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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刘应天厉兵秣马 二傻子连救两命

作品名称:神女河畔      作者:秋鹏飞      发布时间:2021-12-14 22:18:50      字数:5091

  秋风,赶走了炎热,却没能带来半滴雨水。神女河沿岸的稻田山地,仍旧龟裂着,寸草不生;枯死的玉米秆遥望着死气沉沉的村庄,欲哭无泪;所有的生命都摇晃着无力支撑的身躯,让原本生机盎然的大地变得一派荒凉。
  然而,云山寨的山顶上,却杀气腾腾。经过一段时间的招兵买马,刘应天的第六纵队已经扩大到五千多人。他把这支队伍分编成两个师——六个团;每个团三个营,每个营三个连,每个连三个排。今天,他让二师师长王振山安排本部在山南侧搭建营房,一师师长耿建峰安排本部到山顶军训。
  议事厅,刘应天正召开有几位高级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
  “先说第一个问题。”刘自贵说,“二师的营房建造选址放半山腰上,我看不太合适,犯了兵家之大忌。大家都看过《三国》,陆逊的火烧连营,不费一枪一弹,只放一把火,就把刘备的几十万大军彻底击败了;今年大旱,又正值秋季,不得不防。还有,你那营房,过于密集,更有利于敌人集中火力。所以我建议,二师的营房挪到云山西北角,以连为单位分散建造,一师的营房放在云山的西南角,与二师形成掎角之势;如此,一旦遇到紧急情况,相互增援就容易多了。各位将军看怎么样?”
  “参谋长所言极是,我们马上纠正过来。”王振山立即表态。
  “看来,参谋长真是熟读兵书,胸中藏着百万兵呀!”耿建峰翘起大拇指表示赞同。
  “再说第二个问题。”
  “报告司令!”一个士兵进来打断了刘自贵的话。
  “说。”刘应天回应。
  “刘自强死了。”
  “拖出去扔了!”
  “扔远点!”刘自贵补充道。
  “参谋长接着说。”刘应天看着刘自贵说。
  “第二个问题是兵力部署。从眼前情况看,云梦山的游击队,兵力分散,也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城北望城岗的日军才最可怕,他们虽是一个排的兵力,但这是先遣部队;他们抓去大批民工,正在筑炮楼,建房子;盖那么多房子干什么?那是仓库!为大部队南下储备粮食所用。”刘自贵清下嗓子接着说,“我推测,鬼子下一步的行动就是掠夺粮食,这必将给我们青山乃至我们周边五县带来毁灭性灾难。所以,我建议,等我们的军训结束后,派一个团去应付共匪,他们在哪里冒泡我们就打到哪里,剿灭一个是一个;其余所部,刘祠堂部署一个团,李南湾乡公所部署一个团,二师原地待命,一旦发现鬼子西进,我们就可以三面合围,打他个措手不及!”
  “参谋长分析得是有道理,但兵力这样布防二师不敢苟同。吴大帅的意思非常明确,就是让我们六纵去剿灭共匪,你现在把主要兵力用来对付日本人,恐怕有违上意,打乱了吴大帅的整体布局。不妥,不妥。”王振山提出异议。
  “不错,吴大帅是有这个要求,但战争要看事态发展,应因时因事态的变化而改变作战计划,太呆板,没有灵活性,想打胜仗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先例在战争史上举不胜举,我,就不多费口舌了。”刘自贵平静地说。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看法,参谋长这样安排,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保护刘家大院啦?”王振山把话挑明了。
  “请王将军回忆一下这样一件事实:四年前,也就是1938年,日军六架飞机往返多次轰炸我县城,无论是商铺还是货摊,无论是县政府还是居民区,炸弹照样投,机枪照样扫,他管你是穷人还是富人了吗?他管你是官员还是百姓了吗?不错,刘家大院是比较富足一些,但是,大刘乡的百姓呢?整个城西四乡二十多万平民百姓呢?明明知道,至少预测到鬼子要来这里抢夺粮食,怎么能弃这么多百姓的生命财产而不顾呢?别忘了,那次鬼子轰炸过后,整个县城是一片狼藉,残垣断壁,瓦砾成堆,尸横满街……”
  “好了,不要再说了。”刘应天打断了刘自贵的话,看着耿建峰问,“耿师长有什么看法?”
  “听司令指挥。”
  “好!我命令!训练结束后,王师长率领所部进军云梦山,耿师长派一个团的兵力应援二师,共同剿灭共匪!派一个团驻守乡公所,一个团驻守刘祠堂,严防日寇侵犯,不得有误!”
  “是!”
  就在议事厅正在开会的同时,有两个士兵把刘自强的尸体拖到地牢门口,然后一个在前抓住两只手,屁股抵头,一个在后抓住双脚脖,犹如老汉推车,缓缓前进;爬过台阶,越过机关,沿通道走到尽头,再向左登台阶,上到平台,到右侧的一个通风口前,才把尸体放下来。两个人擦擦汗,取下斜挎的步枪,掰开刺刀,用刀尖挑开洞口外的青稞藤蔓,然后抬起尸体,喊着一、二、三,只听嘭的一声,尸体就呲飗飗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他奶奶,累死老子了!”
  “唉!我们将来还不知道咋死法。”
  “叫敌人一枪崩了,也比这个姓刘的死得痛快。”两人一边擦汗一边议论着。
  “杀!杀!杀!”山顶上军训的呐喊声声震峡谷。
  “报告司令!我们正在训练拼刺刀科目!”吴大帅派来的阎教官向刘应天敬个军礼。
  “好!好!”
  “大家听好了!”刘应天走后阎教官说,“当我们的刺刀刺入敌人的胸部或腹部时,切不可立即拔刀,要双手握紧枪杆,向左或向右旋转60度再拔,不然,刀和敌人的身体黏在一起,你的刀是拔不出来的;就是这短短的几秒甚至一秒钟,你可能成为敌人的刀下鬼,明白吗?”
  “明白!”
  “匍匐前进,是为了隐蔽自己,更加有效地消灭敌人。”这是武教官在训练另一组新兵,“卧倒之后,身体向左侧,左胳膊肘着地,右手持枪,左腿弯曲,用左胳膊肘和右腿的弹力配合匍匐前进,同时,要抬起头,目视前方。我做个示范大家看。”说着,开始按要领示范。
  “好!好!”跟在刘应天身后的刘自贵鼓掌称赞。
  “报告司令!新兵二连正……”
  “武教官辛苦了;你们继续练。”刘应天打断了迅速起身的武教官的话,继续慢步前行。
  “这是三团二营三连,正在训练队列,这是个基础科目,训练目标是整体协调性。”随同的耿建峰指着正在跑步的队伍说。
  “好啊!虽说是短期培训,比拿起枪就上战场肯定强多了。”刘应天似乎是自言自语。
  “前面是训练打靶;我看时间不早了,我们是不是下去用餐?”刘自贵提醒道。
  “这么快呀?好!趁仗还没打响,偷闲一回,今天陪各位将军多喝几杯!”看着山上这些生龙活虎、杀气腾腾的官兵,刘应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刘自强被两个士兵当作死人扔下山,先从坡上翻了几滚,后来落在建营房的士兵砍伐树木时留下的枝丫上,接着又随树枝下滑到一条少有人走的小路上。小路的下沿是陡峭悬崖,上沿有一处向山体凹陷进去不深不长的小石窟。石窟顶上有几撮青草,草尖上似露水的水滴,有一滴没一滴地不间断地滴在他脸上。不知过了多久,刘自强似乎有了知觉,下意识地扭下头,张开嘴,让水滴入口中;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完全清醒了过来,挣扎了几回,试图站起来,但都没能成功。“有人吗?有人吗?”他在有气无力地呼救。微弱的呼救声随风飘进了一个人的耳朵,这个人就是二傻子刘二峰。
  不久前,听说刘氏祠堂里在招兵买马,二傻子也想去试试;他觉得如果能当上兵,就有了吃的,就算是遇到枪子儿叫人嘎嘣了,也比饿死鬼强。在老长的报名队伍里,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却吃了招兵人的一个下马威:“看你长得跟荞麦样,也想当兵?滚!”
  二傻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回到屋里。刚才那个王八蛋骂自己像荞麦,这让他忽然想起那个小斗缸里还有几升荞麦,拿出来整整还能虎一段日子。于是,他挪出小石臼,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放里面,用石棰在里面反复碾压舂磨,然后用麻筛簸簸扬扬,不一会儿就整出一小碗荞麦米来。接着,他舀了一瓢水倒锅里,又抓一把荞麦米放进去。然后一边往灶窿里填松枝烧锅,一边唱着小调:“哥哥现在没老婆,哪个妹妹嫁给我,让你冬天不洗碗,叫你夏天不烧锅;伊呀喂,呀嘚儿喂,叫你夏天不烧锅……”
  “行行好大哥,赏口饭吃吧。”二傻子刚准备盛饭,忽听门外有人说话,走出来一看,原来是个要饭的女人。只见她三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蓬松,衣衫褴褛,脸色发黄,不觉一愣。
  “赏口饭吃吧大哥,行个好大哥。”女人说着把脏兮兮的碗伸到二傻子面前。二傻子什么也没说,接过碗在锅里舀了一勺,犹豫一下,又舀两勺,停一下又舀一勺,看看锅里所剩无几了,这才把碗端过来递给女人。女人双手接过碗,边喝边吹,边吹边喝,嘴不离碗口,从左喝到右,从右喝到左,一口气下来,大半碗荞麦粥就被喝了进去;然后左手端碗,用右手弯曲的食指在碗里刮一圈往嘴里吮一下,刮一圈又吮一下,看看碗内干净如洗,才惨然一笑,长长地叹口气说,“好困,好困……”说着说着就歪了下来,把背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大妹子,大妹子,你怎么了?醒醒,醒醒。”二傻子摇摇女人的肩膀,见她没反应,一时感到手足无措。
  “走了两天两夜……没合眼,没进米水……困了……”女人似睡非睡、有气无力地喃喃道。
  “那就到床上睡吧,这里容易着凉。”二傻子犹豫一下说。
  “大哥是好人,好人……”在二傻子的搀扶下,女人睡在一张四脚把小床上了。
  二傻子翻出一张棉织蓝色扎花床单盖在女人身上,然后才去吃饭;小半碗稀粥,两口就完了。洗刷完锅碗瓢勺,出门遛跶一会儿。只见落叶飘飘,不见一个人影,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只有远处祠堂那边偶有人声随风飘来。太阳落山了,二傻子才慢悠悠地回到屋里,只见女人掀去床单,曲腿侧身而眠,上衣扣子脱开一颗,露出脖子下面的一部分,白皙的肉色让他眼前一亮,一种想入非非的念头撩拨着他饥渴的心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俯身轻声喊了两声大妹子,女人除了均匀的呼吸再没有任何反应。他伸出手,试图抚摸让他眼馋的胸部,但很快又缩了回来,这样反复几次,终于没有勇气而作罢。他站了起来,迅速退到门口,假装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大声喊道:“大妹子!大妹子!起来起来!天黑了!”
  女人猛然惊醒,翻身坐了起来,愣了半天,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低头发现胸部裸露,忙把衣扣扣好,叹口气说:“大哥是好人。”说着下床往外走。
  “你打算上哪去?”二傻子亲切地问。
  “不知道。”女人摇摇头。
  “你看,天快黑了,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在外面多不方便呀。这样吧,不如在我这里住一晚,天又不冷,我一个光杆司令,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二傻子想一下接着说,“放心,我不会动你的。”
  “你没得女人?”
  “穷了,谁愿嫁我?”
  “那,那我跟你过,你愿意吗?”
  “那哪找呢?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呀!那好那好,你歇着,没米了,我去做荞麦粥咱俩吃。”二傻子欣喜若狂,开始忙着做饭。
  “我来烧锅。”女人赶来帮忙。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习惯了,你歇着去。”
  “没事,吃碗粥,睡一觉,好多了。”做饭的时候,女人告诉二傻子,她叫姜来秀,结婚十几年了,没生孩子,男人姓杜,一个月前,男人也饿死了;她这回是想到江口找姑妈,听说江口是个大城市,不知道姑妈具体住哪里,也不知道姑妈还在世不在世。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
  二傻子听着,也觉得姜来秀怪可怜的,心里酸酸的,一边用勺搅锅一边安慰着。
  这一夜,二傻子生平第一次和女人睡在一张床上。
  已经三个多月没下雨了,地下干得冒烟。家里就几升荞麦,又添一口人,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二傻子想了想,决定到山上挖些野菜回来添补一下,就带上姜来秀沿河岸往上游去。沿途的野菜早让人挖光了,连匹青叶都找不到,两个人只好继续往深山里去。
  “这个树皮能吃。”姜来秀站在一棵树叶被人摘光了的桑树旁说着,就用小铲子开始刮起来。
  “是吗?我还没听说。”二傻子也拿出小铲剥起来。
  “早知道,早被你偷吃光了。”姜来秀“噗嗤”笑了下说,“把这个晒干了,碾成面做馍吃,黏糊糊的,光溜溜的,可好吃呢。”
  “听大刘湾儿人说,红薯藤碾细做馍也好吃。”
  “那个我也吃了,没桑树皮好吃。油树叶、油树皮都能吃。”
  “油树?那边山上有,明天去那边儿。”
  “穿山甲你吃过吗?”
  “穿山甲?就是身上长着鱼鳞,最会打洞的穿山甲?那谁吃得起呀?”
  “哪儿吔,我说的是草根,是丝茅竻子根,一般田埂沿上多。”姜来秀说着又笑一下。
  “你笑的样子真好看。”
  “是吗?那你以后别吃饭,我天天笑给你看,让你看个够,咋样?”
  “哎哎,别吱声,好像有人喊救命。”
  “真的,我也听见了。走,去瞧瞧。”
  两个人各自提着筐,用小铲拨着藤条枝蔓,朝声音来处走去。
  “嗳哟,这不是自强吗?咋搞成这样子?自强!自强!”二傻子蹲下来,摸摸刘自强的心跳,还有动静,就喊了几声。
  “二哥,救救我,送我回……”刘自强话没说完,就接不上气了。
  “回哪去呀?是回寨上去,还是回家呀?”二傻子迫不及待地问。
  “回……回家。”
  二傻子直起腰愣了一会儿说:“怎么办?他这么大身个,我也背不动啊。”
  “就用他睡的这树丫拖,我看可以。”
  “嗯,还是来秀聪明。来,我俩先把他抬一边去,再加两根大点的。”
  就这样,两个人用树枝做了辆没有轮子的拖车,二傻子双手握着两根粗枝前面拉,姜来秀提着筐在外沿护着,一路艰辛,一路汗水。到王婶家门口时,太阳早就落山了。“二妹子,二妹子,快把自强抬回去。”二傻子大声喊道。
  “嗳哟我的天!这是咋搞的呀?”王婶一下跪到刘自强身边哭了起来。
  “莫让湾里人晓得……我……回来了。”刘自强有气无力地说。
  “快!快快!把他抬床上去。”二傻子小声说。
  “铛!铛铛——”巡更的锣声由远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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