其子匡昌醉酒杀人最终没能逃避正义的眼睛，被判弃市之刑。雷雨夜，炸雷不断，帝感匡衡蒙冤，决定请他还朝。钦差寻到他住处，推门一看，衡已毙命。其小子匡咸告曰：“天雷不断，父恐获罪于天，惊吓而死。”钦差长叹曰：“惊雷而死者，丞相匡衡也！”
　　匡衡既死，帝封左将军王商为丞相。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人。汉宣帝母亲王翁须之兄王武的儿子，王商是宣帝的表弟，是元帝的叔父，是成帝的祖父。王政君的五弟也叫王商，两人名字一样，性情不一。王商浓眉大眼，体格健壮，标准的西北大汉。帝以其有威严，令做丞相。许、史、张、王四大臣以先帝托孤之义总揽朝政，大将军、大司马王凤深感厌恶，常有破立之心。
　　建始元年，公元前三十年，梁王刘嘉去世。其子刘立来长安求梁王爵位，路遇贼，被长脸者所救。问其姓名，乃汉高祖八世孙，长沙定王玄孙刘钦。刘立见同为宗室，问年纪，不过三十五岁。刘立笑曰：“比我儿子还小八岁。”钦问曰：“令公子何人？”立曰：“犬子刘永，现在朝廷出任城门校尉。”钦曰：“莫非人称侠王者？”立谦之。钦赞曰：“侠王名灌天下，在野能急人之难，在朝能为国分忧。天下豪杰之士，莫不以识永者为荣。有子如此，刘氏之幸也。”立与攀谈许久，熟而问曰：“兄欲往长安求爵，弟欲何往，能同路否？”钦曰：“弟欲往长安见司农樊重。”立不解：“见他何用？”
　　钦曰：“弟别无所长，只是钟爱稼穑之事。樊司农对农业很是精通，我打算拜他为师，学习务农。”立笑曰：“大丈夫之志，原是以低望高，以贱易贵，弟何反之？”钦不语，维笑而已。二人同路入长安，行一月，至长安。天黑欲入城，明令不许。刘立怒，殴打士兵。谁知那士兵不是普通士兵，正是当年阻止石显出城门的小兵。此人名叫庆吾，有蛮力，善守关。生得狼头虎脑，脖颈上有兽纹。昔日刘永回朝杀石显之时，庆吾即有意投其麾下。奈何职位低微，不能近前。
　　后来刘世尊被元帝贬为狱卒，直到成帝即位，大赦天下，念其有功，封为城门校尉。他这才有机会为其效力，永爱其才，与之共守城门。有一日飓风大作，城门欲闭。庆吾两臂撑开，运出千斤之力推开城门，鹤立中央，飓风莫能动。永惊赞之曰：“真乃守关大将也！”
　　话说刘立殴打庆吾，庆吾不知他是刘永之父，立马火了，一把举起三尺高，就要摔死他。刘钦练过几手，过来救刘立，早被庆吾一脚踢开。此时刘永正在城头上眺望地形，忽闻打斗声，问左右，答曰：“天黑有人闯关。”永下城巡视，大叫住手！庆吾放下刘立，跪拜曰：“主公恕罪，有贼闯关。”刘立识得来人乃其子，立马哭抱一起，诉说二十余年未见之情。
　　刘立又请见过刘钦，令拜为叔父。刘钦急推之曰：“公子比我年长八岁，岂可呼我为叔父？”永笑曰：“岂以年龄论辈分。”言讫，纳头便拜，钦只得消受。刘永将其父及叔父请到城楼上安歇，刘永得知其祖父去世，忍不住痛涕。也知其父此来是为求梁王爵位，乃告父曰：“天子刚即位，朝政多在外戚许氏和王氏手上，父亲此时求梁王之位恐不顺当。”刘立道：“你在朝二十余年，也维下不少达官显贵吧？”永摇头酸笑曰：“我秉性耿直，维不下大官。混了官场二十来年，也只是个看城门的。”刘钦对刘永多有褒奖，只说：“贤侄有英雄气概，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屈身守分以待天时。”永笑曰：“我今年已四十三岁，正如风吹暮火，雨降残烛，偷生苟活，不敢做无妄之思。”
　　三人聊到深夜，正灭烛睡觉时，又闻城门口有动静。永问何事？庆吾答：“有人闯关。”永问曰：“何人闯关？”庆吾曰：“一男一女。”永辞过二亲，举火把出城查看。果见一男一女衣衫褴褛，一脸污垢。不等刘永细认，那女子便轻唤一声：“永郎！”正是：
　　百年难遇两白头，千里姻缘一线牵。
　　未知那女子是何人？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