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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送别

作品名称:江船      作者:纯风      发布时间:2021-12-04 20:16:04      字数:4091

  郑成霞为重新拾起与胡长梅之间纯真的友谊而欢喜。长期孤零零地一个人收拾家务,郑成霞敏感而又沉默。有了谈心的朋友,她一改往日的罕言寡语。她们像儿时那样朝夕相处,聊着儿时的点点滴滴,反复地叙述共同的经历却从不觉得腻烦,巴不得晚上与之睡在同一个被筒,通宵畅聊。天刚微微亮,她们同时起床,不约而同地聚在一块,一边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一边烧火做饭或收拾家务。一天下午,她们做完一天所有的活计,劳动力都去上工,郑成霞则准备好针线,真诚地向胡长梅请教刺绣和织毛衣的针法。胡长梅停止踩动缝纫机的踏板,拿过针线,给针穿进一根红线,笑着说:“你还是那么腼腆,非要等到没人才向我请教。日后如果遇到歹毒的丈夫,看你怎么争取幸福?”
  郑成霞低声说道:“出生以前,父亲已经给我确定了婚事,好不好只能听天由命。”
  胡长梅有些惊讶:“你订了娃娃亲?与他见过面没有?”
  郑成霞脸色绯红,把声音压得更低:“前几天我偷听到父亲跟母亲在夜里悄悄地说话,他给对方回了一封信,说到明年春天,冰雪融化之后,带我去见一面。”
  “这些都是封建残留,你得学会拒绝和反抗,婚嫁是两情相悦、独立自主的选择。”
  “母亲说,父亲当年答应过她,一切由我做主。”郑成霞侧过目光,躲避着咄咄逼人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是……我不知道,如何做出抉择。”
  胡长梅说道:“想要知道一个人是否值得你托付终生,应该观察他对待父母的态度是否温柔。”
  冬季未过,胡长梅告知郑成英,她预感到自己怀上了孩子。郑成英立刻放下让他痴迷的雕刻,一个属于他的孩子不久的将来就要出生,他就要成为一名父亲,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他没有结婚前那些莫名的顾虑,反而激动不已,双手撑着床板,轻轻地趴在妻子还没隆起的肚子上。肚子里好像真的有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一样,他兴奋地说:“我听到一个小家伙在里面游泳,他的心脏在活跃地跳动。小家伙,快叫爸爸。”他找来医生,确实如妻子所预感的那样。他立即向家人公布了这个喜讯,当即又陪同妻子来到老丈人家中传播佳音,“岳父,您就要当外公了。”与此同时,民兵队长也来到胡广胜家中,告诉他一条喜讯:胡长生通过了体检和政审,不几天就要前往东部的海滨报到,成为海军舰队的一员。
  郑成英借来胡长生最喜爱的那本叫《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的书,与郑成钢花了一个夜晚读完了整本书,又构思了一个白天,日落之前开始动刀。在胡长生出征的前一个夜晚,他完成了一座军人雕塑。雕刻的解放军栩栩如生,何庆祥赞不绝口。郑成钢对着烛光端详了一会儿,却觉得只有三分像胡长生,七分像哥哥本人。黎明时分,大雪下了一夜,天空依旧雪花纷飞,郑成英催促着弟弟郑成钢跟他一起跨过几条船舶跳上岸,跑到岳父家要把雕像送给即将出征的胡长生。胡长梅这几天都在自己家陪着父母为哥哥送行,她透过出气的窗户见到雪地中的两兄弟,露出似乎离别很久之后重逢的欣喜,连忙开门出屋迎接:“快点进来看看,长生现在可有精神了。”
  胡长生早已经收拾好行李,背包里放着换洗衣物和4卷用红纸包裹的《毛泽东选集》,手提包里放着洗漱及生活用品,胸前佩戴着胡长梅给他缝制的大红花,脸上洋溢着幸福,正意气风发地等待着接送新兵的拖拉机的到来。
  郑成英把军人木雕送给胡长生,说道:“如果上战场,一定要把它带上。”
  眼看就要与一块长大、一块玩闹、一块打架的好友分别,胡长生眼中罕见地噙着泪水,接过送别的礼物,也送给郑成英一支钢笔作为纪念。他用拳头捶打一下郑成钢:“你怎么还真哭了?以后多听你哥的话。还有你长发,不要惹是生非。”他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轰鸣的拖拉机开到了家门口,胡广胜放起了鞭炮。拖拉机载上胡长生,突突地冒着黑烟,奋力翻过河坝,只在路中间留下两行深深的辙印,喧嚣的轰鸣声随之消失在洁白无瑕的雪地里,夹道欢送的人群跟着散去。
  一场温暖的南风刮走了寒冷的冬季,暖化了整个冬季的积雪,抽出了岸边杨柳嫩绿的细芽,郑耀宗却没有出远行的意思。郑成霞不免有些落寞。她原本对父亲结拜兄弟的儿子没有多少期待,她和他素未谋面,到现在还只知道他姓曹,却不知道他叫什么,更不知道他的脾气秉性。她一直觉得父亲当初太唐突,怪他多喝了几杯酒就把还没有出世的她许配给了别人。还好母亲曾给她争取到决断的机会,但她却不得不为有朝一日的见面早做准备,说一不二的父亲肯定不容许她轻易地推辞。为此,她听从胡长梅的建议,准备了上百条拒绝的理由。杜绝父亲认为她以貌取人,胡长梅又帮她摘掉了几十条专门阐述外貌或形体缺陷的说辞,直指对方的品行。她期盼着冬季赶快过去,只要冰雪融化之后见上一面,就能彻底了结这桩心事。
  摘下的鲜嫩柳叶晾干后炒制成了茶叶,胡长生已经寄来第二封信,告诉他们他再过一个星期就要登上了战舰,但郑耀宗却迟迟未动。郑成霞终于忍不住,沏好一壶初春的柳叶茶,向母亲打听道:“妈,爸爸什么时候去那边?”
  刘桂菊以为她中意父亲承诺的婚事,喝一口茶说道:“你嫂子马上就要生孩子,你就要当姑姑了,是该嫁人了。不过不要着急,等忙完这一阵,你爸爸有空了就陪你过去。”
  郑成霞解释道:“我只是想先见上一面。”
  “对,先见上一面才放心。”刘桂菊对此表示赞同,“你爸爸说他的结拜兄弟能文能武,重情重义。虽说自古以来,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自然也不会差,可所有的情况需要眼见之后才能确切地知道。”
  郑成霞欲哭无泪,无意再问下去,也无意再准备下去。但仅过一个月,郑耀宗就彻底清闲下来,小洪河再次断航,所有船队都停在家门口。“两三个月没下一滴雨,再不放水又要断流了!”他和许富有、胡广胜三个人一起来到河坝,请求开闸放水。
  “不行,没有批文不能放。”管理水库的长官顿了顿,说道,“昨天刚接到指示,预计今年会有严重的旱情,所有水库进入抗旱准备,一定要满足群众生产生活用水。”
  郑耀宗悻悻地回去,船不能开动,无事可做,他闷闷不乐地坐在船头,磕磕烟袋窝,卷好烟叶塞进去,点上柴火,猛地吸上一大口,堵塞的内心顿时舒畅了。儿子娶上媳妇后,他就好上这口,有事没事都要吧唧吧唧地吸几口,想到眼前滋润美满的生活,吐出的紫绿色烟雾都是轻快的。“你让成霞收拾一下东西,明天跟我出发去扬州。”他收好烟袋,来到后面的船篷向刘桂菊吩咐道。
  刘桂菊不解:“怎么想现在去?”
  “坝上说,今年会有干旱,一时半会涨不了水,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此去见见老朋友也好。”
  当晚,刘桂菊给女儿整理好行李,把她带到清静的河岸。“到了那边不要拘束,也不要害怕,如果看不上就早点回来,妈妈给你做主。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放在心上。你外公外婆去世早,你妈妈当年就自作主张跟你爸爸结的婚。”她搂着郑成霞的肩膀说道,“如果看上了,给家里写封信,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看住你爸爸,让他少喝点酒。”
  两天后的黄昏,郑成霞跟着父亲到达扬州。到了黑夜,他们才按照信中地址找到机械厂。工人们早已经洗漱完,都在休息,只在铁栅门内一盏放着黄光的照明灯下站立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警卫。“麻烦您小师傅,这附近哪里有落脚的招待所?”郑耀宗站在门外警卫询问住所,天太晚,他担心叫人出来会惊扰到休息的工人兄弟,打算在外住一宿再与兄弟相见。
  年轻警卫抬起右手指向右边,礼貌地回应:“大叔,招待所在东边,门口这条路走到头转个弯就能看见。路有点黑,您小心点。”
  “谢谢小兄弟,你们明天什么时候上班?”
  “八点上班。您来可以点半过后到这里办事。”警卫好意提醒。
  “我不是来办事的,我是来找我多年的朋友,他叫曹猛,就在你们这里上班。”
  “原来您是我父亲的朋友,快请进!”警卫连忙掏出钥匙开锁,解开链条把他们迎进院内,“大叔,您贵姓?我这就带您找我父亲。”
  郑耀宗说:“免贵,姓郑名耀宗。这是我女儿郑成霞。”郑成霞一直躲在父亲的身后向内张望,听到警卫说他的父亲就是父亲要找的人,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警卫顿了一下,已然猜到来者的目的。他借着微弱的灯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站在郑耀宗身后的郑成霞。“我叫曹朗。父亲常提到您。他说你们一起度过战争年代,解放后您先离开了上海。谁知没多久,他也跟着工厂搬出上海来到扬州。”曹朗打着手电筒边走边粗略地介绍这些年的变化。院内异常地安静,浓密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地响动,曹朗说的每一句话都灌进了郑成霞的耳朵。她忘记了准备几个月的拒绝的借口,平静的内心荡起层层波澜。她想,或许之前的预期过低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但他确实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实在找不出抗拒的理由。她随着对方沉稳的脚步,转进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曹朗走得很慢,始终把电筒照在她的前方,并不断提醒他们:“注意注意,小心绊倒。”他的一举一动,她都尽收眼底。
  曹朗让他们坐在警卫室长条凳上等着,爬上楼喊醒他的父亲。郑耀宗没心思坐下。郑成霞见父亲不坐,也站在那里,抱着膀子望着楼梯上方。不一会儿,她就看见一个比父亲稍大几岁的长辈随意披着外套,趿着黄球鞋快步走下楼。“兄弟,多年未见,见到你真开心。”曹猛双手握住郑耀宗的手,转头吩咐儿子曹朗,“快去弄点吃的,今天要跟你叔叔喝几杯。”
  郑耀宗对郑成霞说道:“这是爸爸结拜大哥,快叫大伯。”
  “曹大伯好,这是母亲交代我给您带的特产,请您收下。”郑成霞举着包裹,紧张而又客气地说道。
  曹朗端着饭菜回来,从床底下提出一坛老黄酒。暮春的深夜有些许寒意,他又找到三条毛毯递给郑成霞两条,给父亲披上剩下的一条毛毯便又守岗去了。
  在饭桌上,两个老友像是两个年轻人侃侃而谈,仿佛有聊不尽的往事。郑耀宗这才知道曹猛是机械厂警卫科的科长,儿子曹朗自幼跟他习武,练得一身武艺,高中毕业后,来到工厂当了两年警卫。他一眼认定了这个女婿,毫不掩饰对曹朗的喜爱,夸赞道:“令郎一表人才,文武双全,能担大任。”
  “令爱文静乖巧,也是个好姑娘。”
  他们当晚在厂房接待来宾的宿舍住下。郑成霞心中窃喜,躺在床上不肯合眼睡去,在漆黑的屋顶上面镶嵌着一颗宝石般璀璨的星星,伸手可触,她担心睡一觉星星就消失了。天一亮,她生平第一次向父亲提出请求,她希望他们能多住一段时间。得到肯定的答复,她便以父亲的口吻向家里寄出一封信:自离沪以来,二十多年未与老友相见。昨日有幸得见,相聊甚欢,得知当年好友又去一二,不免悲从中来,欲多留几日,急事和要事可到县城打厂内电话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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