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病房

　　春夜酒
　　春夜喜雨洗风尘，花红柳绿色缤纷。
　　窗前把酒春色深，云破月来暗香涌。
　　——龙泉剑客
　　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冯粒粒缓缓地睁开眼睛，随即又陷入白茫茫的世界。冯粒粒眨巴眨巴眼睛，进入她视线的是窗外灰白的天空，白色的墙体，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还有一个弯腰的身影，也穿着白色的衣裳。
　　难道我死掉了，地府的白无常正要把我投入油锅吗，冯粒粒想到。她头疼欲裂。浓烈的气味向她袭来，那是呛人的消毒水味道。她迟钝的思维开始清晰起来，视线也逐渐明亮了。天啊，我这是在医院里，她嘴里低声地嘟囔了一句。
　　冯粒粒住的是一间独立病房，虽然她只是一名普通的警员。（周维刚局长在得到她被袭击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给她争取了老干部待遇的这间独立病房。）
　　“哇喔，你终于醒啦。”一张清秀的脸上展露出迷人的微笑，说话的是一名陌生的护士。小姑娘护士正弯腰检查她的左腿。她的那条修长的左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她的母亲李子菲还蜷缩在一张拉直的折叠椅里小憩，闻声赶紧爬了起来。李子菲一步跨到病床前，伸出双手抓住她那只软耙耙的手，说道：“粒粒，我的小宝贝呀，你终于醒了。真是谢天谢地！感谢祖上积德，感谢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母亲一脸疲惫，眼睛变成了骇人的红色，像野兔的眼。冯粒粒想起身给母亲一个拥抱，但是却有东西阻止她，拉扯她。她低头看到自己的左手上连接着透明的塑料管，塑料管连接着一个塑料瓶，正有液体从瓶子里往塑料管里流下，注入她的身体。
　　“哎哟喂，别动！你正在输液呢。”小姑狼护士紧张地提醒道，脸上依然挂着她迷人的招牌微笑。
　　有那么片刻，冯粒粒的脑海里记忆的洪流把她推到年三十的那个上午，她正在等花都公寓旁的那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一辆野马汽车呼啸着从她身后飞奔而来……一个抱着毛茸茸的狗熊的小姑娘……扑向小女孩，将她扑倒后抱在胸前，向侧面滚了过去……野马车的右前轮碾压在她的左腿上，发出“咔哒”的声音……
　　冯粒粒全想起来了,那可怕的瞬间。
　　“那小姑娘？”冯粒粒担心地问道。
　　“善良的警察同志，请别为小妹妹担心。小姑娘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简直可以说是毫发无损。这可是多亏了你！你和她是一同到的医院。你被推进了手术室，小妹妹只是做了一个常规的例行检查而已。”小姑娘护士说话的声音清脆，语速极快，像竹筒倒豌豆似的，“她叫豌豆，我只记得她的小名，年三十下午，她的父母就把她接走了。”
　　“那就好。”冯粒粒苍白的脸上的那份凝重的表情消散了，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你可是救了她的命哟！”小姑娘护士一脸崇敬之情，“你还是一名女警，听说是一名女特警？”
　　“哈，差不多吧。”冯粒粒不好意思起来，“哎哟！”
　　手术时的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了，脚上钻心的疼痛再度向冯粒粒袭来，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站在一旁的李子菲幽怨地望着女儿粒粒，眼神里充满了爱惜和责怪的复杂表情，欲言又止。
　　“护士！护士！液体快输完了。”病房对面传来病人家属的呼叫声。
　　“看我，一说话就停不下来，没完没了了。我叫简小美，你就叫我小美吧。我特崇拜你。那我先过去了，冯警官，向你致敬！”小姑狼护士说完，转身跑出病房。
　　“对不起母亲！”冯粒粒语气有点哽咽，“大过年的却出了这档子事情，害得你在医院里。父亲呢？”
　　“我们商量好了，晚上轮番地在医院里陪你。你爸爸和我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下半夜他才回去，说给宝贝女儿熬鸡汤补补。”李子菲抬腕看表，时间是早晨八点一刻，她笑了笑，“这会儿吧，你爸爸应该还守在厨房里用砂锅炖土鸡汤呢。我都闻到鸡汤味儿了，好香！”
　　冯粒粒被母亲的话逗乐了，发出爽朗的笑声。美妙的笑声绕梁而飞，赶走了不少室内的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空气也变得欢快起来。
　　“咻、咻、咻……”窗外传来一声声冲天炮上天的声响，随即传来“砰、砰、砰……”的炸裂声。
　　人们沉静在大年初一的喜悦中，小孩子们用鞭炮、烟花庆祝一年一度的新年，也许加入战团的还有不少童趣未泯的大人呢。
　　冯粒粒左脚上的石膏像一层厚厚的冰雪冻住了她曾经的灵巧，而今只能躺在床上听窗外的吵杂声，以及母亲的碎碎念。
　　当天中午，粒粒的父亲冯远征送来了香气四溢的土鸡汤。不过，小美护士说冯粒粒刚动完手术，还不能进食，如果嘴唇干得厉害，也只能用棉签沾点白开水来回涂在嘴唇上。
　　冯粒粒想，只能望梅止渴了，可惜了父亲亲手熬好的土鸡汤，那香味浓得不要不要的。
　　傍晚时分，正当冯粒粒沉沉地睡去时，病房里迎来了一位可爱的小客人，她叫豌豆，大名叫谢雨欣。她就是冯粒粒危急时刻救下的那位小姑狼。豌豆带来的不是那只毛茸茸的大狗熊玩具，而是一束鲜花，满天星像凝固的白色雪花，白色玫瑰像缩小版的朵朵白云。满天星、玫瑰花溢出的香味让室内生香。豌豆把那束漂亮的鲜花递给她时露齿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和深深的小酒窝给她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豌豆和冯粒粒磨叽了好一会儿后，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病房。望着豌豆离去的身影，她感受到了生命的那份活波可爱。她想：“虽然，我不是超人，不能拯救世界，但是我是一名曾经的特警，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使不能感动他人，至少可以感动自己。”
　　住院的第三天上午，大队长邓一民带领刑警大队的全体班子成员以及命案中队的邱林生、罗晓西、蔡力三人一起看望她，当然也少不了冯粒粒的好朋友陈一静的身影。大伙儿一起来看望病床上的粒粒。邓一民带来了周维刚局长的嘱托，周维刚已经联系了滴水岩市这家骨科医院的院长，千叮咛万嘱咐，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让她的左腿像没受伤时那般强劲有力，同时，滴水岩市公安局将动用一切警力，动用一切可以支配的资源，揪出驾驶那辆野马汽车行凶的歹徒。
　　邓一民一行人走后，冯粒粒从留下来的罗晓西和陈一静口中得到了有关这起袭击的第一手资料。那辆美国进口的野马汽车由于没有牌照，加之现场周围没有天网探头，因此，虽然大伙儿都义愤填膺，一定要揪出凶手，但是进展却是微乎其微。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谁会导演这场惊心动魄的微电影，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同事兼好友陈一静离开时，把双手合在一起成喇叭状，凑近冯粒粒的耳朵边悄悄地说道：“局里在病房四周加了五六个暗哨，别担心，我们会抓住他！”
　　其实，病房里除了冯粒粒的母亲李子菲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可见局里也异常紧张冯粒粒的人身安全，安排警力高度戒备。
　　危险正在向冯粒粒步步紧逼，还是像潮水一般已经过去，没有人可以回答。谁都知道这次袭击的恶劣性质，以及被抓住的后果——这不是简单的交通肇事，也不是意外的机械事故，而是一级谋杀罪。铤而走险所谓何来？即使躲在暗处的敌人，也未可知未来走势会是如何。选择权并不在他们手中。选择权一直都是在冯粒粒的手上。危险是她自己费尽心力重新开启的，危险也只有她自己动手关闭它。但是，她的决定是什么呢，勇敢前行，还是放弃调查？
　　又到黄昏时。
　　窗外的天空逐渐变得黯淡无光，像极了冯粒粒的不爽心情。她孤零零地躺在独立病房的病床上，享受着老干部的待遇，被一种孤立无援的低落情绪包裹着。楼道外，白日人来人往的声音被宁静所取代。床头柜上的小台灯发出橘黄色的光芒。头顶的天花板、紧邻的墙壁、身下的病床、身旁的狰狞的输液架，都呈现出一色的白，如同她那张缺少血色的苍白的面孔。
　　过道上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猛烈地拍打着独立病房的房门，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仿佛恶魔正用一根冰冷的撬棍试图撬开阴阳两界的门户，试图溜到人间来行恶似的。
　　世事无常，乃需善变。
　　时间嘀嘀嗒嗒地过去，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深夜。夜半三更时，独立病房更是特别的幽静。冯粒粒把一只手枕在脑后，她一直在思考，她必须思考。