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养病；第四十一章：专案会

　　第四十章：养病
　　早春
　　春日初雨后，枯叶化蝶舞。
　　寒意尤逼人，鸟藏深竹中。
　　冬衣热裹身，春衫凉初透。
　　春风送绿来，万花待露头。
　　把酒黄昏后，窗前话离愁
　　宿醉留残酒，故人踏歌行。
　　聚散本无常，春梦了无痕。
　　
　　初春时节，正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渐渐地，万物欣欣然地复苏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医院住院部楼下便传来啾啾、啾啾的百鸟争鸣的欢歌。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花香，以及凉凉的青草味道。
　　量血压、查体温，值班医生早晨查房时询问病情，以及上午、下午的两次例行公事般的输液，单调重复的节奏就像冯粒粒的一日三餐。
　　与此同时，渴望工作，渴望继续侦查李不韦失踪案，也成了冯粒粒忧心忡忡的家常便饭，像蚀骨绵掌般如影随形地寸步不离她的左右，即使到了夜里，也会让她在病床上噩梦连连。
　　这样艰难地过了一个月，冯粒粒的腿伤稍微有了好转，但是还不能下地走路。她的身体还很脆弱。不过，好消息是她可以出院了，坏消息是未来三个月必须和轮椅、拐杖做好朋友。
　　唯一让人感到宽慰的是，豌豆蹦蹦跳跳地到独立病房里和冯粒粒唠叨了几次，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像久别重逢的故友般亲热。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冯粒粒的腿伤需要继续静养。父母办好出院手续后，她和护士小美拥抱道别。小美既是恭喜她出院了，又是依依不舍，忍不住轻轻地啜泣。
　　冯粒粒生病期间，在你来我往中，她和小美护士在骨科医院赢得了纯洁的友谊，她俩渐渐地成了好朋友。随后，她的病房由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冰冷的病房，转到了带着淡淡花香的温暖的花都公寓，专属于她的温馨小窝。
　　回到家里，冯粒粒为了尽快恢复身体，成了听妈妈话的乖乖女。床头柜上堆满了需要按时服下的药物，房间里弥漫着中药和西药的混合的难闻味道。虽然天气还不是很暖和，为了让室内的空气稍微闻起来像人类可以呼吸的味道，她不得不二十四小时开着窗户。
　　虽然每次吃药的时候冯粒粒都眉头紧锁，不过她还是咬紧牙关，严格地按照医嘱，每日定时定量地服用骨痂形成的骨肽片，服用活血化瘀的活血止痛胶囊，服用预防炎症发生的双氯芬酸钠肠溶缓释胶囊，以及服用可以营养关节和骨头的硫酸氨基葡萄糖。
　　冯粒粒想，等病好了，她也可以去开诊所了，毕竟久病成医嘛。
　　母亲李子菲还四处打听治疗骨折的偏方，费尽千辛万苦地在滴水岩市的一条僻静小巷买来号称包医好的蛇药酒，用来给宝贝女儿泡脚。冯粒粒也是言听计从，只要对恢复病脚有用的方子，她都言听计从，没再像往常那样违拗母亲大人。
　　不仅如此，母亲李子菲还每周把冯粒粒弄到一家中医馆治疗。老中医在一口大锅里熬了一种黑黢黢的膏药，熬成像泡泡糖似的黏糊糊的东西贴在骨折位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一堆黑乎乎的牛屎呢。而且，一小时的热敷后，老中医会用那骨瘦如柴的鸡爪手将一堆中药粉末分别用裁成的小方纸张包好，要求她定时和凉开水服下。
　　从不搞封建迷信的李子菲还特意跑去六喜珠宝店用转运珠、红绳为女儿冯粒粒编了一个好看的脚环，美其名曰“梵尘花开”。回家后，李子菲让女儿沐浴更衣，焚香斋戒三日后方才将脚环拴在她的伤脚上，金刚结系好。冯粒粒望着美丽的转运珠在血色暗红的脚踝上闪闪发光，不由得为母亲巴心巴干的亲情，感动得潸然泪下。
　　功夫不负有心人。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暖和的四月。冯粒粒的那条伤腿恢复得很快，一则有良医的治疗，二则是她自己的体质好，再则父母的悉心照料和营养也跟得上，当然也许民间偏方也帮上了大忙，兴许是那串转运珠带来了好运也未可知呢。总而言之，她好了起来。
　　冯粒粒双脚下地那天清晨，她特意选了恒源祥牌的新袜子，刚刚痊愈的左脚上红色的那种袜子上则是绣了一只白色的小白兔，袜子外面依然是那串好看的转运珠“梵尘花开”，右脚脚上的那种白色袜子是一只黑色的老野狼。她希望自己的左脚依旧像小白兔般健步如飞，右脚仍然像狼一般野性十足，一脚可以踹死一只凶猛的老虎。
　　冯粒粒先是快速地放下完好的右脚，继而心惊胆战的轻轻地放下左脚，随后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慢腾腾地从床上起身，屏住呼吸，最后，她伸出左脚跨出第一步，等待她最害怕的“咔哒”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但是，没有。真是谢天谢地！她又跨出一步，再一步，又一步，颤颤巍巍地在她熟悉的客厅里，歪歪斜斜地走了一小段路，活像蹒跚学步的孩子。
　　李子菲站在一旁，她双目紧盯着女儿冯粒粒，神情既兴奋又异常紧张，双手握着拳头垂在身体两侧，严阵以待。
　　“我可以走路了！我可以告别轮椅和拐杖两位可亲的兄弟了，嘿嘿！”她的额头上渗出毛毛汗，身上也变得汗津津的，“我们齐心合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我们唱歌跳舞，快乐多欢欣……呜呜呜呜……我好了，我就要上班了……”
　　冯粒粒高兴地手舞足蹈,活似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女人。她不由得紧紧地抱住冲到身旁的，似乎老了一头的母亲李子菲，像个孩子似地喜极而泣。
　　第四十一章：专案会
　　浣溪沙.二月
　　山间李花溪边开，土路枯草披绿衣，喜鹊枝头啾啾鸣。
　　谁说流光把人抛？寒冬尚且遇骄阳！莫将年华付流水。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手中的流沙，不知不觉就到了二OO七年的六月一日。
　　这天清晨，青天碧落，云淡风轻，天气好得令人惊喜。
　　小孩子们都欢天喜地地庆祝自己的节日——六一儿童节，除了他们，还有一位身材高挑的成年女性也是异常激动，她就是身体刚刚痊愈的冯粒粒。经过她厚着脸皮的死缠烂打地央求之后，她得到父母最终的批准，此刻正兴冲冲地来到龙门区公安分局的大门口，风风火火的像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往日里，她眼中冷冰冰的大门，如今仿佛久别重逢的闺蜜似地微笑着为她敞开心扉。她一脚跨进大门，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终于又到工作岗位了，终于又可以埋头苦干了。她喜欢工作，让自己忙起来，会没有时间思考工作以外的事情，这样，她会少掉许多烦恼。
　　从分局的大门到中队办公室，仅仅一两百米的距离，冯粒粒却不时地停住脚步，因为不时地有同事热心地拉住她的手问候：“祝贺。啊哟，冯妹儿，我一瞧见你膀阔腰圆的身材，就知道你身体恢复得棒棒的哟。欢迎你归队！”她一面接受同事的问候，一面又啼笑皆非地纠结同事们给她曾经完美身材的最新定义——“膀阔腰圆”。
　　“哇喔，我的老天爷，你们瞧瞧这是谁来了？大美女又回归了！”就在冯粒粒来到命案中队办公室门口，刚刚推开门，她的脚还在室外，只是头和上身探进办公室时，蔡力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欢呼声。
　　“小冯，气色不错嘛。看样子痊愈了。大伙儿都期待你早日归队呢。”罗晓西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桌上放着一个牛皮纸卷宗，他敏捷地伸手抓起心相印纸盒里的一张小方纸，凑到鼻孔下擤了擤鼻子，“你们看她红头花色，多水灵啊！”
　　邱林生的那张办公桌依旧不见主人家的身影，桌前的板凳空空荡荡。
　　“邱哥又不在呀？最近大家忙吗？李不韦的案子有进展吗？”冯粒粒屁股还没有落在凳子上，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事情来。
　　“请问冯大探长，我先回答哪个问题？”蔡力瞅瞅冯粒粒，笑嘻嘻地问道。
　　“我听着呢，都可以。”冯粒粒耸耸肩。
　　“你养病的四个月中，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谁破坏了风水，带来了坏运气，龙门区陆续发生了几件命案，除了潜龙湖畔的那起抛尸案以外，我们全都解决掉了。邱师傅就是因为这件抠胯（棘手，四川话）的案子出差去了。所以嘛，我们忙不忙，你就可想而知了。最后一个问题，鉴于以上情况，加之你的特殊状况，李不韦失踪案就这样被无限期地被迫搁置了。当然啰，撞你的那个混蛋我们也是没有揪出来。”蔡力摊开双手，表示很无奈。
　　“小冯，李不韦失踪案你也别着急，许多事情急是急不来的。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尽力而为就是，别灰心，别上火。OK？”罗晓西冲冯粒粒眨巴眨巴眼睛，出言宽慰道。
　　“OK。”冯粒粒尽量掩饰忽然变得低落的情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缓缓地点了点头。
　　“哎呀呀！”随着一声尖叫，冯粒粒双手撑在桌上，从凳子上腾空而起。她的办公桌上留下一组异常清晰的纤细的手掌印，像逮到犯罪嫌疑人时用指纹盒捺印指纹留下的印记，椅子上也留下清楚的南瓜瓣的压痕。她的桌椅上都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知道，习惯成自然的道理。我习惯了你来打扫卫生，最近怠慢了你的桌椅的清洁。抱歉得紧。”蔡力顿时脸红了，像顽猴的红屁股。
　　“没事、没事，知道你们最近太忙了。现在胡汉山回来了，我将重拾重担，必然让我们的办公室窗明几净，神清气爽。”
　　冯粒粒一面伸手拍掉身上的灰尘，一面去拿挂在门后的抹布，开始了新人一天的工作。
　　临近中午，闻讯的木川副大队长主动奔到命案中队办公室，一是问候冯粒粒，二则是和她商量悬而未决的李不韦失踪案，参与讨论的不仅仅是冯粒粒，还有罗晓西和蔡力。讨论异常激烈，最终没有结果。不过，大伙儿一致的意见还是需要报给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吴英杰，负责报告的人当然是刚刚回归警队的冯粒粒，毕竟这起失踪案一直是她负责侦办。
　　三天后，专案会在分局四楼的四O二小会议室召开。这间办公室乃是吴英杰的专用办公室，一律地用来解决龙门区公安分局刑侦中遇到的疑难杂症。
　　会议室宽约十二平方米，呈长方形，窗户靠临路位置。透过那扇白色的塑钢窗户，能够看到熙熙攘攘的路人，打扮得红红绿绿，弥漫着浪漫氛围的奶牛广场。
　　咖啡色的会议桌上除了冯粒粒抱来的牛皮纸卷宗和参会人员的黑色工作记录本外，对应着每一个位置的桌面上还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圆形玻璃杯，杯子里盛着琥珀色的茶水——这是吴英杰给参会人员额外的福利，品尝他私人珍藏，味道浓郁的红茶。
　　参会人员一边听取冯粒粒有条不紊地调查汇报，一边默默地小口啜饮着红茶。靠门的木柜上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玻璃水壶里正煮着红茶，茶壶里飘出的香气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随后，参会人员各抒己见，意见有分歧，也有交集。
　　“同志们，我们不是用鲜花，而是以召开专案会的特殊形式欢迎因公负伤的冯粒粒同志归队。可见这起案件对于冯粒粒同志，对于警队，对于分局的重要性。这是一起无头案，甚至准确地说，这还不是一起刑事案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里开会的都是老刑侦了，大家心知肚明，没有尸体，就没有命案。要解决这起案子，我们依然缺少钢鞭证据（关键证据，四川话）。虽然在座的都很努力，而且侦查过程中的一些秒点子也是煞费苦心，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效果也是非常明显。前期的工作值得肯定，不过，我们需要后续的继续努力。”吴英杰把玩着手中的玻璃茶杯，双眼快速地扫视了一圈与会人员，眼神锐利无比，“今天，大家都品了一下我珍藏的红茶，它的味道鲜浓。但是，如果我们把红茶丢进清水，傻子都知道，茶水不会有任何的味道。如果我们把红茶用开水冲泡过后，味道会出来，但是依旧没有像今天这样用沸水煮过的问道那么浓烈。为什么？因为我们下的功夫的程度完全不一样。同样的道理，李不韦失踪案，我们权且说这是一起失踪案，而不是凶杀案。因为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李不韦尸体，但是我们今天没有证据，并不等于明天没有证据，明天没有证据，并不能说这起案子后天无法收集到证据。谁敢说这起案子就是走进了死胡同，无法破案？同志们，只要我们持之以恒，想尽一切办法，我们就一定能侦破这起案件，我有这个信心，在座的诸位有这个信心吗？”
　　“有！”会议室的全体人员都一脸坚定，像钢铁打造的脸，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会议桌上的玻璃茶杯里，琥珀色的红茶在灯光的照射下像玛瑙石一般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