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小米娘

　　小米大舅在学生领了成绩通知书之后就到了豆子他们家，帮着谷子忙来忙去收拾着晒粉面准备着下细粉。
　　往年这个时候晒粉面是要拉倒外面的地里去，在地里铺开几块被单子，然后把湿粉面掰开了摆放在被单子上，在粉面没有晒干之前，夜晚为了防止被偷，还要拖着被子睡在田地里看着。去年豆子不在家，倒是猫春二大爷帮了这个忙，让谷子把粉面跟他们家的粉面相邻晾晒，这样就不需要谷子一个闺女家去田地里看粉面了。今年有了院子，就在院子里搭了架子，架子上铺着床簿子，床簿子上再铺开被单子，这样在院子里晾晒粉面儿，就不用再劳烦别人夜晚给帮忙去田地里看夜了。
　　“大舅，这晒粉面不算太忙太累，再说了，这是最后一簸粉面了，也就是五块儿湿粉面，我一个人一个晌午能把它们掰开摆开了，你就在家待着吧。”谷子见大舅又挽起袖子要帮着自己往院子里搬湿粉面块儿，马上阻止说。
　　“我帮把手能快些把它们摆开了，现在的天不咋的收潮了，早一刻把它们摆开了，它们就能早一刻给晒干了。”小米大舅并没有依着谷子的意思停下来，依旧来回奔忙。
　　小米大舅每一趟来回，豆子的胖儿子牛牛就会冲着他喊一声“舅爷”，“舅爷”喊过之后还是一阵咯咯地笑。
　　牛牛每一声喊，小米大舅总会轻轻地应上一声，然后冲着牛牛一笑。
　　旁边的春梅见这爷儿俩这样一来一回有喊有应，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大舅，我咋的都觉得牛牛跟你很亲很有缘！”
　　“牛牛很招人疼爱。”小米大舅笑着看了看牛牛。
　　“就是太皮，胆子也大，生人跟前没有啥子怕。”春梅看了看小米大舅，然后看着牛牛，满脸骄傲地说，“跟他爸的性格不一样，他爸在生人面前有点儿伸不开身子似的。”
　　小米大舅一笑说：“不是他爸在生人面前拘谨伸不开身子，是小时候他们兄妹几个没有个依靠，常年事事都小心翼翼，唯恐哪儿大意了会招人欺负，时间久了就形成了拘谨的性子。牛牛为啥不像豆子的性子？是因为牛牛横竖都有人疼着，自然也就不会在生人面前惧场儿。”
　　“你可不知道，前两天到卧牛岗子我小米姐家是啥情况，牛牛跟小路生没个消停。刚开始小路生有点儿惧生，这牛牛可不老实，没多大一时，这两个孩子就闹腾得欢了。”春梅笑着说，“这俩孩子到一块儿，忙得我爹一会儿抱这个，一会儿抱那个，折腾得我爹没个得闲的空儿。”
　　“这俩孩子一块儿到你爹跟前，那你爹还不乐得心里眼里脸上都开了花！”小米大舅笑着说。
　　“是哟，我爹的那个高兴劲儿就别说了。”春梅说，“两个孩子在他跟前，我爹抱着都舍不得放手。”
　　“等会儿粉面晒上了今儿我带着牛牛。”小米大舅说着，又搬起一块湿粉面出了屋。
　　小米大舅刚把搬出来的粉面放到架子上，还没来得及用菜刀劈开这大块的湿粉面，就听得旁边的谷子很不耐烦地大声喝问：“你咋的又来了？”
　　小米大舅一怔，停下手里的菜刀，转过身了看了谷子一眼，然后顺着谷子的目光向院门口看了过去。
　　院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的肩上还挂着一个破包裹。女人给谷子的喝问弄得满脸哭笑不得的难堪。
　　“我是你娘。”女人怯怯地向谷子说。
　　“你是谁娘？我娘早死了，骨头也早就沤烂了！”谷子仍旧没有好气地两眼瞪着站在门口的女人，“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哄你了！要是我家有狗，我就放狗咬你！”说着，她两手拍打了几下粘在手上的粉面儿，径直向门口奔了过去。
　　小米大舅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自己在这中间该咋的了。
　　就在这时，春梅从屋里冲出来拦住了谷子，向谷子说：“谷子，你这是要干啥？”
　　“哄她走！”谷子很不客气地说，“她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
　　这个时候的小米大舅才随着春梅的话向谷子说：“谷子，我已经答应你小米姐了，本来这两天等咱们家的面粉晒干了我去找她一趟呢，既然今天她回来了，就让她进院儿吧，有些事儿我还得问一问她。”
　　谷子听了大舅的话，回头不解地看着大舅。
　　“上次我送麦子回来之后去了你小米姐家，我答应了你小米姐，得闲我去看看你娘，然后依着你小米姐似的意思让她以后不要再搅扰你们兄妹几个的日子。”小米大舅向谷子笑了一下说，然后转头看着小米娘。
　　小米娘转脸瞅着小米大舅，愣了半天，这才认出了是小米大舅，忙把肩上的破包裹往地上一放，马上哆嗦着嘴巴说：“哥，你是我哥？你这是啥时候回来的啊？”说着，她试图想伸手去抓小米大舅的手，但很快又把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
　　“回来一、两年了。”小米大舅没有看小米娘，眨了眨眼咬了咬嘴唇说，“回来之后我先是来这儿看看你的，来到这儿之后听几个孩子说了你的情况，很生气。后来琢磨着你再咋也是我一个娘的兄妹，得闲应该去看看你，可回来后也太忙，也就把看你的想法给耽搁了。”
　　小米娘心里也清楚了，不是哥哥抽不出时间去看自己，是自己的作为让哥哥看不起了。她很尴尬地向小米大舅一笑，瑟瑟地说：“是，吃公家粮不是那么如便，得听公家的安排。”
　　“娘，进院子里来吧。”春梅这时笑着向小米娘说。
　　小米娘嘴里轻声应着，弯腰捡起放到地上的破包裹。
　　谷子一直瞪着两眼瞅着娘。
　　小米娘随着春梅进了院子。
　　“谷子。”小米大舅喊了一声谷子，说，“过来吧，看看她今天过来是啥情况。”
　　谷子鼓鼻子瞪眼的随着大舅回到屋。
　　春梅找了条凳子让小米娘坐下来，然后又拽了条凳子给了大舅。
　　谷子见娘坐下来，狠狠地在娘的面前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气呼呼地冲到院子里继续晾晒湿粉面。
　　“你啊，这是你伤透了孩子们的心，留给孩子多大的仇恨啊！”小米大舅看着小米娘说。
　　小米娘僵硬着没有笑出来的脸色没有说话。
　　“娘，你跟我大舅也好多年没见面了，今儿跟我大舅好好唠扯唠扯，我这带着牛牛跟谷子去掰粉面晒粉面去。”春梅见小米娘显得很难堪，笑着向小米娘说，“谷子一个人掰那多粉面得一会儿，我帮把手就快点儿。”说完，她抱起牛牛就出了屋。
　　小米大舅看着春梅出了屋，回头看着小米娘，叹了一声说：“你看你呀，这都干的是啥事儿啊！弄得孩子们心里都拿你当仇人了。”
　　小米娘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几个孩子恨你，也怪不得几个孩子，是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娘的责任。今儿要不是春梅中间拦住了谷子，你能进这个院儿？”小米大舅紧盯着小米娘说，“你呀，让我都不知道该咋的说你是好了！在几个孩子需要你的时候你甩手不管不问几个孩子了，眼下几个孩子的日子过得有点儿景气了，你再回来跟他们几个说你是他们的娘，他们几个心里还会稀罕你？我都不知道你这些年都是怎么想的，丢下这几个孩子连过来看一眼都没有，这几个孩子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也不要怪孩子们眼下这样不待见你，是你太没拿几个孩子当回事儿。”
　　小米娘给小米大舅的话说得一声不吭。
　　“不是我不向着你说话，是你这事儿干得太没点儿人情！”小米大舅紧盯着小米娘说，“四周围看看，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嗨，也是当时我瞅着那个家，瞅着他们兄妹几个心里也没个底儿啊！整个家四面漏风的穷，我一个女人家带几个孩子还能有啥办法？”小米娘看了一眼小米大舅，苦楚着脸说。
　　“你没办法！你甩手一走几个孩子就有办法了？”小米大舅依旧紧盯着小米娘说，“再咋，当时你要比他们兄妹几个有力气！再咋，当时你也比他们兄妹几个能扛事儿！你甩手一走，就没有想过几个孩子个依靠谁？又会咋样活下去？你就没有想过几个孩子会饿死？你这一甩手倒是轻闲了，你知道这些年这几个孩子都受了啥样的委屈？你知道这些年这几个孩子都吃了啥样的苦？现在好了，几个孩子的日子有景气儿了，你倒想起来这几个孩子是你的孩子了。当初你要是心里有这几个孩子，能会落得眼下这几个孩子在心里这样记恨你？”
　　小米娘给小米大舅说得头低得更低。
　　“今天要是小米不是谷子，我不知道会是啥情况，肯定你进不来这个院子，就是天王老子来给你说情，她也不会让你进这个院子。”小米大舅一直紧盯着小米娘。
　　“我知道这些年太对不住这几个孩子。”小米娘嘤嘤地说。
　　“你一句对不住就能补了这些年对孩子们的亏欠了？”小米大舅越说越觉得生气，“你一甩手你倒是轻闲了，孩子的死活你都不问了，你就没有想过当时几个孩子当时都才多大？就没有想过你那样一走几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别说了，是我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小米娘抬头看了一眼小米大舅。
　　“不说了？这事儿不说了就能在孩子们心里过去了？”小米大舅说，“就算是不说了，几个孩子的心里这辈子也过不去。”
　　小米娘两手捂起脸，搓了搓。
　　“本来这两天打算去找你，就前两次你回来跟你说说孩子们的心思呢，今儿你来了，我就把孩子们的心思跟你说个明白。说你当初既然那么绝情地扔下他们几个，他们也没有你这个娘。这些年他们几个风里雨里连滚带爬的熬出来了，日子也算是有了点儿景气，不让你再回来搅扰他们的日子。”小米大舅毫不遮掩地向小米娘说出了小米他们几个的意思。
　　小米娘听了小米大舅的话，两手搓着脸说：“我知道我没脸见他们兄妹几个，可眼下我没地方去了，只能恬着脸回黄庄子找他们兄妹几个。”
　　“什么？”小米大舅一惊。
　　“我给他们家赶出来了，这不，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打了个包裹就回来了。”小米娘一指她放在身旁的破包裹。
　　“给他们赶出来了？”小米大舅马上心里一个疑惑，盯着小米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