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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新婚

作品名称:江船      作者:纯风      发布时间:2021-12-03 11:16:19      字数:4206

  郑成英遵从胡长梅的意愿,放下弓箭,放弃猎杀动物。胡长梅由此认定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情郎,对他的喜爱之情与日俱增。随着感情的加深,他们相互之间书信的交往越加频繁。胡长梅经常让她弟弟胡长发在一天之内给郑成英送两次信件,上午写下一大段文字叙述她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在思念他,下午则是刚完成的刺绣,向他展示她的杰作。郑成英不满足于纸面上的交流,多次发出约会邀请,都被她婉言推辞。胡长梅告诉他在双方的父母正式承认他们的关系之前,不答应郑成英与之见面,只可以用书信传达情感。这不仅为了恪守传统礼节,而且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因为哥哥跟她说过他的一个同事因为搂抱亲吻心上人被检举揭发而撤职,她担心私下的约会被人发现后会影响两个家族的声誉。出于对两人之间的感情的珍视,郑成英尊重她的想法,但看不见胡长梅真切的笑容,让他无心做事。每天起床之后,睡觉之前他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发呆,痴痴地望着上方,有时他不自觉停下刻刀如蜡像般僵坐着。人们以为他入了魔怔,只有郑成钢和何庆祥知道他陷入了虚假的想象,正在通过信中文字传递的信息猜测胡长梅一天之内的行为:早晨起床,她会背诵完一首诗词,再帮助母亲做早饭或打扫卫生,吃完饭她会坐在船沿靠窗的位置,手捧着罩上白绢的绣箍,从岸边柳树上斜射的阳光把她朗照,她低着头绣出一朵朵与她一样娇羞的花朵。他想她是个传统孝顺的女孩,心灵手巧,通情达理,日后会是个懂得相夫教子的好妻子。他也猜测出胡长梅的真正的意图是让他向父母挑明他们恋人的关系,订下这门亲事。可在真要作出抉择的时候,他却似乎还没有做好下定决心的准备,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他不笃定是否有足够的能力担负起家庭的责任,还不敢保证能否给她在风雨中提供一个相对温暖舒适的空间,让她不至于跟着他一起操劳,为他提心吊胆。因而纵使他们的爱恋已是半公开,两家人都知道他们在秘密地交往,他却迟迟不肯向父母表明态度,让他们找媒人登门提亲。
  在一个刚下过雨的午后,天气渐渐转凉,胡长生扛着夏季的草席和凉被回到船上,换取秋冬的衣物和棉被。他拿着一本名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苏联书籍找到郑成英,一见面就激动地告诉他的好友,他有了人生目标,他要当一名优秀的军人。郑成英正专注于他手中的刻刀,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进入船头舱,听到浑厚且谙熟的声音兴奋地扭过头,却险些没有认出来人。胡长生发生很大改变,身体生长得笔直挺拔,最近几个月的锻炼让他更加神武,由内而外散发出不属于船民的自信,甚至有些狂妄,像一匹对战场充满无限渴望的烈马。他在岸上已经有了正式工作,在水库干得非常出色,郑成英想不通他为何有这么大的转变。他则以一个崇拜者的口吻向郑成英简洁地讲述书中保尔·柯察金的传奇人生,慷慨激昂地总结道:“人的一生要么默默地忍受压迫,要么轰轰烈烈地反抗。”
  “我们不是打倒所有的压迫者了吗?”郑成英对他说的豪言壮语不感兴趣,他放下刻刀,从胡长生的手中拿过书籍。
  胡长生得到软弱无力的回应,显然有些生气:“谈胜利尚早!帝国主义列强一直在封锁着我们的国家,致使我们的战舰始终驶不出大陆附近的海域,无法到达大洋深处。”
  郑成英被他激烈的言辞触动,神情为之振奋。“虽然你走了父亲的老路,但你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军人,像他一样……”他没有戳破对方隐瞒了想要摆脱父亲操控的想法,指着书籍封面说道。封面的图画里是一个手握利剑的苏联战士,刚毅的目光如手中的利刃,无论敌人多么凶残狡猾,前途多么渺茫,这名战士都会在战场前线英勇无畏地向敌人冲杀,永不屈服。
  胡长生听到赞同的话露出微笑。“是的,这是我的理想,我一定要实现。那么,你什么时候娶我的妹妹?”他终于说出此行真正的目的。望着郑成英躲闪不定犹豫的眼神继续说道,“你可知道她对你朝思暮想?我想不明白她为何对你如此痴迷,不过我也非常希望你成为我们的家人。”
  “我在考虑。”
  胡长生说道:“你在考虑什么?我的兄弟,你怎么会如此优柔寡断?”他的语气里流露着失望,眼前的人似乎不再是从小到大行事雷厉风行的玩伴。
  郑成英说:“请给我一些的时间,我雕完这个小船就给你答复。”遵照何庆祥的严格要求,他已经连续雕刻了上千块木板,又雕琢上百个人像,他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赶在中秋节前夕,他完成了作品:一艘在浪涛中疾驶的木舟;船头立着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青年男子,他在风雨中撑着鼓满风的船帆,坚定地向远处眺望,似乎那里有一处可以躲风避雨的港湾;一名怀中抱着襁褓的女子坐在船舱内,她微微推开窗子,通过缝隙往男子望去的方向张望,脸上忧虑和期望并存,她为这狂风骤雨担忧,但也坚信船头的男子能把船驶到安全的地方。郑成英又连夜制作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将其放入其中。
  中秋节那天,郑成英找到胡长生。他剥开一个石榴,咀嚼着石榴籽说道:“我下定了决心,请你务必把这封信交给你的妹妹。”
  胡长梅接到信再无心跟家人一起欣赏皎洁柔美的月色,默默地回到屋内梳妆准备。她找不到理由拒绝这次约会,因为信中只写了极其简短却不得令她重视的一句话:明日凌晨在家等我去接你,有份上天赐予的礼品,如果你不来它将会属于他人。
  皓月凌空,郑成英躺在船头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中,辗转反侧,整夜无法入眠。郑成钢正在享受一场美梦,突然被哥哥喊醒,刚要抱怨骂人,猛地想起头天晚上答应过哥哥要帮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借着下半夜柔和的蟾光,两人跳上小木船。郑成钢将一只船桨悬空,一只船桨往后轻轻一扥,小木船在原地悠悠地转过半个圆圈,然后双桨同时向前推进,缓缓地向第二大队驶去。距离二大队还有一段距离,郑成英站在前方就听见有人在喊。循声望去,胡长梅正站在船沿翘首以盼,等着他们过去。随着她身形曼妙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郑成英站立的姿势越加挺直,他为这次见面筹划很久,等到即将相见,他却忘记该有怎样的举动。小木船轻轻地贴到大船边,他一声不吭地扶她上船,又扶她下到船舱。郑成钢再次打开两支船桨,向下游划去。胡长梅安安静静地坐在船舱内的板凳上,捧着一张为她准备的烤芝麻圆饼,郑成英则纹丝不动端坐在船头。青涩的两人有意错开羞涩的眼神,又不时地扭过头瞟对方一眼,话到了嘴边却都不知从何说起,没人率先打破挡在两人之间微薄的冰层,气氛变得宁静而尴尬。
  郑成钢不急不慢地划着小船。伴随着清脆的声音,船桨有节奏地划破水面,平稳地推出一段距离,顺势拨出水面,在空中兜转向前,接着再一次入水。反反复复,郑成钢不觉得枯燥,反而觉得趣味无穷,不知不觉划出了七八里地,眼看前面就到了芦苇荡,坐船的两个人扭捏了半晌却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偷看了哥哥送出的所有信件,经历了哥哥每天夜晚和清晨痛苦的相思过程,知道这是一次来之不易的约会,便忽地用船桨击打一下水面,水花溅在哥哥身上,敲碎了笼罩着船的沉寂。他说道:“哥哥,你不是做了礼物要送给长梅姐吗?你没有把它带过来吗?”
  “带来了,在这里!”郑成英这才想起来。他把放在脚边的木匣子打开,拿出雕刻的小木舟递给胡长梅。
  “好温馨的一个小家庭。”胡长梅忍不住发出惊叹,又继续说道,“如果我不来,你将把它送给哪家的姑娘?”
  郑成英窘迫地挠着后脑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除了你谁也不送。以后我要为你建造一艘巨大的铁造的轮船,比它大百倍千倍。”
  胡长梅莞尔一笑,掏出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对在水中嬉戏的鸳鸯,作为回礼送给郑成英。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窝藏心中的话像数不尽的豆子不停地从倒下的罐子里倾泻而出。在返程的时候,胡长梅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家提亲?”
  郑成英回答得斩钉截铁:“今天我就向家人开诚布公。”当晚,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向父亲提出向胡家提亲的请求。这是一桩没有人反对的姻缘,两家人的关系原本就十分要好,结成秦晋之好是所有人都乐意赞成的局面。
  次日上午,郑耀宗亲自提着月饼、水果和白酒,领着郑成英踏进胡广胜家门,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既然孩子们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姻缘,我们能做的只有祝福并帮助他们未来过上幸福的生活。”胡广胜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毫不犹豫地同意婚事。于是,郑耀宗当天便和他商量决定在三天后举行婚礼。
  准备的婚礼仓促而简单。郑成英和胡长梅急促地来到县城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登记完结婚信息,领取到只属于二人的结婚证,随即拿着购物票据迅速地赶到供销社,匆匆地选购到一块手表、一台缝纫机和收音机以及一包糖果。在船队离开码头之前,胡长梅住进了郑家的木船。
  胡长梅的到来给这个家注入新鲜的血液。受母亲的影响,她拥有良好的教养,勤劳贤惠,见不得丝毫肮脏和错乱,第一天就承担起料理家务的责任。她把长在船壳上的青苔铲除干净,把炒菜溅到墙板上的油污刮掉,又把两条连在一起的木船从船头到船尾都一丝不苟地冲刷了一遍,锅炉光滑的木板看不到丁点肮脏的污迹。她将所有的物品都强制性地放置在她划定的位置,整齐划一地摆放,规定所有人用完后要归置到它们应该所处的地方。看着焕然一新的两条船,刘桂菊喜不自胜。唯有郑耀旺嘟囔着抱怨:“娶个新媳妇,来了那么多规矩,缆绳怎么放还要管。”他见没人把他的抱怨放在心上,有意把盘好的绳索踢乱。
  郑耀宗批评道:“家庭也需要革命,革命才有进步。”自此,郑耀旺不敢再胡闹。
  第三天,胡长梅拆掉缝纫机的包装盒,郑成英动手帮她将其组装起来。她脚踩着缝纫机踏板,机针“塔塔”地跳动,轻松地缝上衣服的裂缝。从此以后,白天一有空闲就坐在缝纫机前面,双手和快速跳动的机针一起忙碌。冬天到来之前,胡长梅用灵巧的双手为住在同一条船上的每个人做了一双棉布鞋,并为孩子们各织出一身毛衣。郑耀旺看着儿子和闺女身上的新衣,又打心底配合胡长梅。就这样,胡长梅获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尤其是孩子们的敬爱。
  睡觉之前,胡长梅总会打开形如黑匣子的收音机。这精巧的黑匣子逐渐改变了人们饭后获取信息或的娱乐方式,久而久之,晚上听收音机成了不言而喻的约定,甚至像是一种仪式。胡长梅从未放下对电磁的掌控,在晚上大约七点以后,等所有人吃完饭,收拾好锅碗瓢勺,才准时地打开收音机。家人们会在那时聚在一起,耳朵统一向着黑匣子。一个字正腔圆充满磁性的男音正在播报新闻,旋转按钮,抑扬顿挫的戏曲或激情高昂的革命战歌从里面传出。人们认真地凝听从黑匣子传出的声音,传进耳朵的消息仿佛是正在发生的国家大事件。孩子们是最忠实的听众,像形成定时的生物钟一般,吃完饭会准时地守在收音机旁边,等待胡长梅为之装上电池。听到广播,郑成鹏也会趁母亲刘桂菊没留意偷偷地从船舱中爬出来,悄悄地坐在人堆中,母亲嘱咐的赞颂神仙的功课统统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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